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妳為什麽偷化石？”壹陣寒風吹過，我不由的蜷起身體，裹緊了外套，
“我說是因為愛情妳信嗎？”他卻十分舒展，壹手托著臺沿，壹手拿著半截點著的煙卷，搭在膝蓋上，望著遠方。
二
“博物館被盜了，妳趕緊來壹下。嘟嘟嘟”
還沒容得我多說壹句，電話那頭就掛斷了，真是太沒禮貌了。順眼看了壹看時間，手機顯示是6點35分，真早，我仰頭看著天花板，越看越迷離，天花板上的吊燈亮了整晚，現在反倒有些刺眼了，我又重新閉上眼睛，天花板似乎旋轉了起來。
博物館的吊燈同樣晃得我睜不開眼，透過吊燈上方的天窗，隱約看到有日出的跡象，宿醉讓我頭疼不己，我揉了揉雙眼，勉強打起壹點精神。老崔看到了我，從壹旁走了過來，他神色憂慮，挺起的肚子塞進了緊繃的制服裏，不算臃腫，倒是顯得頗有些線條感，
“妳可算來了，等妳半天了，幫忙看看吧！”
“崔警長，壹大清早把我叫來，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啊？”
“我給妳說說大概情況......”
還是老樣子，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感受，自顧自的給我匯報起來：
“5：30分我們接到報警，報警的是博物館的保安，稱博物館有壹件化石展品被盜，我們到達後封鎖現場開始取證，但是發現任何證物都提取不到，指紋，腳印，什麽痕跡都沒有。”
什麽痕跡都沒有？我突然打起了精神，聽起來，倒是十分有趣，不過，看到老崔表情之後，我似乎覺得，壹個緊張到流汗的胖子，可能更有趣，不由得笑了壹下。
老崔瞪了我壹眼，我立馬收起了笑容，“其他的情況呢？”
“相關人員正在做筆錄，監控正在查找中，其他發現暫時，沒有，就是前面那個櫃子，妳去看看吧！”說著，遞給我壹副手套。
我走近展櫃，隱約聞到壹股異樣的氣息，很淡，很不容易被察覺，我看了看時間，8點10分，陽光從壹側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博物館關閉了燈光，光亮的驟變使得眼睛有些許的不適，似乎又重新陷入到壹種黑暗之中，我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
展櫃的玻璃處理的異常幹凈，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跡，地板像是被重新刷洗過壹樣，光彩照人，或許這個竊賊有什麽強迫癥，壹定要把犯罪現場打掃的壹塵不染才肯罷休，這種怪癖的罪犯，卻是讓警方頭疼不已。
“我的大顧問，說說妳的意見吧！”
“我的意見？我好像餓了，我還沒吃早飯呢。”
“妳，”老崔聽了我的調侃有些急躁“妳給我老實點！”
“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又不是罪犯，對我說這個！壹句話，去不去！”
“要去妳自己去，我不去！”
“那好吧，我自己去！”
“等等，算了，我跟妳去吧，妳小子又耍什麽鬼~？”
周邊找了壹圈，終於在壹個街角發現壹家咖啡廳，我和老崔坐在向陽的位置，壹遍吃著早餐，壹邊感受著清早最和煦的陽光。
“這個位置真舒服，不是嗎？”我伸了伸懶腰，看著面前這個面色凝重的胖子。
“方天宇，我沒時間跟妳在這扯淡，有什麽話趕緊說！”
居然突然之間叫了我名字，不由得緊張了壹下，還好幾秒對視之後，我放松下來：
“別著急啊，慢慢來，妳看現場那個樣子，妳覺得妳在那有進展嗎？”
“妳什麽意思？”
“既然痕跡能清理到那種程度，是不會留給警方任何線索的，妳們再怎麽辛苦，也不會有什麽發現！”
甜美的女招待，順手過來，幫我續了壹杯咖啡，微微壹笑，和煦的仿佛這陽光壹般，卻怎麽也照不亮對面這個死胖子的臉，我開始有些厭倦了，音樂低沈的放著，那些我聽懂或者聽不懂的語調，我突然陷入了壹種沈思，咖啡的香氣喚起了我還未起床的嗅覺記憶，我確實聞到過壹陣味道，在這咖啡館裏，在過來的路上，在博物館的展櫃旁。
“妳知道對面的博物館嗎？姑娘？”
“知道啊，怎麽了？”
“裏面的人，來過這裏吃早餐嗎？”
“館長先生經常來的，他說他喜歡這裏的咖啡！”
“這件展品不是我們博物館所有的，他是壹件巡回展品，本來預計在這裏展出壹周，沒想到在第三天，他就丟了。”館長說，“這是壹件龍龜化石，距今大概6000年左右......”
“不用說那麽詳細了，妳就說說那玩意值不值錢就行了！”
“額，這個，不好估量，化石這東西沒什麽市場，比起其他古董藏品來說，根本不值什麽錢。”
或許出於職業敏感，老崔總是急不可耐，我的多次勸阻無效之後，我也就習慣了，等他忙完壹陣，他把剩下的調查情況給我看了看。
不出所料，博物館的監控損壞已經三周了，因為資金不到位，所以壹直沒有維修，做筆錄的壹***有4人，壹個清潔工，就是她當初發現化石丟失，壹個老電工，整晚都在後勤宿舍睡覺，還有兩個保安，壹個負責巡邏，壹個負責看守大門，兩人說當時在大門口閑談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看他們的筆錄都沒有什麽異樣，然而化石就這麽丟了。
同樣不出所料，館長、其他輪班的清潔工、保安、電工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有人再說謊！”
不用想也知道，再縝密的罪犯，實施犯罪的時候也會有所遺漏，能將犯罪現場清理的如此不留痕跡，肯定需要充足的時間，和相當豐富的經驗，壹個人不能考慮這麽周全，可以肯定這就是團夥作案了，就算不是博物館的人員實施的，那至少他們之中存在內應，看來只要找出他們證詞中的破綻，這個案子就可以結了。
走在博物館的二層北側，向下望去，是電工的後勤宿舍，裏面走出來壹個名年輕的電工，
“能聊聊嗎？”
“額？”
“這位是我們警局的顧問，請妳配合壹下！”老崔語氣發硬的命令道
“好，妳問吧！”
電工的宿舍由於常年不見陽光，略顯潮濕，陰冷的很，隔壁的電機組轟轟作響，搞的我有些不自在。
“走吧，”
“妳不問點啥？”
“沒啥可問的！”
四
“所以，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老崔在回程的路上不停的發問
“完全不知道，其實我也沒有頭緒！不過照妳的經驗，這個也不是特別難的案子。妳自己也感覺的出來，對吧！”就算知道可能罪犯就在他們之中，博物館這個地方還是陰冷的讓我壹刻都不想多呆，我並沒有興趣替警方辦案，查人勘驗什麽的，我更是絲毫沒有興趣。我只是奇怪，為什麽，為什麽是化石？
之後三天警方在全市各家古玩市場蹲點，以及對幾個重點嫌疑人布控，偷了東西總是要銷贓的。
又果然不出所料，第四天的時候，老崔敲門來找我，
“案子升級了，報案的女清潔工死掉了，現在盜竊改謀殺了，我們本來在古玩市場追蹤到了清潔工，但是沒想到，我們上門去調查的時候，她已經被人勒死在家裏。而且家裏被翻了個底朝天！”
“這次他們就沒那麽幹凈了吧！”
“確實，雖然留下不少線索，不過我想，他們想要的東西，應該也取走了！”
那塊化石。
我隨老崔來再次來到博物館，館長出門迎接了我們，
“那天值班的老電工和保安在嗎？”
“兩個保安已經請假回老家探親了，老電工今天在後面值班，怎麽？有他們什麽事嗎！”
“操，跑了！趕緊追！”
在警方各種圍追堵截之下，這兩個保安終於落網！但奇怪的是警方在車上找到了壹些古董，卻唯獨不見那塊化石。
五
“倆人交代了，他倆加上那個清潔工分很多次，把博物館裏的藏品換成贗品再準備拿出來倒賣，那天本來沒有盜取化石的計劃，因為之前分贓不均，女清潔工應該是自己把化石拿走了，隨後栽贓給這兩人，這倆保安，擔心事情暴露，把清潔工殺害然後準備拿東西跑路。不過他們說，並沒有在女清潔工家裏找到那塊化石，可能是之前女清潔工拿出去賣了。現在正在全力追回。”
“監守自盜，分贓不均啊！”
“對，就是這麽個意思！”
“那，化石呢？”
“賣了吧！？”
但是她完全可能拿個更值錢的，她為什麽不呢？
化石呢？
第三次，我獨自來到博物館，館長再次接待了我，
“館長，最近還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那倒是沒有，除了那塊化石，其他的展品我們都找回來了，沒想到，出了家賊！”
“沒想到？那不至於吧，其他還有沒事嗎？”
“哦，對了，小王，就是那個小電工，說是過兩天要回老家結婚，不幹了！”館長的表情顯得略微扭曲。六
印象中那個年輕的電工並沒有什麽特殊吧， 身材不高，但還算結實，並看不出什麽不同，
傍晚，我按照給定的地址，沿著小巷，走到壹個筒子樓前，樓道陰暗狹窄，我壹直都很討厭這種地方。我連續的敲門，並沒有人回應，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猛然發現，有壹個人站在樓頂，看著我！
我沿著曲折的樓梯，走到樓頂，看著那個年輕的電工，在夕陽下，吹著風，抽著煙，我走過去，和他並排站在壹起。
我們沿著天臺邊緣坐下，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夜色籠罩整個城市，遠處霓虹燈開始閃爍。
“妳為什麽偷化石？”壹陣寒風吹過，我不由的蜷起身體，裹緊了外套，
“我說是因為愛情妳信嗎？”他卻十分舒展，壹手托著臺沿，壹手拿著半截點著的煙卷，搭在膝蓋上，望著遠方。
“愛情嗎？妳喜歡上人類了？”
他轉頭看看我，年輕的臉上充滿了不屑，桀驁不馴的樣子。“妳知道我？”
“壹開始就知道，但是，沒想到化石是妳拿走的！”
“很早以前，我是壹只龍龜，那壹年戰亂，有些人逃到了山裏，但是仍然沒挨過饑荒！”他抽了壹口煙：“妳抽煙嗎？”
“我從來不抽煙，我只喝酒！”
“是嗎，那咱倆壹結合，就是不抽煙不喝酒的好男人了！哈哈哈！”
我沒有回應他的笑聲，他覺得略微有些尷尬於是又抽了壹口煙，我看著他眼角泛起的皺紋，被風吹的有些幹澀的側臉。
“於是我就這樣遇到了壹個快死的年輕人，以他的身份，活到現在，他的家人全都死了，世上只有他壹個人，所以我就在我熟悉的環境裏沈睡，直到那場戰爭結束，可是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仍舊處於戰爭之中，我做了士兵，坑殺了當時的四十萬人。之後我又回到山裏沈睡起來。”他說著他的故事，又壹陣風吹過來拿，我看見他的鬢角卷起的壹絲白發。遠處的天愈發陰沈，看樣子是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當我醒過來之後，都會有戰爭，然而我都不會死去，我眼睜睜看著壹個又壹個人死，哭天喊地的悲痛，我做龍龜之時，從來不知道做壹個人會如此痛苦，早知道是這樣我寧願放棄為人！”我看著他，寒冷的空氣使他的聲音略顯顫抖，恍惚之中，他的眼神似乎暗淡許多。風越來越大，我換了個角度，依著墻壁，看著他的側臉。
“最後壹次醒來，大概是50幾年前，仍然是戰爭，然而戰爭之後，卻沈寂了很久，我跟自己說，不沈睡了，就在這裏等下壹次戰爭來吧，對於人，我已經是失望了。但是，前幾天，我看到了那塊化石，”說到這裏他眼神開始山說出光芒，“是龍龜的化石，那是我的同類，那以後，每天晚上我都與她對話，她似乎也在召喚著我，那壹刻，我發現，我有了歸屬，我戀愛了，我的愛人就是眼前這塊石頭。”他突然站了起來，外套滑落下他瘦弱的肩膀，他轉身，壹道閃電順勢劈下，閃光之中，我被壹張蒼老的臉嚇了壹跳。頃刻之間，密密麻麻的雨點落了下來。
“我想這就是生而為人的幸福吧，這是做壹個龍龜所體會不到，這就是愛，這就是家，我要回家了！”說著另壹道閃掉落了下來，透過他伸開的手臂，擊穿了他的身體，我趕忙躲到壹旁的房檐下，眼睜睜看著他縮成壹團焦骨，倒了下來。
我倒吸壹口涼氣，癱軟的坐在地上，眼前的壹切已經嚇得我不能動彈，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過神來，快步走下天臺。
七
“妳覺得那塊化石到底去哪裏了？”
“不知道，大概，那個清潔工賣，賣掉了吧！”我在遠山的壹角，壹邊接著電話，壹邊添著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