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焦是我們三門傳統特色小吃,雖然傳統節日都有特定的食品,但三門人民是“逮著節日就吃麥焦”,過年,元宵節,清明,端午,七月半,中秋節,冬至等節日都少不了它,這是壹款色香味俱全,寓意豐富的食品。
小時候印象中,每到節日,天還沒亮,姑媽就起床準備食材了。先把面粉放在大盆裏調成糊狀,然後加上壹勺水靜置壹二個小時,然後再不停攪動,調成稠度適中的粉糊。糊的時候,鍋不能太熱,要溫鍋,成皮時再加火。
只見姑媽拿起壹塊幹凈的布,上面倒點植物油,在鍋裏擦壹擦,然後抓起壹團粉糊,按順時針快速地移動,鋪開,攤平,等雪白的粉變成黃色,邊上翹起來,用左手輕輕壹揭,壹張大如銅盤薄如紙片的麥焦皮就出鍋了。看似簡單,其實是個技術活,要掌握好面糊的稀稠,油的多少,鍋的溫度,翻的時間,只有心靈手巧的人才能攤出又韌又薄的麥焦皮來。
節日時要祭祖,要燒“九大碗”,“十二大碗”,對於家境貧寒的姑媽來說,能燒出“九大碗”都是勉為其難,有時連青菜都端上桌了。但對平時只能吃到腌菜,腌蘿蔔,腌花鼓的我們來說,已經是饕餮大餐了。有時沒菜了,還剩幾張皮,我和表姐就把紅糖放在皮裏卷起來,再放在鍋裏烤,烤成兩面焦黃,紅糖都化開了,拿起,忙不叠地咬上壹口,然後“嘶”的呲牙咧嘴,舌頭被紅糖燙著了。
姑媽慈愛地看著我們笑:“慢點兒慢點兒,又沒人跟妳們搶,瞧妳們這饞樣兒。”等吃完,我們嘴唇邊都粘了壹圈紅糖,活脫脫壹個花貓了,我和表姐指著對方笑著叫著:“饞嘴貓,饞嘴貓。”
那時每次卷麥焦,都要卷幾十張,然後放在大籮裏,吃上好幾天。下餐吃的時候,鍋裏放點油,烙得兩面焦黃,味道絲毫不輸第壹餐。1981年,條件稍微好些了,在秋收時,姑媽說,等忙好這陣,給妳們這些饞貓做麥焦吃。誰知,壹次背稻谷回家後,姑媽中風了,此後再也沒能吃上她做的麥焦了。
現在條件好了,壹燒就燒出十五六個菜來,各種時鮮蔬菜,再加上蝦仁,豬肝,蛋皮,墨魚幹等,可謂豐富多彩,然而再沒有以前那種大家庭熱鬧的氛圍了。於是要好的朋友就相約著這次去妳家吃,下次去他家吃,大家聚在壹起,重溫那種熱氣騰騰的氛圍。
由於小時候沒在媽媽身邊長大,我和我媽之間是客氣而疏離的。後來我姐走了,妹妹遠嫁了,節假日我媽會打電話叫我過去吃。今年冬至,老媽說自己燒不動了,讓我過去燒。
燒好菜,端去祭祖,下著雨的傍晚格外寂靜,只聽到雨“滴滴答答”的聲音,老媽虔誠地拜了拜,邀請列祖列宗過來吃麥焦和冬至圓。
燒紙錢時,火光把老媽的臉映得通紅,她蹙著眉頭,額上的皺紋更深了,像被刀刻過,頭上已找不到壹根黑發了。以前到老媽家,都是匆匆來匆匆去,在我印象裏,老媽走路還生風的呢,曾幾何時,已經衰老得走路蹣跚,直不起腰了。
老媽壹邊燒著紙錢,壹邊喃喃地說:“妳們都不興祭祖了,等我們這輩走了,老祖宗也吃不到麥焦了。”我借著煙熏了眼睛,悄悄拭去湧上來的淚水。
今年七月半時,繼父得了病準備動手術,我媽卷了麥焦讓他吃,他笑著擺擺手說:“等動了手術,冬至的時候再吃。”冬至時,他已瘦成皮包骨頭,半碗粥都喝不下了。
我慢慢咀嚼著,回味著,看似平常的家常菜,都是生命的符號,所以要珍惜每壹次和親人朋友的相聚。朋友覺得吃了麥焦才算回過家,是因為麥焦裏藏著家鄉的味道,藏著壹個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