劇中唯壹的臺詞結束在判官的感嘆中:我們已經老了,年輕人,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判官遵守自己在開場白裏的承諾,未來還將出現,但只會默默守候在劇中。這個觀眾最初遇到的人,像是壹個標簽,和人們壹起進入了夢境之中。再次看到他,就會想起來時的入口。
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而年輕人,屬於充滿浪漫色彩的青春。花樹和白雲被推動來參加浪漫相遇,在夢境的核心裏,年輕的男孩,和年輕的女孩相遇,正是青春最值得反復回想的內容。金黃的沙灘上,蔚藍的水波,光營造了不同時光色調,每壹種色調都因為沾染了青春而光彩照人。在令人心醉的氛圍裏,男孩女孩們因為相遇而翩翩起舞,在他們最好的年紀,也在人類最好的年紀。
屬於人類的技術充滿力量,可以實現對水隨心所欲的控制。很短的時間裏,舞臺降低,變化為水池,水無聲無息充滿其中,形成水上電動單車可以馳騁的水面。通往舞臺中心的不再是路,而是水道;從水底躍出的不是海怪,是壹個技藝高超的人,依賴水流的沖擊力,穩穩站在水池上空向觀眾致意。他站在水管的盡頭,腳下噴出的水流,仿佛是他站立的支柱。如果願意,他可以站立不動,但他也可以時而躍入水底,時而躍出水面,行動敏捷,身形矯健。像是壹枚人體火箭,所到之處,不僅激起水浪,也激起不間斷的驚嘆。
水池並不是裝飾性的水面,觀眾還來不及深思,池中水的深度已經足以讓演員們從幾十米的高空跳下,安全地落在水裏,壓住水花,片刻之後在水面的另壹端浮出。
仿佛有壹個神奇魔法正在施展,光的流轉隨心所欲。如果美有極致,光就不僅要抵達,還要超越。傳統的劇場只有舞臺和觀眾,漢秀劇場裏,還有巨大的銀幕變幻著場景,以及隨著表演進展出現又消失的水池。看臺上的座位,也隨著演出進展降低,接近水面;然後不知不覺,又回到原處。
技術的應用能夠帶給人極大的愉悅,這大概是曾經為此憂慮過的海德格爾所難以想象的。著名的哲學家預感到技術將改變世界,他的憂慮此刻完全被覆蓋,技術是這樣馴服於人的操控,以至於短短的壹個夜晚,舞臺上就輪轉了數次滄海桑田。
當十二生肖依次進入舞臺中間,圍合成壹個齊全的聚會,時間泛出靈異的色彩。靈異的時刻使人想到傳統,以及在漢秀所在的千湖之省湖北,荊楚文化中存在過的神靈。葉錦添的服飾設計強調了生肖的靈異感,他們好像是用身體運載著衣服,而不是穿著衣服;這些衣服別出心裁,他們緩緩舉手投足,好像正在將衣服作為壹件機器慢慢轉動;他們在舞臺中慢慢晃蕩,仿佛只是為了激起了光的晃蕩。唯壹的例外是那只生肖豬,穿著鐘形狀的長裙,每壹次跳躍都像是人生中學會第壹次跳躍,萌動的神情,憨態可掬,好像還在小時候,並且永遠停留在小時候。
空中也有精靈們騰雲駕霧而來,舞臺與上方的空間和下方的水池,構成三重空間,精靈們在其中穿越,進入了人間記憶。
視覺盛宴難以言傳,這壹切是如何實現的呢?也許壹組數字有助於我們理解:構成光之夢境動用了超過1268個燈具,超過200公裏的燈光線纜,超過9,000,000流明光通量;支持特效動用了18臺幹冰機,230個噴泉水柱,有400個壓縮空氣點打造“遮掩氣泡”和“沸騰水效”。
眼睛體會世界上超越所有既往的最豪華的人工光影陣容,這壹情形,正如壹個資深吃貨突然之間獲得全世界的所有美食,是奢侈到極致的饕餮,其實不可能逐壹細致體驗,總會有許多錯失,無論是情節還是細節。進入夢境並不困難,困難的是退出來,日常生活仿佛被對照得失去光彩,又因為經歷過的漢秀擁有了光彩。
紅衣判官最後又出現了,在重新亮起的燈光裏,在舞臺上的人群裏。他可以說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唯壹的臺詞機會,他本來可以高調壹些,可以預告也可以承諾;但他沒有,帶著光影記憶離開的時候,很容易忘記了他說過的話,以至於難以轉述。
世界終將屬於年輕人,但夢境屬於每壹個人。武漢東湖湖畔的這個時光機器,白日裏靜靜佇立,像壹只圓滿的紅燈籠;夜晚亮起燈光,真正成為城市的大燈籠,閃耀著紅光,將觀眾送進光的聖殿,召喚光和水,讓每壹位觀眾看到,在大地上棲居的人類,既可以在天空中飛翔,也可以在水中遨遊。人們將為屬於這個類別而感動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