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地戲是壹種戴面具演出的民間戲劇。面具,在安順地區被稱為“臉子”,它既可以說是安順地戲的特征,也是安順地戲的靈魂。
地戲是壹種戲劇和彩繪木雕藝術相結合的綜合性藝術,不同於壹般高臺戲,它適應於露天演出,甚至專找較低的平地演出,讓觀眾站在四周較高的地方觀看。因此,地戲的臉子通常是頂在額頭上的。農民在欣賞唱和跳的同時,也在欣賞臉子。
臉子是地戲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它在百花爭艷的美術園地中,有著自己獨特的風格和面貌,是別的藝術形式所不能代替的。
另外,由於地戲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因此什麽時候跳地戲,什麽時候臉子必須進箱封存,都有壹套完整的宗教儀式和嚴格的時間規定,不能隨便更改,包括臉子的雕刻都有嚴格的儀式。
制作地戲面具的民間藝人,在動工之前必須祭神,壹是祈求神靈保佑,賦予面具的神性,二是保佑在制作中平安順利、發財發富。
雕刻藝人們在神龕前或屋門口擺下供桌,敬上供品,用壹升米插上工木角尺、墨鬥、雕刀之類工具,然後磕頭作揖,請求菩薩保佑,口中念誦“菩薩保佑,魯班顯聖,保佑保佑”之類吉祥詞語。供奉結束後,才能開始雕刻面具。壹般都是連頭盔壹起雕刻,手法誇張,刻工精巧,神氣咄咄逼人。
民間藝人們把地戲臉子的主將面具概括為文將、武將、老將、少將、女將五種臉譜,俗稱“五色相”。因各民間藝人所處的地域位置各異而稱謂也有所不同,在表現手法上,或誇張,或精細,或繁縟,或簡括,或粗獷,或含蓄,變化多端,不壹而足。
文將面具溫文爾雅,用以表現劇中足智多謀的人物。如《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龐統、徐庶、《隋唐演義》中的徐茂公等。因為安順地戲只演武戲,因此武將面具最多,也是民間藝人最為精心之作。
每壹個武將面具幾乎都寄托著民間藝人們對已經故去的那些英雄的崇拜。如劉備、曹操、張龍等。即使是反面角色,也塑造得豐滿、威武,似乎只在這樣才襯托出正面人物的力量。
老將面具雖刻得老態龍鐘,卻不減當年威風,有壹種令人崇敬的偉岸。少將面具在地戲中也出現較多,掛帥出征的英雄常常是年輕的武將,如《薛丁山征西》中的薛丁山、四馬投唐》中的李世民、秦叔寶、羅成、李元霸、裴元慶,《薛仁貴征東》中的薛仁貴,《三國演義》中的呂布、馬超等。
少將的面部大多是白色,地戲中稱為“粉臉”。他們的造型顯得英俊、活潑,虎虎有生氣。女將面具同少將壹樣,大多也是粉臉。他們之間的區別主要在眼睛。男將的眼睛豹眼圓睜,而女將的眼睛則鳳眼微閉。
按農民的欣賞習慣,武將額頭要飽滿,眉弓要突出,雙眼要飽實,鼻翼要怒張。特別強調眼球要大、要圓、要鼓,認為只有這樣才顯得兇悍逼人,才有地戲味道。武將的眼睛給人的印象恐怕最為深刻,那種誇張、暴突的造型,具有壹種懾人的力量。
這些武將面具的眼球,從側面看去尤為明顯,至少超出常人的3倍以上,形成壹個雞蛋似的橢圓形。加上黑白兩種極色的描畫,非常強烈的反差對比,使壹對眼睛顯示出壹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眉毛的表現手法有這麽壹句術語:“少將壹枝箭、女將壹棵線、武將如烈焰。”鼻翼和眉弓是地戲瞼子表現角色性格的點睛之處。皺眉有的橫刻、有的豎刻,尤其豎刻壹種,形成兩個小肉球,是十分大膽的表現手法。
在武將嘴唇的開法上,變化特別多,有兩句術語叫做“天包地”和“地包天”。臉部雙眉緊鎖,兩眼圓睜,鼻翼外張,上齒咬著下唇,叫做“天包地”,給人壹種勇猛彪悍的感覺。反過來下唇朝上唇反咬,謂之“地包天”,給人的印象是剛直、焦躁和威嚴。
還有的面具刻有獠牙,分上獠牙、下獠牙和上下對生獠牙幾種,這是儺戲特有的產物。
面頰的刻法也很別致,武將面部肌肉被刻成兩個肉疙瘩,像是滿臉橫肉的樣子。而在女將臉都的雕刻上,農民特別反感兩個酒窩,戲謔地稱之為“水泡臉”,認為這是城裏人嬌生慣養的嬌娘,不是農村人強壯有力的形象。
下巴經過早期寫實階段以後,現在壹般都是平的,這種大膽的取舍,完全是表現的需要。耳朵只有少數面具被表現出來,更多的面具是被“耳翅”代替。
頭盔和耳翅的裝飾是安順地戲面具最為精彩的組成部分。頭盔雕刻分為“盤龍尖盔”、“盤龍平盔”、“鳳翅盔”和“如意冠”、“道帽”數種。尖盔雕刻紅纓,高出盔頂,主要來源於宋代武將兜鍪。平盔受唐代樸頭的啟發,無纓,盔頂略平。
無論是尖盔還是平盔,都裝飾著豐富多彩的對稱龍紋。龍是中華民族的象征,曾壹度成為皇帝專有的裝飾圖案,直到明代才出現在頭盔裝飾上。像安順地戲面具上出現的這麽多的龍紋,是壹種極為難得的藝術現象。
這些盤龍若隱若現,穿插有序,或正或側,鋪排自然。但民間藝人都要求這些龍要完整無缺,有頭有尾。龍的數量壹般是三四對,四五對,有的多達18條、19條。如李世民做秦王時的頭盔,因為有18家歸於壹統的故事,因此出現了18條龍或19條龍的頭盔裝飾。
從總的趨勢來看,明清以前的面具中龍紋較少,後來面具龍紋越來越多,似有壹比高下之勢。
“鳳翅盔”多用於女將,男將也有鳳翅盔的,但只出現在關羽、尉遲恭等少數面具上,而這兩位人物在歷史小說中都被描繪成“丹鳳眼”,有李世民“射開鳳眼是真主”之說。
女將的頭盔裝飾常常在鳳紋之上再加龍紋,鳳紋用以說明她的性別身份,龍紋代表了她的威武頑強。其他像道帽,如意冠等,則比較簡約,在繁縟的盔飾對比下,顯得端莊大方,樸素自然。
安順地戲的盔飾多為龍鳳裝飾。龍鳳在我國是吉祥的象征,龍鳳裝飾本身就是吉祥裝飾。這些龍鳳紋樣所組成的圖案還組成了另外壹些吉語裝飾。如兩條龍和壹個圓組成的圖形稱為“二龍搶寶”,兩只鳳和壹個圓組成的則稱為“雙鳳朝陽”。
吉語裝飾的另外壹個類型是民間吉語。如用喜鵲、蝴蝶組成的圖案稱為“多喜多福”,魚和荷花組成的叫“年年有余”。程咬金的面具上常常由壹只蝙蝠,壹個壽字和兩枚銅錢組成“福壽雙全”。或者以壹只佛手瓜,壹只壽桃組成“福壽雙全”。
這些我國民間常用的吉語裝飾圖案,在農民心目中很有地位,反映了地戲進入民間以後所形成的民間色彩,也反映出民間藝術傳統的審美心態。
除龍鳳裝飾和吉語裝飾之外,安順地戲面具頭盔裝飾的另壹個系列是星宿裝飾。
安順地戲中許多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壹般凡是戲中人物屬於星宿的,都盡量用星宿裝飾,然後才裝飾龍鳳紋樣。如羅成、薛仁貴、郭子儀、楊六郎這些都是“白虎星”輪回轉世,在他們的頭盔上都要裝飾白虎。有的用虎頭表示,有的藝人喜歡雕刻全虎。
嶽飛和秦叔寶在地戲中都是“大鵬星”,他們的頭盔裝飾為壹只大鵬鳥。此外,還有牛臯是“黑虎星”,薛丁山是“金童星”,樊梨花是“玉女星”,楊凡是“醜鬼星”等。金兀術是“赤須火龍星”,為了與頭盔上的龍紋加以區別,這條代表“星宿”的龍,常常被雕刻在鼻梁上。
有的雖然不是星宿,但與劇情有關的特征,也用來作為裝飾,如尉遲恭據說是雙鳳眼,關羽也是雙鳳眼,因此在他們的頭盔上雕刻雙鳳,可算是男像頭盔飾鳳的特殊事例。
地戲面具的著色非常自由。在我國戲曲臉譜中,面部色彩、花紋已經形成了各式各樣的“譜式”,而地戲卻還沒有完全形成,它可以任憑民間藝人自由地想象。
地戲面具在逐漸形成特定的譜式和色彩,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表示對劇中人物的褒貶,但是,它又不完全依靠特定的模式來造型。
例如,在地戲面具中以紅色表示忠勇,如關羽,黑色表示剛直,如張飛,白色表示奸詐如張士貴。紅臉中也有反面人物,如金兀術。在粉臉中,更多的是忠貞剛烈的形象,如嶽飛等。而那些勇猛的少年小將,則大多是粉臉。
地戲面具色彩豐富,可以說沒有壹種顏色不可以用來上臉。而給人印象深刻的,反倒是那些在遠離正常人臉的顏色,如壹些便用藍綠冷色描繪的面具,表現青面獠牙,神秘怪誕的角色,用以渲染地戲特有的那種森嚴恐怖的氣氛。
有時色彩被用來表現年齡,如同是壹面薛仁貴,征東時他是少將,白臉,征西時他已成為老將,用紅臉。而尉遲恭、尉遲青山、尉遲號懷、尉遲寶林分別是黑臉、藍臉、綠臉、白臉,在這裏色彩代表年齡和輩分。
地戲面具的面部圖案,大多來自農村常見的動物和植物。民間藝人采擷身邊習以為見的東西,用來美化面具。我們最常見的有瓜蔓、蝴蝶、魚,有位藝人把魚畫到了眉毛上,不能不說是壹種大膽的創舉。
這些圖案多數是寫實的,有的略有變形,卻基本上能識別它的原型,如曹操臉上的小花,應該是來自農家籬上的瓜蔓。當然,地戲面具臉部圖案也有少數是抽象的,已開始向後來的戲曲臉譜轉化了。
在安順地戲中,更為多彩豐富,更富有趣味的是道人、小軍、醜角、忠厚善良的形象和動物面具。道人面具在地戲面具中是創作最為自由的壹種。主將面具根據地戲唱本提供的造型依據雕刻,因為這些人物大都是歷史上曾經有過的真實人物。
地戲中的道人不是實際生活中的人物,民間藝人可以充分發揮自已的想象力,因此面具形態五花八門,奇形怪狀,如雞嘴道人、魚嘴道人、飛缽道人、鐵板道人等。這些面具面相奇特,能夠引發人們好奇心和想象力。
小軍在地戲中常常由兒童扮演,因此小軍面具被做得活潑可愛。這個紅臉或白臉,頭上挽兩個發髻的小軍面具屬於正面形象,因為是正面形象,就做得規矩壹些。還有壹些番小兵屬反面形象,似乎就要靈變得多,藝人們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創造才能,在他們認為合適的範圍內加以醜化。
至於醜角,這是地戲傳入貴州以後發展起來的壹種角色,腳本中沒有他們的臺詞,他們表演全靠臨場發揮。他們的作用,如同現在戲劇舞臺上的醜角壹樣,在於引人發笑生發劇情。
在地戲面具中,最早的醜角形象是“笑嘻嘻”,這是壹個元梁王手下的兵丁的形象,反映地戲傳入貴州初期,以敵軍下級士兵作諷刺取樂對象的歷史情況。與“笑嘻嘻”同時存在的還有小花花、小頂子等。
清代時的1860年左右,出現了“老歪歪”的形象。後來,醜角的形象發展更多更快,出現了諸如“老好人”、“鴉片殼殼”、“賬房先生”、“夾嘴”、“耍二”、“喝喝”等。總之,民間藝人覺得什麽人物值得諷刺,他們就可以刻進面具裏。
地戲面具中另有壹些忠厚善良的形象,雕刻得令人喜歡。如土地、和尚、老母、三元李靖等,這些形象大都塑造得老態龍鐘,笑容可掬,和藹可親。同地戲面具中主將大多是兇神惡煞的形象比起來,他們讓人感到親切。這就豐富了地戲面具的人物造型,加深了地戲面具的藝術厚度。
地戲面具中還有壹個豐富多彩的動物世界。地戲中之所以出現這麽多動物形象,這大概同原始儺戲驅邪酬神的功利有關,儺儀的初始階段有方相氏和十二神獸之說,作為儺戲,必然會保留下許多東西。
最令人註目的是虎的形象。有人說,我國人的圖騰崇拜主要是龍,不過在我國人的心目中,虎有著特殊的地位。從地戲中反映出來的這壹現象,顯得尤其明顯。地戲人物中那麽多“白虎星”輪回轉世,就是最具說服力的例證。
地戲面具中的老虎、呼雷豹、龍須虎和農家門上用以避邪的吞口都出自虎的形象。這壹點不是偶然的巧合,而這些形象在地戲中大都是“神獸”,像呼雷豹,是能夠騰雲駕霧,救主人於危難的神騎。
龍須虎,是具有魔力的人格化的神獸。至於吞口,更是壹種降魔伏妖、神力無邊之偶像。農民們將它置於門上,希望它能鎮住壹切邪魔。可見,虎在地戲中是被崇拜的神。
除虎之外,地戲面具中的動物還有牛、馬、豬、猴、魚、青獅,也有龍,分青龍、獨角龍、金龍等。動物形象多是農家常見的形象,與農民們日常相處,因此,民間藝人把它們做得十分可愛,以其說是對它加以神化,不如說是對它加以人格化、人情化。
當面具制作完畢後,要舉行莊嚴的“開光”儀式,將面具供在神龕上,用禽血點在上邊,以賦予其神性。由此可見,面具在地戲中具有神聖的神秘色彩。
安順地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