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編者所描述的挑戰之大令人生畏(至少對我而言,令人瞠目)。他們寫道,在地球上,我們尚可用羅塞塔石碑破譯古埃及象形文字(石碑以象形文字,通俗文字和古希臘文記載了相同的內容)。然而在我們與外星人的交流中並沒有羅塞塔石碑的存在。同時,遙遠的距離又使得我們難以對話。這就意味著我們隊外星信息的理解僅限於數學和數字,而難以在更廣闊的概念或者不那麽抽象的詞匯的理解上取得突破。(妳怎麽用數學來描述壹片湖或者壹棵樹呢?)信息傳遞的速度是另壹個大問題。在地球上,人聲傳播的速度介於鳥類和鯨魚的叫聲之間。所以,我們的信息需要以怎樣的速度,在什麽範圍內傳播才能被聽到呢?接下來的巨大困難是對話參與者的天性導致的。他們和我們如此不同,要是他們根本無法理解我們發出的信息呢?或者假設消息發自某個自動裝置,我們聽到的是壹個死去很久的文明發出的聲音訊息,又會怎樣?
道格拉斯.瓦克徹,《考古學,人類學和星際通訊》編輯,SETI研究中心星際信息部門主管。(SETI坐落於加利福尼亞州山景城,全稱是 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意為尋找外星智慧,是壹個涵蓋性術語,包括了六十年代以來開始的壹系列項目,其中的部分項目是由NASA贊助的。)瓦克徹在比較宗教學、科學歷史和哲學以及臨床心理學領域取得數個學位。(“我曾希望成為壹名天文學家,”瓦克徹告訴我,“但後來我發現我對人的興趣遠大於對星星的興趣。”)在SETI,瓦克徹負責設計我們傳遞給外星人的信息;他同時也是國際空間法研究所的成員,負責有關外空信息編寫的政策問題。(目前,對於向外空發送信號的問題尚無法律規制。理論上說,任何人只要有足夠強大的天線,都可以和宇宙生命對話。)“我們曾認為我們能夠得到壹本銀河系百科全書,”瓦克徹說道。他編寫本書的主要目標之壹是為那些對星際交流態度不那麽樂觀的社會科學家提供表達觀點的機會,同時開始思考,那些不完整或者難以破譯的宇宙信息能夠給人類帶來什麽。
瓦克徹在加利福尼亞的家中接受了我的電話采訪,以下是對采訪內容的編輯和濃縮。
問:每當我想到太空,我會想到《星際之門》,而不是考古學家和人類學家。他們究竟能為SETI做出什麽貢獻呢?
瓦克徹:人類學家擅長和那些根本性的“異類”接觸;考古學家則常說“我們只是逝去文明的碎片,而我們正在嘗試重建它。”這兩種情況,在與外星人交流中都非常重要。當我們認真考慮和其他任何壹種文明的距離,我們就會發現我們提問並得到回答是壹件十分困難的事情。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會使用什麽樣的語言。
當我們考慮到答復和得到答復的問題,我們必須問這樣的問題我們如何保證壹千年以後的未來人類也能夠理解這個信息?因為只有在這個時間尺度,我們才有可能開始弄懂壹些事。
問:妳的工作是設計我們可能發送給外星人的消息,這個工作的出發點是什麽?妳是怎麽開始的?
瓦克徹:並沒有明確的出發點,但是的確會有壹些更為簡易的方法。例如,數學。那麽問題就在於,數學最基礎的部分是什麽?也許是計數。或許數學作為壹個整體並不是宇宙通行的。但是我們可以從壹些最基本的東西開始,建立溝通的橋梁,然後逐步使宇宙變得井然有序。
同樣,能夠退壹步,從更廣義的方面理解交流也很有用。SETI研究早期,有這樣的意見“把信息發送給他們,越多越好,信息之間互相印證就好了”。現在看來這個觀點是很可笑的。那麽有沒有替代方案呢?如果某種語言——不管是壹種自然語言例如英語或者普通話,又或者壹種類似數學的語言——如果這些語言都不是宇宙***通的,也許我們可以後退壹步看看那些最廣義的符號。從這個意義上講,符號學可能會很有幫助。也許和外星人交流的巨大成果就是,告訴他們在另壹端有人在試圖向他們傳達信息。即使我們傳達的東西像索引壹樣初級——例如我們傳達信息,表述壹個天體的時候,用壹個簡單符號,例如氫的輻射方向圖。這樣他們會說:“噢,這是個有意義的符號,有用符號的生物存在——這就有希望。”
問:SETI或者是其他人,有沒有已經開始以某種方式來吸引外星註意?
瓦克徹:已經有壹些傳輸活動了,盡管並不是持續性的。當然我認為如果信息傳輸活動能夠持續是很有助益的,這樣可以幫助這個項目延續下去,成為壹個跨越代際的項目。這代表著我們對未來人類的期待。我們希望在未來的壹千年左右能夠收到外星回信。我們知道我們今天所做的不過是外星交流的壹小步。
星際交流的最大限制就是,怎麽說,我們要保證我們第壹次發送的信息必須絕對正確而且完全可理解。畢竟這和我們在地球上交流是不同的。
問:您更傾向於早壹點開始發送信息而非晚點開始?
瓦克徹:如果最後我們發現理解外星信息的希望不大,這會對我們的研究策略造成什麽影響呢?也許我們更應該開始發送信息。過去我們的典型思維是,外星智慧更加聰明,他們更擅長發送可理解信息給我們。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他們更聰明,那麽他們也更擅長解讀模糊的消息。也許他們已經可以從我們發送信息方式了解到“發送消息的應該是壹種視覺型的物種,或者聽覺型的物種”。這也許更加重要。
問:設想壹下某時我們真的聯系上了外星人,但是只能用那些含糊的,甚至是不可解讀的信息,那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瓦克徹:首先我們要想,我們為誰發送這條消息?是為了我們,為了突出我們的存在嗎?或者說,這就是我們的價值觀?妳也許會問,外星人想知道些什麽?我們可以說“我們又有智慧又強壯”,或者我們可以說點更有趣的“我們現在這麽努力是想搞清楚,人類是否能夠延續到下個世紀,下個世紀的人類在地球上過著怎樣的生活?”
另壹方面,本書中,哲學家和認知科學家多米尼克·萊斯特爾談到了在我們無法理解外星信息的壹千年中,“認知”起到的作用。他稱之為“存在危機”——我們研究數學、科學和哲學的過程,對我們理解這些學科起到怎樣的作用?
問:看來外星交流的研究形勢比較悲觀,至少是從理解信息的角度看來是這樣的。沒有什麽樂觀的情形嗎?
瓦克徹:妳所說的悲觀,我更想稱之為懷疑和批評。但是比起忽略批評,認識批評至少可以說明我們距離理解又更進了壹步。我們明白了我們面臨的復雜性,及其可能帶來的影響。
壹個重大的成果就是,在過去的十五年中,我們發現了有行星存在。現在我們知道了幾乎每個恒星都有大約壹到五個和地球類似,擁有可居住地帶的行星。知道這些行星的位置可以讓我們搞清楚優先搜索的目標。如果我們能夠證明這些行星非常稀少就更好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找到了好多這樣的行星、甚至壹些紅矮星都和地球差不多大,而且有可居住區域——這壹發現極大地影響了我們的研究。我們知道了確有地方可能住著外星人。
問:若您余生在SETI工作,致力於此項研究,卻壹無所獲呢?
瓦克徹:誠然在這個項目的某些方面,我們可以保證能夠取得壹定進展,使研究更加深入。然而想要達到最終的成果成果——確實地和另壹個文明取得聯絡並了解他們——是無法得到任何保證的。所以要想做這個項目,首先就要有在未知中立足的能力。科學總是和有價值的客觀存在或是真理相連,我們當然也希望得到這個。但是SETI項目背後的價值之壹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