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臘生壹言不發,拎著那條扁擔向屋後的山上走去,馬行疑惑地跟了上去。不壹會兒,馬臘生來到了壹座土墳前,雙膝跪倒,低聲說起話來。
這座墳裏埋著的是馬行的爺爺。馬臘生的聲音裏,滿含著無奈:“爹,如今您的兒媳病了,我實在是沒銀子抓藥了,只得動用這條扁擔,請您老原諒!”說著,馬臘生站起身來,向村裏走去。馬行不禁感到納悶:這根扁擔除了能擔重物外,還能有什麽用處?動用它,就能有銀子買藥嗎?
不壹會兒,馬臘生拎著扁擔,來到了壹戶鄰居家的門前,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壹句話來。鄰居仔細望了望那根扁擔,問道:“臘生,妳是不是遇上了難處?”
馬臘生漲紅著臉,終於說出話來:“我……我老婆病了,沒錢抓藥,所以,我……我……”
鄰居接過話頭:“所以,妳想借銀子抓藥?行,這銀子,我借給妳!”說著,鄰居捧出幾塊銀子,塞到了馬臘生的手中。
馬行註意到,那幾塊銀子當中,除了壹塊稍大點兒的銀錠外,其余的都是碎銀子,加在壹起,也不過十兩。可馬行知道,這位鄰居以種田為生,那十兩銀子,應該是他家的全部積蓄了。馬行感到十分不解:鄰居為何如此慷慨,壹見到那根扁擔,便借出了自家所有的銀子?
馬臘生用這些銀子抓了藥,老婆的病終於好了,而他省吃儉用了壹年,終於攢下十兩銀子還了債。
馬行心中的謎團始終沒有解開。這天,他聽說鄰村的壹戶人家,賣出了壹件家傳的古董,得到了許多的銀子,心中不禁靈光壹閃:我家的那根扁擔,該不是用十分名貴的木料做成的吧?對,它壹定很貴重,是壹件祖傳的寶貝,因此平日裏,父親才會把它鎖在櫃子裏!也正因為它是壹件祖傳的寶貝,所以父親想動用它時,就特意去爺爺的墳前,請求爺爺的原諒。而鄰居壹見到它,便知道馬家能還得起銀子,於是慷慨借銀……天啦,有這寶貝,我家豈不是要發財了嗎?
想到這裏,馬行連忙向父親求證,馬臘生卻語氣淡淡地道:“那根扁擔,確實是件寶貝,不過它可不是什麽古董,賣不出什麽銀子。”
對於父親的回答,馬行很不以為然,心想:既然它是件寶貝,又說它不是古董,賣不出什麽銀子,這不是自相矛盾麽?看來,父親還想瞞著我呢!不行,我壹定要弄清楚,它到底能賣多少銀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馬行偷偷地打開了櫃子,悄悄取出了那條扁擔,輕手輕腳地出了家門。壹路緊趕慢趕,壹個半時辰後,馬行趕到了縣城,進了壹家古玩店鋪,請掌櫃給看看,自己這條扁擔值多少銀子。
掌櫃拿起這條扁擔,只掃了兩眼,便伸出了四根手指頭。馬行心頭壹喜:“掌櫃的,妳說它值四千兩銀子?”
掌櫃搖了搖頭。馬行的心頭壹緊:“掌櫃的,妳說它只值四百兩銀子?”
掌櫃又搖了搖頭。馬行的心裏更沈了,他脫口而出:“掌櫃的,難道它只能賣出四十兩銀子?”
那掌櫃終於開了口:“它只值四文錢。小夥子,它只是用普通的杉木做成的,並非用名貴的木料制成,也不是什麽古董,只值這個價。我的店鋪裏,正好缺壹條挑水的扁擔,如果妳願意賣,我倒願意出四文錢,買下它。”
馬行哪裏肯信掌櫃的話,出了那家古玩店,東找西找,又找到了另壹家古玩店鋪,信心十足地走了進去。可這家店鋪的掌櫃也說扁擔就是用杉木制成的粗使家夥,根本不是什麽古董……就這樣,馬行走遍了縣城裏所有的古玩店鋪,可沒有哪壹家店鋪的掌櫃說它是古董。這下,馬行不得不相信了,這條扁擔確實只是壹條普通的扁擔。無奈之下,他只好出了縣城,往昌橋村走去。
壹路上,馬行腳步蹣跚、心灰意冷,好幾次,他都想扔了那條扁擔,但壹想到父親壹直把它當成寶貝,便沒敢扔。太陽下山之時,昌橋村終於出現在馬行眼前。走到村口,馬行發現父親正等在那裏。
這天上午,馬臘生就發現被他鎖在櫃子裏的扁擔不見了,便明白兒子去了縣城,找行家品鑒扁擔去了。於是,壹整天他都待在村口,等兒子回來。
回到家中,馬臘生從馬行的手中接過扁擔,對馬行道:“兒子,現在,妳知道它不是什麽古董了吧。我這就告訴妳,我為何將它當寶貝……”
原來,二十年前,壹夥土匪來到昌橋村,想要搶劫全村,村裏的成年男子紛紛與土匪打鬥起來,馬行的爺爺也操著家中的壹條扁擔,壹馬當先,沖進了土匪當中……壹個多時辰後,土匪終於被趕跑了,可馬行的爺爺身中數刀,當場喪命,那條扁擔卻完好無損。
在那場打鬥中,馬行的爺爺是唯壹被土匪殺死的村民,因此,其他的村民對馬家都非常感激和敬重。而從那以後,馬臘生便將父親留下的這條扁擔當成寶貝壹般,鎖在了櫃子裏。
老婆病重後,因無錢抓藥,馬臘生的心裏不得不冒出借銀子的想法,但他卻壹時不知如何開口。於是,他取出了那根扁擔,這樣,鄰居壹見到它,便知道馬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從而出於感激和敬重,傾囊而出借了銀子。
馬行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好壹會兒,他才醒過神來,開口道:“爹,既然如此,咱們家何不多向鄰居們借些銀子當作本錢,做點生意,過上好日子,免得天天辛苦地種田、砍柴。”
馬臘生眼壹瞪:“如果不是為了給妳娘治病,如果不是為了救急,我絕對不會拿出那條扁擔,絕對不會向鄰居借銀子,咱們家可不能把鄉鄰們的感激和敬重,當成本錢啊!”
馬行不敢再言語,心裏卻盤算開了……
三年後,馬臘生和老婆先後離世。馬行取出那根扁擔,向村裏的每壹戶人家都借了銀子,壹***借了二百多兩,然後,他拿這些銀子當本錢做起了生意,只短短兩年時間,便發了大財。
轉眼,又過去了壹年,讓村民們沒想到的是,馬行又開始在村裏借銀子了,而且壹次接壹次地借,村裏很多人家的銀錢,都快被他借光了。村民們不禁感到很奇怪:馬行既然已經發了大財,他還借那麽多的銀子幹什麽?
村民們壹打聽,這才得知,馬行發了財之後,竟然在縣城裏結交了壹批賭徒,學會了賭博,把家當都輸光了,實在沒奈何,他才向村民們借起銀子來。
知道了這個內情,村民們再也不肯借銀子給馬行了。這天,馬行扛著那條扁擔,在村裏轉悠了半天,壹邊轉悠,壹邊大聲叫罵,罵村民們忘恩負義。可他罵了半晌,也沒能借到壹錢銀子,只得連夜將家搬到了外地,隱姓埋名躲賭債去了。而那條扁擔,被他扔在了路邊。
第二天壹早,村民們發現了那條扁擔,大家嘆息壹陣後,把扁擔埋在了馬行爺爺的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