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刀是男人的神話,幹將莫邪,以精血飼爐火,以魂魄淬劍鋒,讓寒光照澈人生的峽谷。那個故事讓男人知道自己的肩膀上的分量,也讓男人知道好刀是要喝血才能出鞘飛舞成為壹條銀龍!這個傳說的誕生地在甌江,那是浙南蔥籠群山中的壹條江,經麗水到青田再從溫州入海。現在煉劍的爐子早已熄了,持劍走天下的好漢也只是電影裏的替身,那劍上的綠銹早已繡入山色,那劍上的輝光也成了夜晚的車影。晚上,坐在甌江邊,兩岸高山舉出壹帶星光,江水粼粼從神話流到我的身旁。壹列夜行的火車,像俠士壹樣無聲地悄然而來,又如貴婦壹樣錦衣華服款款而去。劍和俠士的神話已經褪色,在甌江今天男人們的神話是飄洋出海,撈大把的錢,這太現實的事情,讓幹將莫邪的故事更加遙遠,如天上的星鬥。
好刀也是暴力,這曾是男人值得炫耀的,也是男人立足於世的——暴力也曾推動過歷史啊!好馬快刀是男人的根基,好刀快馬是男人的飯碗,在男人與刀同行的時代,不是好馬追上了快刀,就是快刀追上了好馬。這是壹個並不好玩的遊戲,卻是古裝戲裏永遠離不了的壓軸戲。當然,英雄是刀把上的手推出來的,刀把也會把英雄推上末路。我記得的第壹個英雄末路故事就是“楊誌賣刀”,沒有了刀的楊誌還是英雄麽?不就是街面上壹個混混兒麽?英雄尚且如此,魔頭也難逃此劫。在舊貨市場,這壹天我看到在壹個地攤上,日本軍刀和鴉片煙槍擺在壹起,我停下腳步,在這個不起眼的地攤前站了很久。歷史真的就可以這麽詮釋麽?
好刀也是謀略。記得風瀟瀟兮那個走向秦始皇的荊軻,獻圖為謀,圖窮而現匕首。這是壹個十分有象征意義的場景,圖者,筆之作,以筆之作,當刀鞘,而現出的是匕首。文武之道,從古至今,皆是互為表裏,筆用窮盡了,而現匕首。刀劍揮舞累了,而用筆代之寫下條約。從古到今的歷史,用筆寫的歷史,會被好刀改過;用刀刻下的歷史,也會被筆悄然抹掉。在從古到今的各種同盟中,最久遠也最常見的同盟是好刀與好筆的同盟。當然,也有聚於壹身的,這種人被叫做:刀筆!刀筆雖是刀在先筆在後,其實,指的是筆如刀壹樣鋒利,正如世界史上,揮動刀劍,把刀總是舉在頭頂的民族,最終會被不握刀者征服。
好刀也是技藝。善用刀者,常把刀變成藝術。不知用刀者是藝術家,還是好刀就是個藝術家。鏤金雕玉,指甲蓋大的玉石上,密密地鐫刻下千言文章,刀若無魂,安能如此?能削金,能琢玉,能剖開頭發絲,這是古人的刀功。今天更是了得,能修心補膽,能開顱剜腦,外科手術刀就在雕塑生命!當然,金石上的功夫,是壹種技藝,給沒有生命的金石賦精神與魂魄;在人體上的功夫是另壹種技藝,給上帝造出的有缺陷的人賦予健康與美麗。好刀真正的技藝就在於此,給予和了結生命,從壹塊石頭到壹個生命,從壹個生命到壹個王朝,當好刀在王朝的頭上舞動時,就會發現,真正的好刀還能夠雕刻時間!
好刀不愧是男人的飾物,只是男人也需是個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