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條長街,自西向東從村中穿過,止於村東老槐樹下。以立於街面的“供銷社”(現在叫超市)為中心,西邊兩側,臨街壹色青磚瓦房,面墻上壹溜鐵環,老輩人講,那是拴牲口用的,這些房屋,統屬於壹個李姓的財主,村民都尊稱為“東家院”,我沒有見過姓李的東家,據說,土改時,遭村民批鬥,受不過,跳於柴火堆自焚而亡,房屋分於村民。我進過東家院,高大門樓,院套院,房挨房,氣派之外,有點陰森氣象。
村中廟宇眾多,正立於小朵山巔的為祖師廟,我不知道廟裏供奉的是誰,但我知道,村中老人去世,子孫們是壹定要上廟的,謂之“告廟”。村東為小四廟,村南為南廟上,村中為玉皇廟,村西無廟,立壹烈士亭,每至清明,學校組織紀念活動,都在烈士亭前,所以,亭雖小,但份量很重。
我在這樣的村中出生、長大,15歲離開,至今40年,然鄉音未改,鄉情未變,土地物產、鄉風民俗,很多東西不能忘懷。
壹
家鄉位於太行腹地,土地不算肥沃,但也並不貧瘠,屬於典型的黃土地吧。大陸性氣候,加上黃色的土地,似乎註定了家鄉的物產只能是五谷雜糧,種得最多的,當然是玉米,家鄉缺水,而玉米是雜糧中最耐旱的植物。春種、夏耘、秋收、冬藏,村民們壹年四季幾乎都在玉米上作文章。
玉米對土地的要求不高,平地、坡地、濕地、旱地,好像都不影響它的生長,從春天下種到秋天收割,玉米寄托了農人們壹年的希望。我喜歡盛夏時節長在田野中的玉米,高高大大的,綠油油的莖,綠油油的葉,頭頂像報話機天線壹樣的花,懷抱紅纓綠皮的“孩兒”,精神抖擻地站在田野裏,壹排排,壹列列,形成綠色的海,將村莊圍在其間,如海中的島。這時,我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壹首歌“青紗帳裏? 遊擊健兒呈英豪”!
除了玉米,村人也種谷子,黑豆、小麻。在玉米、黑豆、小麻等農作物中,谷子是屬於比較嬌貴的壹種作物,玉米、黑豆、小麻種下基本上不要管了,隨它自然生長,谷子不行,播種要用耬,前面人拉著,後面人搖著,再後面人踩著,出苗了,多余的苗,要撥了。撥苗,看著輕松,其實是最累人的壹種活,手撥著,腿脆著,腰挺著,壹天下來,人像機器散了架。我發誓要好好讀書,就源於我的拔苗經歷。“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孩們吃飯不愛惜糧食,妳在飯桌上給他講千萬遍這樣的詩,不如讓他就撥壹次谷,壹次,足矣!
我們老家也種麻,麻分雌雄。雌的,叫小麻,雄的,叫花麻,基本不占地,主要種在田間地頭,大片種的,是花麻。壹塊地,種了玉米或者谷子了,地岸邊就種小麻。圓圓的種子,壹溜撒進地岸邊,長大了,像壹棵棵小樹,殺倒,曬幹,找壹塊場地,摔出果實壹壹小麻。上鍋,炒,用碾,磨,加入鋼圈,上機,壓!黃澄澄的液體流出來了,那是家鄉的特產壹壹小麻油。十裏八鄉,我們村的小麻油是最有名的。花麻也有用,殺倒,水漚,剝皮,上機,壹條條麻繩就這樣制造出來,如果納鞋底,那要用細壹點的麻繩,用自制的手搖麻繩機,慢慢搖就可以了,秋冬時節,農婦們沒什麽事,三五成群地坐在壹起,說著別人的閑話,銜著自家的麻皮,搖著自制的搖機,壹條條麻線就搖出來了。
家鄉也種土豆,春天切片下種,秋天收獲。土豆其貌不揚,但好吃,耐饑,煎,炒,烹、炸、煮,皆宜,土豆塊,可以當煮圪瘩、土豆絲,可以炒菜,土豆泥,可攤烙餅,6、70年代,糧食缺乏,糠菜半年糧,土豆可救命!
土豆之外,村人也種豆角、南瓜,紅白蘿蔔,紅薯油菜都種過。豆角種在玉茭地,不用插桿,玉米桿是天然的桿,秧子順玉茭桿而上,既不誤長玉茭,也不誤產豆角,壹舉兩得。
我的家鄉,豆角基本喝稀飯時煮著吃,或用來吃悶面,拿豆角炒著當菜吃,是我到礦山後才知道的。我知道阿Q為啥笑話城裏人把“長凳”叫“條凳”了,哈哈。
吃豆角和南瓜,不像現在,蔬菜大棚,四季皆有,想吃就吃。兒時,靠天吃飯,非到夏季,是吃不到新鮮的豆角和南瓜的。所以,吃這樣的菜蔬,是有壹定儀式的。那年,我13歲,第壹次隨同學們出外村植樹,中途遇雨,回家後,母親做好壹大鍋湯面,裏面就有新摘的豆角南瓜,我以為母親因我植樹累而特意“慰勞”我,飯中,母親說,好好吃,今天是菜蔬節,喝湯面,裏面壹定要放豆角南瓜的。原來如此,那壹天是農歷六月初六,初臨改革開放的農村,喝頓湯面不易,所以至今記得!
家鄉有壹菜園,因園裏新打了壹口井的緣故吧,所以這園子就叫新井上。說是菜園,其實是果園,蘋果梨桃,都種,只是在新打的壹眼井跟前,種了壹片蔬菜,小蔥、韭菜,菠菜、小瓜、園白菜、水蘿蔔,只是沒有西紅柿,我第壹次見到西紅柿,還是在壹個叫晉普山煤礦的地方。
新井上的井之所以叫新井,還因為我們村村北小朵山上有三口老井,村民用水,從老井用管路把井水引下來到井口砌的壹口小井裏,人們從井裏打著吃。兒時井水豐沛,從山上接下來的井水用不完,外溢流入村中,沿街西流,形成小溪。秋日,村民做酸菜,洗菜,切萊,都圍在井邊完成。稍長,井水枯幹,我上小學的時候,和同學上山擔水,常常將繩拴在腰上下井去舀,不像現在孩子,高中了,還需父母“陪讀”。
新井上的水倒是沒斷過,但離村有二、三裏之遙,擔水很辛苦,加上畢竟是果園,閑人免進,出入很不方便,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人們還是願意到老井上去挑。
我兒時到常常跟大人到新井的菜園去玩,最吸引我的是新井的取水,不用扁擔打,不用轆轆搖,用水車推。拉上壹個小毛驢,備在水車上,轉著,走著,井水就從井下汲上來了,順著渠道,清淩淩地流著,流到壹畦壹畦的菜地裏。青枝綠葉的菜蔬,水壹澆,搖著頭,顯得格外精神。以後我讀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開頭“我家的後院有壹個很大的園,相傳就叫百草園”,就會想到家鄉的新井上,感到格外親切!
家鄉的油菜,我不想多說了,前幾年,我寫過壹篇文章,叫《春來還看村花俏》,記得結尾是這樣的:
油菜花是人為種植的油菜所開的壹種花,它當然也是屬於鄉村的,我們那裏是有名的油菜之鄉,等到金燦燦的油菜花鋪滿整個鄉村田野的時候,我知道,壹個名叫夏天的季節就要到來了,那時候,我們的整個鄉村,就會被壹片濃綠所淹沒……
可惜,現在不種好多年了。
陵川雄居太行,號為“行山之巔”。現在各地積極發展旅遊業,發布了很多很多的旅遊口號,比如我戶口所在的澤州縣,旅遊口號為“古韻澤州? 全域旅遊”,老家陵川的旅遊口號結合陵川實際,是為“清涼世界? 領秀陵川”。既突出了陵川的風景,又凸顯了陵川氣候,說是清涼,實際是高寒,晉城所轄大多區縣,主要作物是小麥,唯陵川例外,除靠近澤州的西河底外,其它鄉鎮難覓小麥的蹤影,原因就在於“高寒”。
我們村位於陵川西北,從陵川回村,壹路西下,地勢低平,氣候相對和暖。大集體時,村莊名稱為山西省陵川縣楊村公社池下大隊,下轄七個小隊,壹個專業隊,我家隸屬第六生產隊。那時候,村裏還有油房、磨房,油房所產小麻、菜籽兩種油,銷路很好,也賣給村民,磨房,村人叫加工廠,主要加工面粉和小米,現在這些都不知魂歸何去了,連加工廠也只剩了遺址,磚瓦都不知去向。但那時候,卻是村裏機械化程度最高的地方。
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兩件與麥子有關的事情,壹是拾麥,由學校組織統壹到收割後的麥田裏去,叫“顆粒歸倉”,“我是公社小社員,手拿小鐮刀喲,身背小竹籃,放學以後去勞動,搳草積肥拾麥穗,越來越喜歡”,兒時,我和我的同學們就是唱著這樣的歌,在老師的帶領下走進麥田的。
還有壹件是打麥,大集體時的農村是三級核算,隊為基礎,壹個生產小隊就是壹個獨立的經濟體,我家居村南屬村裏第六生產隊,西北壹片為第三生產小隊,那年夏天,麥收到三隊小朵山場地,就在祖師廟前,社員用手扶拖拉機碾場,煙筒噴出火星,引燃垛著的麥垛,大火熊熊,將場地小麥燒得壹幹二凈,以後我讀食指的《相信未來》,讀至“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就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場大火,悲哉!但我“相信未來”,我們今天也意氣風發地走進了未來。
如果要說第三件事,那就是分小麥了,有壹年全村分小麥,我隊社員每人分6斤,為全村之魁,引來壹村艷羨,那是六隊人最驕傲的壹年,所以至今忘記不得!
現在,村莊早已不種小麥了,因為有足夠的玉茭去換,大米白面“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早已成了村人的家常便飯,感謝鄧小平,感謝改革開放!
農民是最懂得感恩的!
? 二
除去種地外,村人也織布和打鐵!
織布主要是女人們的事情,我的母親在村裏是比較手笨的人了,我們那地方叫拙,手拙,但她會織布!
木頭做成的織布機,仿半個的“凸”字,母親坐在鄰家的機子上,穿梭織布,滋啪,滋啪,壹根跟棉線就在這滋啪聲中,壹點壹點織成老粗布,然後,上色,如果女孩穿,那就再印花。有壹年走親戚,我沒有新褲子,借穿的就是鄰家姑娘的小花布褲,如果放在現在,擱我兒子身子,“打死”也不會穿的,再說,現在,需要嗎?
打鐵是男人們的事情,確切地說,是有手藝的男人們的事情。我小的時候,壹開始村裏只有壹家鐵匠鋪,在街面上,後來發展到二家,在自家的院子裏。街面上的姓李,自家庭院裏的姓和,再後來,村裏統壹開了兩個打鐵的場所,壹處就有十幾人,集體打,主要是打耙釘!
李姓鐵匠鋪是壹家老鋪子,父子5人幹,主要打壹些錘鋤鐮刀鈀等農具和家庭日常用具,壹臺風箱壹爐火,壹把小錘,若幹大錘,齊活。
打鐵的時候,把鐵塊放入爐火中,壹人拉風箱,把鐵塊燒紅,紅彤彤的用鐵鉗夾出,放在鐵砧上,師傅用小錘指,徒弟用大錘打,叮叮當,叮叮當,有節奏,有樂感,打鐵的漢子往往赤裸上身,露出豐滿的肌肉,打鐵先得本身硬,病歪歪的,怎能拿下這活?
村裏也織過地毯,和縣地毯廠聯合,可惜時間不長,造過鋁線,曇花壹現,制過缸,沒成什麽氣候。唯打耙釘幹了些年頭,究竟幾年,我卻記不清了。
關岺山地處長治與陵川之間,山北是長治(現在叫上黨區),山南就是陵川了。長治的蔭城是著名的鐵器之鄉,聽說現在建了個鐵器博物館,我壹直未去觀賞過。父親活著的時候經常給我講,他年輕的時候,套上八股繩,從蔭城擔上鐵器下山進薄壁到河南,換上糧食上山西,來回百把裏,從中掙個辛苦錢,我村地處四縣交界,過去是有名的商道,有鹽店、藥房、當鋪,東家院沿街墻上壹溜鐵環,就是馱鹽馱貨的駱駝用的。
我的眼前院出壹溜溜商駝來往的畫面,昂著頭,緩緩從街面走過,滿眼是艷羨!
受蔭城影響,我村的打鐵看來是有傳統的!現在而今打耙釘,打鐵的材料壹壹鐵片,來自蔭城,成品壹壹耙釘,銷售地壹壹壹蔭城!
後來,村裏受鄰村影響燒耐火磚,我們那地方叫鋼磚,據說,效益不錯,可是現在突然消聲匿跡了,不知何故。
要說還有什麽產品,那就是磨豆腐和做粉條了,黑豆做成的豆腐很磁石,但口感好,粉條不用說,正終的土豆玉米粉條,好吃得很哩。我到現在愛吃粉條,就是小時候留下的口味!
我的鄰村主要做醋、做酒、做醬,不知何故,我們村壹直沒有酒房、醋房,現在是連油房和粉房都沒有了。
只有做豆腐的還在!
三
家鄉的飲食主要以圪糝為主。
將玉米碾碎成小顆粒就是圪糝,過去以石碾為主,現在早已是機器加工,機器加工粒小省力省時,石碾也就成為歷史陳跡了。
圪糝主要是早飯,半碗圪糝半鍋水,水開下鍋慢慢熬,由稀變稠,圪糝飯做就,土豆切片,炒,配菜,又粘又香,美!
出來40年,回家屈指可數,每到家,我還是願意吃碗圪糝飯!
但我的最愛是湯餃子,羊肉餡的。過去只有過年才能吃到,所以“好受不如躺著,好吃不過餃子”,可能由此而來吧。
羊肉壹斤,蘿蔔若幹,剁,做餡,和面,揪片,包餃子,大年三十,炸豆腐、炸丸子、炸土豆,放海帶、下粉條,和餃子壹鍋煮,大蔥熗鍋,熱滕滕的餃子做好了,壹人盛壹大碗,我能吃二碗半,那半碗是肚飽眼睛饑!
忘了,壹定要記著放香菜哦!
再就是拉面了。豬肉臊子犁刀面,也有光用大蔥炒的,我三姑就常用大蔥炒,大蔥臊子,吃面也很壯嘴!
河洛是不用白面的,玉茭面加榆皮面,和成團壓河洛,是平常最好的飯了。13歲那年,隨表哥到晉城,夜住王臺,房東壓的是白面河洛,我大吃壹驚,白面也能做河洛?而且很有儀式感,做好盛碗端桌後,切蔥,上蒜,壹小碗韭菜、香菜、小瓶香油,我心底直呼浪費,白面是用來做拉面,怎麽能和玉茭面壹樣做河洛呢?
小米飯當然是少不了的,有小米稠飯,還有小米悶飯,小米裏放豆角、土豆、粉條,就做成小米悶飯,壹般不吃,只有改善生活了,母親才做壹頓!
村人吃得最多的是菜飯,下壹些圪糝,再加壹點米,夏季,瓜果豆角下來,那就土豆切塊,下南瓜,下豆角,加壹團自制的酸菜,如果再趕點白面、小粉、豆面三和面下鍋,那就是晉城地區著名的和子飯,我們那裏叫調和飯,我能連喝三大碗,不撐!這飯,現在,也愛喝,要的就是這個和!
老玉茭應該是陵川的特色,玉茭去皮即老玉茭,這是改革開放後的新吃法。改革開放前,壹年飯半年慌,還有心思吃花樣?糧多了,花樣也就有了,老玉茭就是。
脫了皮的老玉茭提前用涼水泡好,小火煮,我們村的百姓們,往往下地前坐在火上,放足夠的水去小火慢慢熬,下地歸來,玉茭煮好,舀壹大碗,連湯帶玉茭下肚,既頂飽又解渴,很實惠。這幾年我回家,總跟他們要壹點,回來,換換口味,也算是改善吧!
相比於高平的十大碗,陽城的八八六六,陵川的美食似乎單調了些,但壹方水土養壹方人,玉茭土豆將我養活大,我到現在也很難改掉這口味!
四
相較家鄉的飲食物產,我更沈迷家鄉的文化!
地處四塞之地的老家,長治高平陵川壺關,四地風俗民情在這裏碰撞交叉融合,高平的上黨梆,長治的上黨落子,壺關秧歌、長子說書,陵川當地的幹板秧歌武故事,像壹鍋薈菜,在這裏煮、煮、煮,味道杠杠的!
陵川的主流文化當然是上黨文化,大戲,當然還是壹壹上黨梆子,主流劇團,陵川縣上黨梆子劇團。
壹句話腦的我火燃雙鬢,
且慎言莫亂測我忠良之心。
自楊家火塘寨把大宋歸順,
為江山稱得起忠烈壹門。
……
這是《楊門女將》
擂罷了三通鼓山搖地動,
威威坐下我金刀令公。
眾兒子披了甲威風齊整,
賽過天將與天兵。
這是《闖幽州》
這些都是上黨梆子的拿手戲。上黨梆子唱腔高亢嘹亮,慷慨悲壯,把人物不屈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壹曲唱罷,渾身通泰,即使刀山在前,慷慨赴死,又有何妨!
朝霞 映在 噯噯噯噯噯? 陽澄湖上 昂昂昂昂昂
這是現代戲《沙家濱》,用上黨梆子唱來,開闊,豪壯,雄渾,兩個字“大氣”!
當然也有委婉的,比如《皮秀英打虎》
老爹爹且息怒暫把氣消
父恩情女兒我終身記牢
娘死後孤苦女把父依靠
父為兒在深山日夜操勞
……
我很喜歡上黨梆子的垛板,壹字字,壹句句,從演唱者心中流出,融進聽眾的心裏。
大集體時,村裏有高音喇叭,晨起喚人出工,即發上黨梆,壹開唱,父親就能說出,哪曲是郝同生、哪曲是郝聘芝,哪是郭金順、哪是吳婉芝,壹人不差。不管潞城人,還是高平人,都離我們不遠,上黨挷子浸透了腳下的土地,抓壹把都能擠出蘊含的音符和樂曲。
梆子之外是落子,我們村就有落子劇團
後崖溝離咱村五十余裏
過河灘走峭壁山路崎嶇
……
這是我們村自編自演的現代戲《後崖溝》
清早起堂鼓響
王朝馬漢站兩廂
八十歲老漢來告狀
狀告洛陽賊趙王
上黨落子《鍘趙王》,村裏人張口就來,耳熟能詳。
村裏也聽秧歌,最多的是壺關秧歌。農歷二月初二,是村裏廟會,記憶裏,每年廟會,壺關秧歌必唱。
壺關歌舞發達,據說因朱棣,朱棣篡權後,將其侄後宮解散,宮娥彩女,悉數趕往壺關淪為歌女,從那時起,奠定了壺關的歌舞之鄉。傳說而已,我不敢確認,但壺關秧歌的悠雅動聽確實是真的,我到現在還能簡單哼唱。
我們那裏也說書,潞安鼓書、河南墜子,陵川本地說書,都說,壹說就是三天、或者五天,最多有半個月的。《包公案》、《戰上海》,我都全本聽過,有專業的,也有業余的,每年正月十五,村裏壘拱火,壹位姓趙的村民,就常在拱火房訪古說書,常說的不是呼延慶打擂,就是《薛家將》。
我們村有壹大片河灘叫河家灣,是東大河流過時形成的河灘,小時候,每每走到這裏,我就想起薛丁山打雁的故事,我覺得,薛丁山打雁的地方就在河家灣,現在也難改變。
最熱鬧的當然是臘月和正月了,舞臺上是梆子、落子、秧歌劇,地面上武故事、耍馬調、跑旱船,攪得天翻地覆,那真叫壹個紅火!
村裏的幾座廟宇,等我長大,只剩遺跡了,不過,村中的玉皇廟我還記得,釘有鐵釘寬大的紅門,高高的門檻,門洞裏威武的泥塑像還都在,幾年過後,不知道去了何方,如果現在還在,我們村也可以搞旅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