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潔白色發帶捆著的長發,隨風輕蕩,正如桔梗此刻蕩起波瀾的心湖,欲說還休。漆黑的眼睛漫漫看著飛舞的花瓣,靜默不語。
犬夜叉,他叫犬夜叉。為什麽不殺了他?桔梗想起那個有著壹頭美麗銀色長發的倔強又張狂的半妖,那個火紅色的身影,忍不住輕笑出聲。
因為妳沒有在我力竭暈倒之時殺了我,因為我們那麽相似,同樣孤獨。
自幼父母雙亡,桔梗和妹妹相依為命,飄泊為生,既為姐姐又是巫女,還是壹村之守護者,她不能軟弱,不能有弱點,唯有堅強,這是她逃脫不了的宿命。
她是高雅、聖潔、美麗的巫女,常年穿著白色的上衣和紅色的和服褲裙,背著弓箭,周遊列國,斬殺妖怪。她不能像同齡的女孩子們那樣,熏香、塗脂抹粉、戀愛、無憂無慮。
巫女只有拋棄人類之心才能真正發揮力量,當別人給她下了動情便死於非命的詛咒時,桔梗不以為意,這樣的我怎麽可能愛上什麽人?
驅魔師將四魂之玉交給她凈化之時,桔梗便知道,此生她都再沒有機會成為壹個普通的女人。
她本死心了,就這樣吧,守著宿命,悲觀又無望的活著。
直到遇到犬夜叉,那個在她面前挑釁,但她從來只用箭將其釘於樹上的半妖,她連續三次放過他,從未射出破魔之箭。
身為西國犬妖鬥牙王與人類公主之子,半妖身份讓犬夜叉從小備受歧視,不被人類亦不被妖怪接受,被親哥哥殺生丸認為畢生恥辱。他敏感又孤獨,從小以拳頭說話,變強,不斷變強是他唯壹的追求。以“半妖”字眼侮辱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有自己。
沿著血腥之路不斷往前走的巫女,不能算人類又不是真正的妖怪,不斷尋找自己地位的可憐的半妖,他們的命運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靈魂深處孤獨無比,內心傷痛,渴望理解和溫暖。
他叫犬夜叉,她答應他從此不再喊他半妖。她說不想再浪費弓箭射他,警告他不要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這還是自己嗎?
桔梗想起他嘲笑自己身上有刺鼻的妖怪之血的腥味,從那日起便每天去河邊沐浴,從不間斷,成為習慣。
妹妹在森林裏采草藥時遇見妖怪,犬夜叉救了她,也沒有把妹妹抓起來當成交換四魂之玉的人質。他……到底與別的妖怪不同。
那日天朗氣清,天高雲淡,青青碧草間,鳥鳴花笑下,桔梗歪頭讓躲在壹旁大樹上的犬夜叉下來。
犬夜叉跳下來,蹲在桔梗不遠處,壹起眺望遠處的田野高山、藍天白雲,風起,揚起絲絲長發。
那是他們第壹次近距離說話,桔梗向他當面道謝,謝謝他救了妹妹。
她問他:“犬夜叉,我看起來是什麽,像是人類嗎?”
面對他的不解,她說:“我從來不向任何人示弱,也不能有絲毫猶豫仿徨,否則就會被妖怪有機可趁。雖然身為人類,卻不能當普通的人類。其實妳跟我很相似,所以我無法狠心殺了妳。”
那是她第壹次在別人面前剖析自己,他“哼”了壹聲站起來,率真地嘀咕:“還真不像妳啊!”
桔梗仰著頭看他,眉眼彎彎地低喃:“果然不像我嗎。”那是不同於除妖時的溫柔。
他們相約第二天在這裏相見,互贈禮物。
為了不讓犬夜叉繼續做壞事,桔梗做了壹串叫言靈的念珠。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在思索用什麽樣的咒語。
突然想起曾經別人給她下的動情便死於非命的詛咒,輕笑閉眼,已經走在修羅之路上的我,事到如今還會在乎什麽死於非命的下場嗎?鎮魂的咒語也許可以用心愛的……
第二天,犬夜叉送給她母親臨終之遺物——胭脂,鮮紅的胭脂置於貝殼內,精致小巧。他說母親只留給他這個和身上的火鼠袍,他有火鼠袍就夠了。
如此珍貴的東西,從未有人送過她。桔梗想起自己曾幾次用箭射破了他的火鼠袍,心生愧疚,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連聲道歉。
他坦然地叫她不要在意,孩子般討要禮物。桔梗伸手準備拿衣袖裏的言靈,到底還是放下了,歉意回首:“不好意思,我忘記帶來了。”
她盯著手掌中的貝殼,再壹次確認:“這個真的可以送給我嗎?”
“嗯!”犬夜叉覷著她,堅定地笑著。
那個時候他們不知道,有壹只蜘蛛妖怪壹直在盯著他們。
那天晚上,桔梗回到家,點燃油燈,在燈光下對著鏡子,細細地抹上胭脂,美若桃花,眼中卻有著不知名的悲哀。
夏去秋來,紅色的楓葉離開樹枝奔赴大地的懷抱,戀戀不舍地打著旋,犬夜叉在壹群紅色楓葉中看著和孩子們嬉戲的桔梗,丟沙包、采野花,笑得溫柔如水。
冬天,漫天大雪裏,他們並肩作戰。桔梗拿著鬥笠,穿著蓑衣在前走,雪上留下壹串腳印,身後是犬夜叉追隨的腳步,漫天風雪裏壹起除妖。
又是壹年漫天櫻花,粉紅色的花海裏,曾經給桔梗下詛咒的巫女來到,壹身玄色衣裳,譏諷她:“聽說在櫻花樹下站得太久,人的氣息就會變得不正常,是因為這櫻花的緣故嗎?現在的妳跟我上次見到之時完全變了個人,妳的靈力怎麽變得這麽弱?只怕那些怪物還有魑魅魍魎,都能突破妳設下的結界了。妳竟然真的被男人迷了心竅。”
仁慈造就危機,桔梗曾偷偷救了壹個被丟棄在山下的叫鬼蜘蛛強盜,悉心照顧,怕犬夜叉吃醋,壹直隱瞞。
她不知,那個強盜對她和四魂之玉均心生覬覦。她不知,那個強盜壹手造成她的悲劇。
為了得到四魂之玉和桔梗,鬼蜘蛛和無數魑魅魍魎定下交易,將靈魂交付。那壹日無數妖怪沖破桔梗的結界,湧進鬼蜘蛛所在的後山山洞。桔梗在除妖時不小心傷了妹妹的右眼,自責不已。
黃昏時分,天邊煙霞浸染,桔梗坐在草地上望著遠方。犬夜叉向往常壹樣,跳著來到她的身邊,蹲在不遠處。他安慰她,不要自責,意外常常發生。
那個念頭在心裏盤桓了無數次,終是問出了口:“犬夜叉,如果沒有戰鬥,妳就不再是妳了嗎?妳想不想放棄戰鬥試著當平凡人類?”
“把我變成人類?”
“妳壹定可以的,妳原本有壹半人類血液,四魂之玉如果落在邪惡妖怪的手中,妖力會越來越強。如果妳利用它的力量變成人類,那顆玉就會得到凈化,可能從此消失。”
“到那個時候桔梗妳會怎麽樣?”他頓了許久,問她。
晚霞映紅了天空,她答:“我是四魂之玉的守護者,四魂之玉如果不存在了,我將變成壹個普通的女人。”
成為壹個普通的女人,那是她壹生最大的心願。
清澈的河水被晚霞映成橙色,楓樹在水裏鋪出剪影。壹葉扁舟劃過,水痕輕蕩,犬夜叉立於船頭,撐壹支竹蒿,帶起嘩嘩脆響,桔梗坐於船尾,靜默無聲。
船靠岸,犬夜叉先上岸,橫拿竹蒿立於前方,桔梗上岸時未站穩,壹個踉蹌,向前撲去,撲到了犬夜叉懷裏。她楞楞地擡頭看著他,脈脈含情,不似平時的銳利。
在晚霞鋪開的岸邊,犬夜叉扔掉手中的竹篙,將桔梗摟在懷裏,緊緊相擁。
他許下承諾:“桔梗,我願意變成人類。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我願意變成人類。所以,妳也要成為壹個普通的女人,成為我的……”
桔梗自犬夜叉懷中擡頭:“這樣就夠了,不用再多說什麽。”
“桔梗,我對妳……”犬夜叉欲再表達自己的心緒,桔梗踮起腳尖,印上壹吻。犬夜叉睜大眼睛,眼底波光流動,深情回吻。
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壹圈壹圈,從兩顆緊緊相交的心湖裏蕩漾出去。
夜幕來臨,潑墨般的遠空上掛著點點繁星,遠山如墨,兩人並肩向遠方走去,留下紅白交映的背影。如果時光停在這裏多好,那便是他們的壹生壹世。
桔梗不知,鬼蜘蛛將靈魂交給無數妖怪,成為新的力量強大的半妖——奈落。
她不知,奈落變成犬夜叉的樣子,將在西邊森林神木的中午之約改成了早上。
那壹天風很大,晨曦微露之時,桔梗便趕到神木旁。犬夜叉未來,她便帶著四魂之玉來到兩人經常交談的草地上。
她從懷中取出犬夜叉送的胭脂,用小指沾著,輕輕塗抹。身後草叢傳來異動,她右肩胛骨被傷,鮮血鋪滿地,手中的四魂之玉脫手而出,胭脂飛出去被犬夜叉接住,她倒在了草地上。
她聽見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發出譏笑:“就算妳用這個來化妝,妳的本性也不會有所改變?”
她疼痛難忍,不可置信。
她看見他用手捏碎了他曾親手送予她的胭脂,“這個胭脂根本不適合妳,妳應該用妖怪的血來妝點就足夠了。”
她渾身顫抖,向前伸出右手,忍著疼去拿四魂之玉,卻被他的腳碾過手背,“傻女人,我從來沒有半點想成為人類的念頭。”
為什麽,望著自己深愛的人,她由愛生恨,聽見他說:“四魂之玉我收下了,這顆玉還得吸收更多仇恨的鮮血,我要把村裏的人都殺了。”
不遠處是破碎在地的胭脂,她恨,恨得咬牙切齒,恨自己輕信他人,聲嘶力竭:“犬夜叉,妳壹開始就打算欺騙我的感情嗎?那句話也是謊言嗎?”
她不知,奈落將四魂之玉重新放回神社,變成了桔梗的模樣。在中午時來到神木附近,冷笑著喊犬夜叉“半妖”,她彎弓射箭,瞄準犬夜叉。
她不知,奈落所變化的桔梗壹句句傷害犬夜叉:“我叫妳半妖啊,妳那雙難看的狗耳朵難道聽不見我說的話嗎?像妳這種半妖,我怎麽可能把四魂之玉交給妳?讓我們在這裏壹決生死吧。”
她不知,犬夜叉緊壓著牙關,氣得發顫。
她不知,犬夜叉在躲避假桔梗射出得弓箭之後壹直在自問:“妳是騙我的嗎?只是想利用我嗎?妳明明說過知道我的名字之後就再也不叫我半妖了。為什麽現在……”
她和他之間還未完全建立起來的信任,在算計之下,轟然崩塌。缺愛的人,竟不懂得如何去愛。
犬夜叉憤而搶了四魂之玉,桔梗也終是射出了封印之箭,將他永遠封印在了那棵神木之上。
那日黃昏,兩人在河岸邊的相擁深吻,歷歷在目,不過壹日,天翻地覆。
到底,她始終沒用射出破魔之箭,不忍讓他灰飛煙滅,她用封印之箭將他封印在據說能夠穿越時間的時代樹神木上。
封印之箭射中的妖怪會永遠沈睡,想要喚醒他,只有當射箭之人發自內心希望這個妖怪蘇醒時才可以實現。
桔梗吩咐將四魂之玉和她的屍體壹起燒掉,決不讓它落到邪惡之徒手中。
五百年後,桔梗轉世降生的少女阿籬在十五歲生日時不慎被妖怪拖入食骨之井而穿越時空來到戰國時代,解除了犬夜叉的封印。距桔梗封印犬夜叉,不過五十年。
緣滅緣起。
只是奈何,妳和他,終究情深緣淺。妳羨慕阿籬,她雖是妳的轉世,卻終究不是妳。
繁花落盡塵世美,飄然散盡人間淚。溪水長流風永在,唯妳傾城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