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
水通南國三千裏,氣壓江城十四州。
六月三日,我專程從徽州趕往婺州,瞻仰心儀已久的八詠樓。細雨霏霏,霧鎖婺江。我手撐雨傘獨上詩樓。所謂獨上,也許是我來得太早,整個樓只我壹位遊客,管理人員也僅有壹個名叫許丹的女士。
八詠樓原名玄暢樓,由南朝東陽太守沈約所建,因沈登樓賦詩八首,開壹代詩韻,故又名八詠。八詠樓地處金華市東南隅,集亭臺樓閣為壹體,坐北朝南,面對婺江。如逢晴好,登臨樓臺極目遠眺,南山逶迤,雙溪蜿蜒,白雲藍天。樓有三進,前堂有沈約半身雕塑以及相關史料介紹,中廳上方為郭沫若所題“壹代詞人”匾額。廳正中是壹座雪白的易安居士全身塑像,白衣素絹,長身玉立,只見她手持書卷,眸凝眉蹙,神情憂憤,“怎壹個愁字了得”。塑像背景乃壹屏風,屏風的條幅上正是李清照的八詠樓題詩。塑像兩側擺放著“壹年蓬”盆栽,正枝挑花茂,黃白相映。“壹年蓬”乃菊科,開於夏秋,易安居士生前喜菊,有膾炙人口的“黃花”句。也許正是這樣的花卉才能喻比主人的素雅高潔吧。
李清照通曉音律,工於散文,精於填詞,婉約派正宗。自金兵入侵後其飽受國破夫亡之痛,孑身漂泊,輾轉流離。我佇立塑像前忽生冥想,上蒼既然給炎黃子孫造化了屈原與《離騷》,也必然要造就壹個李清照與《漱玉詞》,否則對不起女媧,有失公允。易安居士與屈大夫辭學之路人生之路有許多相似之處,甚至所處的國情都很相近,命運多舛,磨難連連,超群脫俗,特立獨行,“蓋愈窮則愈工”,經世出華章。我敢說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上,因為有了李清照,足以擺平在辭賦上須眉的壹統天下。
李清照在詞壇上的成就和地位自不待言,其人品其風骨其氣節也是令後人仰慕敬佩的,有二件事足以證明。李再婚張汝舟不久即發現張是壹個“繡花枕頭”,張真正意圖是想占有李與趙明誠辛苦搜尋視為生命的金石文物。李看清了張的真面目,不甘湊合茍且,為能擺脫,毅然告發了張汝舟,雖然張最後被發配,但根據宋律,妻告夫,李也遭受牢獄之災。李的這種寧可玉碎不為瓦全魚死網破的抗爭精神不愧真女子,也只有這樣剛烈的女子才能寫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千古絕句。屈原在《國殤》中有“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可見易安居士與屈大夫的心是相通的。李清照晚年孤寂淒苦,且又身纏訴訟,而與金華僅百公裏之遙的`杭州城裏,權傾朝野的秦檜是李的表姐夫(秦的夫人乃李舅父的女兒),但她不乞憐不攀附,這份傲骨就在今天看也是令人驚嘆不已的。
我走下樓來。樓下便是書畫壹條街和古玩壹條街,我重撐起雨傘在巷弄裏徜徉。據考證,李清照寓居金華時就租住在八詠樓附近壹陳姓民宅,與青燈黃卷相伴。細雨中我努力地尋覓著易安居士的足跡和身影,默想著,江河日下,暮色蒼莽,居士獨立江邊,口中喃喃吟頌:“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用她的壹生書寫了淒清之美,愁緒之美,在詞壇上矗立起壹座豐碑。
回望八詠樓,璀璨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