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學校就在楊箕村旁邊。說是村,但這裏高樓林立,與花城廣場、天河CBD連成壹片。小蠻腰,東、西塔等廣州地標遠遠就能望見。說它還是村,這裏坐落姚、李、梁、秦氏大宗祠和玉虛宮,三座出入口石牌坊。李氏大宗祠坐西向東,規模最大。祠堂前立八塊功名碑,其中壹塊刻有“元大德六年壬寅科進士”“李天澤立”等字樣。夜幕如海,樓體的LED燈漸次亮起,如透明的閃爍的長著長長觸須的水母緩緩降下。楊箕村,這個廣州國際大都市的繁華之心,竟與百裏之外的從化的壹個寧靜小村有淵源!
這個小村叫麻村,距城北7公裏。村北2公裏高山聳立,由東到西老鴉山、烏石冚、獅形、大窩、磨盤、蛇形壹字排開,如雙掌合攏拱衛村北。村東有防洪堤,堤外有流溪河,河對岸有雲臺山;村西有田疇,縱貫八鄉水利灌渠。兩水之間為麻村平原,壹條街麻公路從中間穿過。麻村臨河,苦水患久矣。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民國三十七年(1948)大水毀祠舍無數。解放前,村民自發在村東擔土築石建土壆,又種上荔枝樹。村民約定擔泥可入股、荔枝有分紅,謂“鎮康約”。解放後,軍民多次合力修築麻村堤。直到2006年,政府大規模建設公路堤,才讓麻村永絕水患。麻村東望雲星,南鄰塘下;西接光聯,北連烏石。面積12平方公裏,人口6千皆姓李。麻村由三個行政村組成,由北向南依次為麻三、麻二、麻壹村。三個村的古村落保存完好,居民樓環村分布,7個風水塘如長鏈形成東西向自然分隔帶。
麻村東北角去年新建了壹座“麻村”石牌坊,鐫刻了壹副對聯:系出隴西九裏鄉風尊祖訓,宗開從化萬家事業譜華章。對聯中的“九裏鄉”是麻村古時的別稱,九裏分別是分布在如今麻壹村的新池裏;麻二村的華翰裏、樓鎮裏、余慶裏;麻三村的蓮塘裏、常興裏、竹院裏、新田裏、盤陸裏。麻村最早因馬而名。村子的左前方有兩座小山如駿馬相向跑來,寓意“雙馬歸欄”,因此稱作“馬村”。後“馬”和“蔴”同音,改稱蔴村。再後來“蔴”簡為“麻”,稱作麻村。
金秋十月,又到了豐收的季節。麻村“村膽”李振民領著我走進麻村。民叔錐子臉、招風耳,身材精瘦。雖年近七十,但感覺小十歲。民叔說:我8歲就在村裏做生意。我覺得很好奇;他接著說:我熟悉村裏每寸土地。我開始對他“村膽”的地位深信不疑。我們穿過麻三村常興裏門樓,首先見到孟翔李公祠。祠堂前村民攤曬濕谷,空氣彌漫著熱氣蒸騰的稻香。孟翔李公祠素瓦頂凹鬥門,建於民國二十年(1931)。緊挨的是立昌李公祠,門承兩根四面石柱,麻石大門。石門匾的大字已被鑿去,隱約覆蓋“公***食堂”四個鬥大的紅漆宋體大字。門匾題頭刻“光緒丁酉仲春”,落款刻“前任從化城守三水劉騰祥書”。壹百多年前這位外地籍將官大筆壹揮,不曾想祠堂名沒了,自己的名字卻保留下來。
離開麻三抄近道到麻二,要經過壹片荒地。趟過半人高的赭紅色枯草,讓人感到蕭殺。眼前忽見壹株挺拔的大樹,樹冠翠綠,樹圍有兩三人合抱,像壹支巨大的綠色雪批。走近壹看,樹幹炭跡斑斑,早已枯死。原來這是壹棵命運多舛的秋楓樹:20多年前被雷劈斷壹半樹幹,幾年前小孩在樹洞玩火又燒了壹次,來了兩臺消防車救火。秋楓沒有倒下,是因為樹頂長了壹棵飛來榕,樹根已沿樹幹長到地上,兩樹合二為壹形同壹樹。榕樹是植物界的“八爪魚”,壹旦被它纏上,原樹難有自我。榕樹借秋楓活成了它想要的高大的樣子,枯死的秋楓卻又借榕樹屹立不倒仿佛又“活”過壹回。民叔說,當年秋楓樹頂常有白鶴築巢盤旋。這不正是徽宗筆下的意境嗎?
離開秋楓樹南行,我們來到麻二的新巷古村落。村尾有大榕樹,村頭有廣卿李公祠,俗稱“余慶堂”,這裏為余慶裏。祠堂本也平常,但在東西墻角各鑲嵌壹柱“泰山石敢當”擋煞石就顯得不平常了;在拐角處設置擋煞石本也平常,但這石首刻上虎臉圖案就又顯得不平常了。西墻角虎臉圓眼圓臉,東墻角虎臉杏眼錐臉。雖瞪眼呲嘴露出獠牙,但感覺像笑臉喜感十足,讓人覺得這擋煞的威力打了折。
離開擋煞石繼續南行,我們來到麻二的大房以及相連的麻壹新池裏古村落。大房坐落必取李公祠和必遂李公祠兩座清代老祠堂。必遂李公祠坐北向南,三間三進。大門墻上壁畫還是鹹豐年原作。有《三友圖》《四相圖》《群仙醉酒》,還畫有鳳凰、喜鵲、牡丹之類;還題有詩作:大夫君子***同林,翠影交加壓地陰,或:山色經年傑陵青,江流畫日聽無聲。進門有壹扇“福”字木屏風,再進有壹座三拱門青磚牌坊。祠堂二進上世紀五十年代倒塌毀壞,去年麻二村用鋼筋水泥重建,覆蓋綠色琉璃瓦,刷上雪白的灰,與壹、三進連接,感覺像古人穿上了西裝,光鮮亮麗。
民叔領著我走過壹座座古建築。麻村古村落就像壹塊寧靜的璞玉,任憑外界如何的紛擾,它仍保持壹百多年前的樣子;它又像壹張層層罩染的油畫,新痕覆蓋舊痕,舊痕卻又隱現。不同年代都在麻村身上“咬上壹口”,留下印痕;它更像壹本厚厚的族譜,翻動之間,古今人物紛紛跳了出來.....
要尋找麻村的源頭,先要從麻村渡說起。因為先有麻村渡,後有九裏鄉。而800年前壹位官家子弟的登岸,掀開了麻村繁衍的厚重帷幕。
尋找麻村渡,領著我的是麻村“老村膽”李桂祥。祥伯獅鼻圓臉,膀闊腰圓。雖年近八十,卻有小十歲的體格。他熱心村史,曾是麻村老支書。祥伯手上有麻村唯壹壹本“搶救”過來的老族譜復印件。牛皮紙封面,書“李氏族譜”“萬世長存”鬥大墨字,有磚頭厚。它的母本是族人攀叔手上的清同治年手抄本《李氏族譜》。麻村從明朝到清朝歷經八次修譜,幾經叠代丟失,到攀叔手上的是麻村最後壹本老族譜。上世紀九十年代,老族譜已破爛不堪。祥伯費盡唇舌才從攀叔手中借出復印。最後老族譜也難逃消亡宿命,被後來神誌不清的攀叔撕成碎片。2018年,同宗人、原環城中學老校長李榕煊在老族譜的基礎上,修編印刷麻村新族譜,讓麻村歷史永無丟失之虞。
麻村渡在麻村東南邊土名“鵝泰廠”的流溪河西岸。從化古縣誌記載,麻村渡是從化11個官渡之壹。官渡,又叫直渡,“揚帆而至省城也”。過去流溪河河闊水深,人員貨物可從水路直達廣州。麻村渡當年舟楫往來繁盛壹時。上遊良口的竹木柴炭經此中轉,麻村當地的米糧農產也由此始發。解放前,麻村“齊眉米”享譽省城。米販高佬堂專事收谷,然後雇請木船運落省城。上世紀五十年代,蛇形挖出螢石礦,也是由水路運到廣州鋼鐵廠作煉鋼拋雜之用。為求行船平安,清道光十壹年(1831),麻村渡旁建觀音廟,後來演變成村民祈福許願的場所。逢大年初壹、端午節、觀音誕,香火絡繹不絕。清光緒三十壹年(1905),觀音廟旁建麻村社學。正門有邑人、執信中學老教師李竹侯撰寫的對聯:社會啟文明團聯壹脈,學堂宏教育陶鑄群材。民國年間麻村子弟都在此啟蒙。由於鋪砌水泥路地臺擡高,“團聯”“陶鑄”以下皆不見影。
麻村渡的繁盛促進商貿,催生了麻村墟。從化古縣誌記載,麻村墟是從化13個墟之壹。“以壹六為期,麻村壹村人赴之。”麻村墟在觀音廟旁,解放前後達到繁盛的頂峰。每逢墟日,不光麻村壹村人赴之,光聯、陂下、街口、雲星等周邊村民也前來趁墟。墟上只有壹條小街,有小販用小籮挑著農產品席地擺賣,也有飲食檔就地打竈支鍋炒粉賣。街道兩旁有藥材鋪、打鐵鋪、豬肉鋪、雜貨鋪、供銷社。還有壹間兩層的福津茶樓,二層是木閣樓,為小販墟客提供茶點飯食。“打槍鋒”經營打鐵鋪。爐膛火紅,叮當作響,打制鋤鏟鐮耙各式農具。他手藝好,居然能造出槍,還能婁出火。熙熙攘攘的地攤中夾雜著壹個不顯眼的書攤,擺放二三十本四大名著之類的小人書,常有小孩圍觀閱讀。擺攤的也是壹個小孩,攤主是8歲的李振民。他壹分錢從圖書館借出,2分錢租出閱讀。有小孩常常“劉備借荊州”,李振民交不了差,後來也常常做了“劉備”。當年擺攤的熊孩子,長大後與農機打了壹輩子交道。七十年代,李振民進入公社農械廠當技術員,專修手扶拖拉機。當年耙田運輸手拖能代替大部分人力,機子壞了農民傷不起,還急。哪家的手拖壞了,老李就跨上自行車上門修理。後來脫產學習農機改裝,研制半機械化插秧機、切苗機、打漿機,解決農民“三彎腰”問題;八十年代,老李自辦工廠改裝自卸手扶拖拉機,壹臺能賺1200塊;九十年代,老李轉型做農村建築包工頭。上世紀七十年代,麻村墟遷到麻村社學旁的街麻公路兩旁,墟期改為三八,稱“三八墟”。
如今,麻村渡已成為流溪河防洪堤的壹部分。麻村墟也早已人去樓空壹片頹垣敗瓦。當年留下麻村始祖足跡的小石級,也埋在了水泥路面下。
南宋末年,麻村始祖李兌(1185——1258)始臨麻村。兌公家世顯赫,他的曾祖父不是別人,正是省城“壹把手”、南宋紹興年間的知廣州府李安政;他的祖父,是安政公長子、官至朝奉大夫的李明;他的父親,是明公的次子、授?教擢知制誥的李萼。兌公字子陽,號為澤,居廣州。兌公將母親陳氏歸葬後,乘船從廣州逆流而上來到麻村渡。登岸後發覺此地土地平坦水源充足,就不想回廣州了。老族譜記載:“(兌公)見世播棄遷流,遂不回廣州,構居麻村。”兌公在麻村的生活,“閑則數青山而荷鳩杖葵笠,樂則對琴樽而挹清風明月。”儼然壹派樂土隱士的形象。兌公生必成、必取、必泰;其弟益公生必先、必大、必遂。後人稱“麻村六大必”。其中必泰公生天舉;天舉生若濟、若金;若金生仁發、仁遂、仁廣、仁卿、仁壽,後人稱“麻村五大仁”。麻村成為從化李姓的“總發源地”。“六大必”後人除了主要在麻村,還分支到城內、門口江、大夫田、荷村、象新、水西、官莊、石南、雲星、木棉、磻溪等從化各地;遠則至廣州、深圳、惠州、清遠等省內各地。其中楊箕村的李氏,就是必大後人。
要尋找兌公“構居麻村”的痕跡,先要從“門樓筒”說起。“走,我帶妳去看看必泰公的出生地。”祥伯說。必泰公生於南宋嘉定十年(1217),如此說來,麻村最早的村落痕跡可追溯到南宋末年。
“門樓筒”坐落在麻壹新池裏古村落。整個新池裏坐北向南,青磚素瓦,為九縱十壹橫梳式布局。民居大的壹座五間,小的壹座三間。房間分大小,大的叫房,小的叫廊。住房分等級,有句順口溜“大仔住房,細仔住廊。”古村落前有不規則長方形風水塘,池塘築起壹米高圍墻。墻沿砌築人字形麻石,墻身有射擊孔,是為首道防線;首列民居為南墻,無窗。巷門壹旦關閉,就如同壹列城墻,構成二重防線。古代盜賊橫行,倒逼出先民高超的生存智慧。
70年前的1949年10月12日夜,新池裏河對岸遠處的雲臺山槍聲大作,子彈吐著火舌劃破夜空。突然,壹發子彈打在池塘中,發出沈悶的響聲,把躲在池塘圍墻後看熱鬧的幾個年輕人嚇得四散逃跑。李泳堅那年18歲,他見證的是解放廣州的最後壹役。當晚9時,從良口方向過來的解放軍第44軍132師395團在雲臺山與國民黨軍兩個營正面遭遇。國民黨軍占領雲臺山主峰向解放軍佛仔坳陣地攻擊,並用機槍封鎖山下公路。雙方激戰至黎明,國民黨軍敗退下山。次日早上,李泳堅見到了20多名取道麻村潰退的國民黨士兵。雲臺山戰役解放軍犧牲50人,殲敵519人。南下大軍13日解放從化,14日解放廣州。李泳堅16歲高小畢業,母親早亡。解放那年,父親重病無錢醫治也亡,他與15歲的弟弟成了孤兒。幸好那年李泳堅娶上媳婦,老婆16歲。兩公婆耕田維持生計,還要供弟弟讀書。五十年代,政府搞廣播網,李泳堅成了電話外線工。後來進入郵電局工作直至退休。
新池裏東端坐落仁卿李公祠。祠堂建於清鹹豐十壹年(1861)。坐北向南,三間兩進。龍船脊硬山頂,門承兩根四面石柱。石門匾上鐫刻“仁卿李公祠”五個端莊的黑色楷體大字,為安政公二十四世孫李仲良書。仁卿公是元朝人,字淑德,號九四。老族譜記載,他自幼聰穎,長相不凡。仁卿公人如其名仁且淑。村民誰有困難,“推所有以濟之”,大家都心悅誠服。仁卿公為人仁孝,皆因母親歐陽萬二教導有方。在李氏祠堂的神樓內,供奉著壹塊“歐陽千六公”神主牌。這位歐陽千六公,正是歐陽萬二的父親、李仁卿的外公。李姓人的祠堂居然供奉著壹位外姓人?原來有個“外公田”的故事。千六公是鳳院人,手握大把田地,卻苦於膝下無兒,只有兩個出嫁女。有壹日,千六公揣上田契到大女家串門,將田契贈與外孫。午飯時,外孫高喊:“阿公,吃飯了!”千六公聞聲欲起,不料外孫卻說:“我不是叫妳,我是叫自己阿公!”千六公心生難過,欲取回田契,於是詐稱肚痛,需要用田契捂住肚子方能止痛。大女不知是計悉數給回。千六公取回田契直奔二女家,離遠就聽到外孫仁卿高喊:“阿公來了,殺雞啦!”原來仁卿想吃雞,母親就教導他,雞要留著孝敬外公。千六公滿心歡喜,認為仁卿日後必有出色,於是將田契悉數贈予麻村外孫。解放前,麻村“外公田”遠在朱山下,朱氏把李氏奉作上賓。
古代麻村仁孝不止仁卿壹家。後生對老人仁孝,村中老人多長壽。古代生活條件低下,七十古來稀,何況百歲。從化古縣誌記載,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整個縣城只有壹個93歲的老人禤仲恩。長壽者難得,可領官府的賞米賞銀賞綿。當年春天,縣令郭遇熙在麻村遇到安政公18世孫、從明朝萬歷年活到清朝康熙年的百歲老人李心存。他在侄兒李日奇的攙扶下前來見郭。郭問:為何不去領賞?李曰:我只是壹介山野村夫,年輕時只會耕田打井,年老時只會砍柴割草,怕辱沒聖恩啊!郭感嘆道:妳真是個有德行的人!郭遇熙回去後想賜匾旌表,不料牌匾做好了老人卻去世了。
古代麻村還出了不少以仁孝著稱的官員。元大德六年(1302),必遂公的獨子李天澤考取進士,成為從化科舉史上唯壹壹位元朝進士。李天澤先後任新州總管府通判、潞州刺史。古誌記載李天澤“性至孝”。在新州為官6年,盜賊聞其名不敢入新州界滋事。明正德八年(1513),必成公後人李日芳中舉,授南平教諭。李日芳是個大孝子,傾出薪俸令二弟侍奉雙親。南平的羅豫章祠遭人遺忘,他捐錢為其樹碑。任長汀縣令期間,為文丞相勤王之地督建祠堂以資紀念。清道光十七年(1837),邑人李仲良拔貢,任主事員外郎。他善長楷書,曾以蠅頭小楷把《大學》抄於白扇上,無壹字錯漏。後母喪父歿,李仲良兩度回家奔喪,痛不欲生。清鹹豐年間,李仲良捐俸銀壹萬兩作軍餉,為從化增加兩名文武生永遠學額。李仲良先後在蘷州、鎮江為官。在鎮江府卸任時,民眾十裏夾道相送,贈“民望重來”牌匾。
離開仁卿李公祠,我壹腳高壹腳低踩著光亮鑒人的青磚路往西行。偶見有老人或坐在巷門口酣睡,或坐在水井旁發呆。老人老村在時光中封存,慢慢老去。村落正中有壹間有門有窗的青磚瓦房,叫“眾人屋”,又叫“丁寮”,意思是大家都有份。解放前,麻村成立豬屎會,收入歸眾人屋。以前豬只放養,到處拉屎拉尿。豬歸各家各戶,但豬屎卻歸眾人。豬屎是培田好料,但誰來撿卻由不得誰,要開會競投;投得名額也不壹定能撿到,還要拼手快,像雙11。於是村中常出現“守豬待糞”奇景。撿糞人壹手挎篸,壹手持夾,眼睛直盯豬屁股,仿佛裏面拉出的不是豬糞,而是金蛋。逢年過節,眾人屋用豬屎會收入請來戲班做大戲。在眾人屋前搭起高臺,壹直延到魚塘中。廖少坤、扁洪領銜的戲班賣力演出,出場首演《六國大封相》,從年十六演到年二十,演足五日五夜。麻村的南獅和洪拳也來助興。麻村南獅有南武堂、鎮武堂兩個堂號。村民壹直有練習洪拳的傳統,尤以南武堂最為出名。解放前教頭李傑良、李英泰等收徒者眾,練拳舞獅,盛極壹時。
離開眾人屋我走到村落最西端,在壹個拱形門樓前停下腳步。門樓前種有黃皮芭蕉,還有壹個小菜園。門樓前有井,已封埋。祥伯說,以前井口有鎖鏈,是為鎖住井中的龍。門樓口僅壹人高,墻磚半米厚。穿過門樓,是幾座青磚危房,雜草已湮沒巷道。祥伯說,這就是必泰公的出生地“門樓筒”,又叫“西園”、“內圍”,以前有村墻將整個圍子圍起。在我眼中,門樓筒低矮又毫不起眼,但卻仿佛是壹個“秘洞”,藏著麻村800年的秘密。
必泰公的出生地在西南角的麻壹新池裏,紀念他的祠堂卻遠在東北角的麻三蓮塘裏,跨越了整個麻村。必泰李公祠是整個麻村規模最宏大的古建築,始建於明代,重修於清鹹豐十壹年(1861)。它的命運壹直與教育緊緊相連,抗戰期間做過從化中學臨時校舍,五十年代改建為麻村小學,八十年代改建為麻村幼兒園。祠堂坐北向南,五間三進。鍋耳墻龍船脊,門承四根八面石柱。正門兩扇大木門刷上藍漆,門匾位置寫有“麻村幼兒園”五字。穿鬥梁下的承子雕刻華美:有竹下麒麟對哮,林中雙鹿回頭,海裏蛟龍翻波,牡丹白鶴呈祥。壹、二進天井之間原有壹座四柱三孔青磚牌坊,現址為幼兒園活動場所。走進二進,是八柱十七架的擡梁式宏偉大殿。鼓形紅砂巖柱礎,壹人合抱大柱,均被刷上藍漆沒了本來面目。第三進在1968年擴建麻村小學時拆毀,祠堂木料賣給廣州造船廠,原址為學校操場的壹部分。操場上有壹棵三百年樸樹,樹頂有壹棵寄生榕。想必祠堂的後院也曾是綠樹成蔭、鳥雀和鳴的勝景。但此情此景已不復再,校舍環繞的是孤獨的老樹。
黃昏時分,我的麻村之旅也行將結束。夕陽西下,霧靄升起,必泰李公祠若隱若現。我忽然覺得它像端坐高處俯視麻村的必泰公。默默註視,壹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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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