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您在這演出哪?
謝: 唉。今天是現場錄音哪。
馬: 哦,哦。勞駕我跟您打聽打聽。
謝: 什麽事呀?
馬: 這附近有沒有法院哪?
謝: 找法院?
馬: 啊!
謝: 幹什麽呀?
馬: 我打算告狀!
謝: 告狀?您告誰呀?
馬: 我告我自己!
謝: 有自己告自己的嗎?
馬: 不是,我不是告自己。我告妳。
謝: 唉?我招妳了?
馬: 我也不是告妳。那個我告……哎,妳說我告誰呀?
謝: 我知道妳告誰呀?什麽事妳就告狀?
馬: 反正是有人欺負我呀。受了欺負了,我能不訴訴這苦,我不告狀嗎?啊?這事要擱妳身上了,妳受人欺負了,妳能不告狀嗎?
謝: 念叨念叨怎麽回事。
馬: 怎麽回事呀?我都不願意提。我要壹提起來這事,(哭)我這心裏就……我這心裏……(在謝:身上蹭眼淚)……就……嗚……
謝: 幹嘛呢妳這是?
馬: 我心裏委屈我擦眼淚。
謝: 擦?這是擦眼淚?上我這擦來了?
馬: 啊!
謝: 擦妳自己那臉哪!
馬: 擦我自己的臉?哪個臉是我的?
謝: 哎呀?好嘛!連臉都找不著了。這臉就是妳的。
馬: 哪個?
謝: 這個!
馬: 哦哦!這個臉就是我的?那這個哪?
謝: 這?這不是我的嘛!
馬: 哦,這個臉就是您的?這個全是您的?
謝: 廢話!這臉是我的,這鼻子都找人借的?全是我的呀!
馬: 擦眼淚得擦我自己的眼。人不傷心不落淚呀。
謝: 嗯。
馬: 我要壹提起這事來,我心裏就憋悶得慌。
謝: 咳!您瞧這事。
馬: 我就想哭。
謝: 什麽事妳也得想開嘍!
馬: 不行!我得哭出來!
謝: 別太傷心哪!
馬: 不哭出來我難受。(哭)我的天啊!咳……咳……嘔!
謝: 整個壹個老娘兒們!
馬: (哭)我心裏不好受餵!咳……咳……
謝: 行了行了,嘿!
馬: (哭)我心裏……
謝: 行了!
馬: 嚇著我呀?
謝: 嗯。嚇死妳都不多!
馬: 妳幹嘛妳這是?
謝: 挺大的個子,站這兒哭天抹淚的,不嫌shún哪?
馬: 怎麽了?
謝: 什麽事說出來呀!
馬: 我跟誰說呀,誰都不同情我。
謝: 妳在這兒跟我說說。
馬: 跟您說說?行!跟您說說。
謝: 我聽聽什麽事。
馬: 我呀,看人家都賺錢,我也惦記賺點兒錢,做點買賣什麽的。妳說這行不行?
謝: 嘁!這當然可以了!妳呀,起個照,只要有本錢就可以幹。
馬: 起個照?只要有本錢就能幹買賣?
謝: 那當然了。
馬: 本錢倒是有,就是少壹點兒。
謝: 有多少哇?
馬: 壹***才兩億!
謝: 真不知足。我說,兩億那還少哇?
馬: 不多,兩壹!
謝: 怎麽個兩億?
馬: 兩個壹分的!
謝: 剛夠存自行車的。二分錢還做買賣呀?買空賣空,妳這可犯法。
馬: 對呀。咱知這犯法呀,咱能幹這事嗎?我得籌集資金去。借我哪兒借這麽多去?我壹想啊,我賣祖產。賣東西,變成了錢,當資本,做買賣,行不行?
謝: 行啊這個。
馬: 這合法吧。
謝: 好好,行!
馬: 對!賣東西。我祖上給我留下的,幾間屋子,哪屋都是頂蓋兒肥呀。壹堂的好家具,我是壹樣不留——全賣!
謝: 唉!我說,這事我可得勸勸妳。這做買賣有賺可還有賠呢。萬壹賠了怎麽辦?依我說,妳賣壹半兒,留壹半兒。以後還得過呢。
馬: 對。到家跟我媳婦壹商量,我媳婦就跟我說了:“唉!這事我可得勸妳兩句。這做買賣有賺可還有賠呢。萬壹賠了怎麽辦?依我說,妳賣壹半兒,留壹半兒。以後還得過呢。”
謝: 我說這話誰說的呀?
馬: 我媳婦。就這詞,壹樣。
謝: 您看連壹個字都不帶差的。
馬: 我說:“怎麽著?怎麽著?賣壹半兒,留壹半兒?哼!妳這叫婦人之見。打算賺錢就得下本兒,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壹樣不留——全賣!”
謝: 賣!
馬: 賣!
謝: 賣!
馬: 找喝破爛兒的。
謝: 什麽您吶?找喝破爛兒的?
馬: 啊!
謝: 您這東西得拉到委托店賣去。
馬: 哦!得拉到委托店賣去。
謝: 啊!
馬: 妳給拉去?
謝: 我管得著嗎?
馬: 還是的。站在旁邊,說漂亮話兒。
謝: 那也不能賣給喝破爛的!
馬: 當然了。妳說的那喝破爛的,敲大筐的?(學吆喝)“破爛的賣,有舊衣裳的賣,有酒瓶子的賣!”這個?
謝: 啊!
馬: 北京也有,北京收破爛的這樣吆喝:(學吆喝)“有破爛我買!有酒瓶子我買!”這個?
謝: 啊!
馬: 這個他也買不起。咱這東西打算賣,得賣那個闊喝破爛的。
謝: 還有闊喝破爛的?
馬: 啊!是呀。他們不是壹個行當,不壹個行當。知道嗎?他不收破爛,專收什麽古玩、玉器呀,什麽舊家具呀,舊鐘表哇,舊皮貨呀。(學吆喝)就這個,這叫什麽行當?
謝: 過去呀,這叫喝雜銀兒的。
馬: 對!喝雜銀兒的。唉,賣給這樣的人行不行?
謝: 那當然行了。
馬: 賣他。
謝: 賣給他們行。
馬: 壹出門呀,呵,正碰上壹個。
謝: 瞧這寸勁兒。
馬: 這人妳認識。
謝: 我還認識?
馬: 妳認識。
謝: 誰呀?
馬: 侯三兒。
謝: 侯三兒?
馬: 侯三兒呀!好喝酒,老醉麽朧東,會摔跤,跤摔得好。外號“醉鬼侯三兒”。
謝: 哦!我知道知道。侯三哪?說相聲侯耀文他三叔。
馬: 對對對!侯耀文三叔,對,是他。賣給侯三兒行不行?
謝: 那當然行了。
馬: 我說:“侯三兒!侯三兒!侯三兒!過來過來。賣妳點兒東西呀!”他瞧不起我:“什麽?妳賣東西?賣給我?好!拿出來看看吧!”我說:“什麽?拿出來?拿出來妳要買不起呢?壹樣壹樣我再搬回去,累傻小子哪?自己看來呀。”“好!”進來了。進來之後,這屋瞧,那屋看,“這都賣呀?”“可不都賣嗎!”“賣多少錢?”讓我要價兒。
謝: 找他要哇!
馬: 我這些東西,我要是賣壹萬塊錢,您說多不多?
謝: 幾間屋子頂蓋兒肥的東西,賣壹萬塊錢?不算多。
馬: 我可沒那麽要,沒敢要壹萬塊。
謝: 怎麽吶?
馬: 我心裏話,八千,八千塊差不多。
謝: 八千就賣給他?
馬: 等著錢用啊。咱打算賣,他打算買,痛痛快快的,厚厚道道,都給留點賺兒。
謝: 也沒便宜外人。
馬: 我說怎麽著?我說價兒呀,我也別多說,妳也別少給。咱是痛痛快快壹句話。我這些東西,妳給八塊錢。
謝: 唉?不八千嗎?
馬: 妳瞧,說錯了。
謝: 嗬!倒黴嘛!
馬: 這人要壹倒黴,我告訴妳,這嘴就不聽使喚。(哭)想著挺好賣壹萬,找他要八千,壹張嘴變八塊了。
謝: 把千字落下了。
馬: 我說怎麽著?我說價兒呀,我也別多說,妳也別少給。咱是痛痛快快壹句話。我這些東西,妳給八塊錢。不是,妳給八塊錢。不是,妳呀給八塊錢。不是,我就要八塊錢。
謝: 還是八塊錢。
馬: 改了四回,楞沒改過來。
謝: 這不該著倒黴嘛。
馬: 您猜這侯三兒怎麽樣?
謝: 這?這還怎麽樣?掏八塊錢,拉東西!
馬: 不要!嫌貴!“都什麽呀就八塊錢哪?好家夥,這哪值那麽多錢哪!”我說:“好好好!妳不要,妳走,走妳的。我賣別人去。”他還不走:“我走幹嘛呀?我給個價兒吧。”他給個價兒。
謝: 給價兒給多少錢?
馬: 我說妳給價兒多少錢?他才給這些錢。(出手掌)
謝: 這是多少?
馬: 壹個巴掌。
謝: 哦!要八塊,給五塊。
馬: 五毛錢!
謝: 這叫活糟改啊!幾間屋子頂蓋兒肥的東西,給五毛錢?
馬: 我說:“妳可真行啊!真說得出口。真是的,就給五毛錢哪?什麽?五毛,幹脆!”
謝: ——不賣!
馬: ——拿走!
謝: 賣了?
馬: 誰賣了?
謝: 妳說的。
馬: 誰說賣了?
謝: 五毛,幹脆——拿走!
馬: 拿走?讓他把五毛錢拿走。“留著妳這五毛錢,東西還是我的,不賣!”
謝: 我說不能賣嘛。
馬: 他壹聽,“怎麽著?拿走?拿走就拿走。”掏出五毛錢,往那兒壹扔,過去就拿東西。
謝: 啊?
馬: 我能讓他拿嗎?
謝: 這可不行!
馬: “別動別動!擱下擱下!哎呀!不賣!我不賣!” “妳這個人兒,說賣妳又不賣,妳怎麽意思?”壹揪脖領子,往這邊壹帶,底下壹伸腿,吧唧——把我扔那兒了。
謝: 他練過摔交哇!
馬: 我這樣的在他手底下不如壹只雞呀。
謝: 妳哪兒行啊?
馬: 我這人主貴呀。我主貴就主在我這毛病上了。
謝: 什麽毛病啊?
馬: 壹著急我就抽瘋。
謝: 就這還主貴哪?
馬: 當時我……(抽瘋狀)
謝: 死過去了。
馬: 昏迷不醒,神智不清啊!
謝: 咳!
馬: 倆多鐘頭我醒過來壹瞧哇——唉呦!可要了我的親命嘍!
謝: 怎麽了?
馬: 這倒了黴、缺了德的醉鬼侯三兒,把我東西全弄走了。
謝: 唉呦!
馬: 我醒了壹瞧哇,這屋裏是四壁皆空啊!地下就扔著那五毛錢。
謝: 啊。
馬: 我撿起來壹瞧哇——
謝: 怎麽樣?
馬: 這五毛錢還短壹角兒!
謝: 倒黴事都讓他趕上了,您看。
馬: 我這買賣也別做了,日子也別過了。我也不知他在哪兒住,我哪兒找去?(哭)
謝: 我說,妳也別太傷心了。事情已經這樣了,著急有什麽……(馬:拽謝:)唉?
馬: 別走!別走!妳哪兒跑妳?賠東西!
謝: 誰……
馬: 賠東西。走不了,今天妳走不了!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謝: 妳松手行嗎?
馬: 松手妳跑了怎麽辦?
謝: 這人!憑什麽讓我賠東西呀?
馬: 我就找妳!
謝: 這!我問問,賣東西時候有我嗎?
馬: 沒妳!
謝: 講價兒時候我在場嗎?
馬: 妳不在呀!
謝: 妳憑什麽找我賠東西呀?
馬: 我就找妳呀!
謝: 為什麽呀?
馬: 妳們都壹碼事呀。
謝: 誰呀?
馬: 妳們都壹碼事!
謝: 誰壹碼事呀?
馬: 這侯三兒是侯耀文的三叔對嗎?妳們壹塊兒的!(揪謝:)妳賠我!
謝: 那沒錯!
馬: 妳跟侯耀文,把兄弟。
謝: 誰說妳跟他把兄弟呀?
馬: 反正都認識,妳們都認識,我就找妳。找妳賠呀。
謝: 妳呀,別著急。要說妳這事兒,跟誰說了,聽了都同情。
馬: 是,是。
謝: 侯三兒他們家我認識,妳要跟我好好說,我可以帶妳找他去。
馬: 怎麽著?
謝: 帶妳找他去。
馬: 您帶我找他去。
謝: 啊!
馬: 唉呦!那我得謝謝您!
謝: 這有什麽這個。
馬: 您就算把我命給救了。常言說得好:“救人壹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帶我找他去,把我這東西給我要回來,我打心眼兒裏感謝您。
謝: 咳。
馬: 您就是我重生的兒女,再造的子孫。
謝: 什麽詞兒這是!
馬: 我這是起誓呢。
謝: 什麽起誓呀?那叫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馬: 哦哦!對對。您要帶我找他去,把東西要回來,我就是妳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謝: 起誓這叫?
馬: 不是,我壹著急我就糊塗。
謝: 好,糊塗他也不吃虧。我是妳重生父母!
馬: 妳是我……我是妳……算了,咱吶幹脆也別起誓了,起誓我也繞不過來。走咱現在就找他去,咱找他去,找他賠東西。
謝: 等會兒,妳得說,妳們家都有什麽?侯三兒都拉走什麽了?在這說說。
馬: 都拉走了,壹樣沒留哇。九間屋子滿滿當當,我也記不住啊!
謝: 那是。讓妳勸說說不了,揀那值錢的、主要的說幾樣。
馬: 別的東西不要緊,我也不要哇。主要是五樣兒傳家之寶,無論如何得給我要回來。這五樣兒傳家之寶,您別說五毛錢哪,五百五千五萬塊錢,買不來我們家這五樣寶貝,就是五器。
謝: 武器?刀哇?槍哪?
馬: 刀槍幹嘛呀?不是文武的武,壹二三四五的五。五器,五樣器具,就是銅、鐵、瓷、錫、木——五器。
謝: 哦!銅、鐵、瓷、錫、木。這我得問問,妳們家這銅器是什麽呢?
馬: 要提起我們家這銅器來呀,(哭)壹提起來呀,我就難過……
謝: 您瞧又來了。
馬: 銅器多少年了!自大清國定鼎以來呀,萬國來朝,都是年年進貢,歲歲稱臣。在鹹豐年間,高麗國王進到大清國,兩桌銅器。這兩桌銅器進到北京,先要送到禮王府。當時是禮王爺權朝,禮王爺壹瞧這兩桌銅器,是天珍貴寶,萬國難選,上等的東西,自己府裏就留了壹桌,那壹桌進到皇上駕前。那時侯我曾祖父在禮王府裏當差,禮王爺愛惜我曾祖父老成練達,忠實可靠,就在這桌銅器裏頭,揀了兩樣不要緊的東西,賞給我曾祖父。妳說怎麽辦?王爺賞了,有心要吧,這是皇上家的東西;有心不要吧,又怕王爺怪罪。趕緊謝過王家千歲,把這兩樣東西拿回家去,可沒敢擺著。
謝: 怎麽哪?
馬: 擺著就活不了哇。皇上家的東西,咱們家敢擺嗎?就把他埋在我們家後的花園了。實指望後輩兒孫就吃這個就吃不了哇,到了光緒十二年,也不怎麽走漏了風聲,被禦史言官知道了,禦史言官在皇上駕前參奏了壹本,說我家私藏貢寶,有欺君之罪,皇上龍顏大怒,派官兵到我們家查這東西。合算到了我們家,直接就奔後院,把這東西刨出來了。
謝: 您說這怎麽知道的?
馬: 準是家裏人說出去的。
謝: 那可不是!
馬: 把東西刨出來,把我曾祖父五花大綁,綁到三法司審問。您琢磨琢磨這三法司過堂,活得了嗎?
謝: 哪三法司呀?
馬: 大禮寺正卿、刑部尚書、督察院總憲。九堂會審,打了二年半的官司,(哭)要沒有禮王府的人情托到了,早就死在裏頭了。就為這銅器呦!
謝: 什麽銅器呀?
馬: 就是兩根兒茶壺梁兒。
謝: 茶壺梁兒呀?
馬: 要光茶壺兒梁兒我要心疼我是茄子!
謝: 還有什麽哪?
馬: 還有倆螺絲疙瘩哪!
謝: 唉呦!那不是壹碼事嘛!
馬: 咱這螺絲疙瘩跟壹般的螺絲疙瘩不壹樣啊!
謝: 怎麽哪?
馬: 這螺絲疙瘩往那邊壹擰啊就上上了,往這邊壹擰啊就落下來了。
謝: 是螺絲疙瘩全那樣。
馬: 我這就那樣。
謝: 那樣?就這還新鮮?這銅器新鮮哪這個?
馬: 我告訴妳銅器值錢了嗎?我說銅器值錢了嗎?您沒聽明白?主要說的是鐵器呀。
謝: 哦!那他們家這鐵器值錢。
馬: 我們家這鐵器那是大清國造辦處造出來的官鐵呀,造辦處出來官鐵送到北京上駟院。上駟院就是皇上的禦馬圈。那時候我大舅爺在上駟院裏充當馬夫,半夜三更越墻而出,盜出兩樣兒鐵器,要教皇上知道了,就有掉頭之罪,就為這鐵器!
謝: 什麽鐵器呀?
馬: 半拉馬掌!
謝: 好!破馬掌呀?
馬: 要光馬掌我要心疼我是韭菜!
謝: 還有什麽呢?
馬: 還有壹大釘子哪!
謝: 行了行了!就這還值錢哪這個?就這鐵器?
馬: 我心疼的不是鐵器呀!
謝: 什麽呀?
馬: 是我們家這瓷器。
謝: 哦!瓷器。
馬: 想當初我二祖父——就是我二爺爺。
謝: 知道。
馬: 二祖父作過官,作過壹任九江道。在九江官窯定燒出來的硬五彩,掉在地下是當當當當山響,摔不碎的好瓷器!
謝: 什麽瓷器?
馬: 半拉調羹腦袋!
謝: 破羹匙兒呀?
馬: 要光調羹腦袋我要心疼我是黃瓜!
謝: 還有什麽哪?
馬: 那上邊——
馬:、謝: ——還有花兒哪!
謝: 我就知道這句!
馬: 妳怎麽說了?
謝: 我不說妳也得說!
馬: 這我的詞兒,妳說了我怎麽辦?
謝: 什麽妳的詞兒呀?就這花兒還值錢哪這個?
馬: 值錢就值這花兒上了。
謝: 怎麽哪?
馬: 這花兒沾上水擦都擦不掉。
謝: 廢話!那是燒上的都擦不掉。
馬: 我這就不掉?
謝: 就這還值錢?還瓷器哪這個?
馬: 瓷器當然是不值錢了,我家的錫器最值錢。
謝: 又錫器了?
馬: 妳懂嗎?咳,妳就說不上來,什麽樣的錫器好?妳說不上來呀。
謝: 懂我不敢說懂,過去聽人說過,澆碗兒錫那最好。
馬: 對,不外行。在早原先那個年月,澆碗兒錫要超過銀子的行市。我們家這錫器比澆碗兒錫要強之百倍。世界有五大洲。
謝: 哪五大洲?
馬: 亞細亞洲、歐羅巴洲、南北美利加洲、澳大利亞洲、亞非利加洲,由打英國、美國、法國、德國、挪威、瑞典、瑞士歐西各國,選來上等的錫器,鏡子面兒相仿,唰唰唰照得見人,擱在手上不壓腕子,這種錫器!
謝: 什麽錫器?
馬: 壹張煙卷兒紙!
謝: 唉好!錫紙!
馬: 要光錫紙我要心疼我是蘿蔔!
謝: 還有什麽?
馬: 還壹煙卷頭兒哪!
謝: 煙頭哇?
馬: 多半截兒!
謝: 多半截兒也是煙頭兒。
馬: 前門的!
謝: 走!我說妳貧不貧哪妳?妳要再哭我可揍妳,挺大的個子,幹嘛妳這是?啊?哪樣值錢?茶壺梁兒,破馬掌,半拉羹匙兒,錫璃紙,也就這倒了黴的醉鬼侯三兒花五毛錢買這個?就妳這個白給我都不要,我沒地兒扔去,啊!
馬: 我說這幾樣值錢了嗎?我說這幾樣值錢了嗎?啊?這都白饒的,白拿走,不算。主要賣的不是這幾樣呀。
謝: 賣什麽呀?
馬: 木器呀。木器!
謝: 木器?木器也好不了。
馬: 哎呀要提起我們家這木器來,那可以說,我們家發家指它發家,發財指它發財。它顯過聖,嚇死過人。
謝: 這木器還嚇死過人?
馬: 唉!
謝: 那什麽時候哇?
馬: 在清朝,清朝末年。光緒年,義和團反清滅洋。在北京東城,有個西總布胡同,打死了德國欽差叫克林德。
謝: 到是知道這事。
馬: 怒惱了八國聯軍就打破了北京城。北京壹破,皇上就跑了。皇上跑了,西太後也跑了,文武大臣、保駕的、幫閑的、亂七八糟的全跑了。北京沒人管了,這八國聯軍到了北京,妳占東,我占西,他占南,他占北,整個給分了。當時我們家住家在前門外,前門大街,屬於德國占領的地界。德國首將叫瓦德西呀,瓦德西帶著兵查街,檢查行人,是搜捕義和團。我們家也不哪兒那麽些仇人,報告德國兵,楞說我們家私藏義和團。
謝: 妳們家還藏義和團?
馬: 沒有哇!瓦德西壹聽啊,帶著壹百多名洋兵,到我們家來了。弓上弦,刀出鞘,槍口上著大刺刀,嗬,那個兇呦。到了我們家的前後院兒,都圍上了。瓦德西帶著兵進了院子,這屋瞧,那屋看,這屋搜,那屋找,找義和團哪有哇?找來找去,找到我們家東跨院兒的北屋了,到這屋壹拉門,瓦德西往裏壹邁步,可了不得了。
謝: 怎麽了?
馬: 就看我們家這木器,就我們家這寶貝呀,在這屋擱著吶。這木器——唰!就這麽壹放光,光芒四射,當時——嘔兒!嚇死六個德國人。
謝: 嚇……當場就嚇死了?
馬: 瓦德西壹瞧,噌!屁滾尿流,抱頭鼠竄,是狼狽而逃。打這兒起可倒好,他是也不查街了,也不搜義和團了。直盯後來各國和約簽字的時候,唯有德國不簽字。當時清朝的全權代表是李鴻章李中堂,壹瞧德國不簽字,這可慌了。“哎呀,瓦德西將軍,為什麽遲遲不簽字呀?是不是還有什麽條件沒有提出來呀?”瓦德西說:“唉?非是我們不願和約,只因在妳們北京前門外有壹家住戶,他家有壹件東西無故放光,嚇死我國士兵,若有此物,德意誌決不和約!”內務大臣慌忙跪倒:“啟稟中堂,方才瓦德西將軍所講,確有其事。在我們北京前門外,前門大街有壹家住戶,姓馬,叫馬德祿。”
謝: 馬德祿是誰呀?
馬: 是我爺爺。“叫馬德祿,他家有壹件木器,只因年深日久,受了日精月華,已成寶物。並非無故放光。”瓦德西壹聽,怎麽著?寶物?非要二次參觀。
謝: 還要看看?
馬: 非要仔細地看看。李鴻章沒法子,帶這各國公使、各界代表壹起到我們家來了,到了我們家進了東跨院兒,可就瞧見那間北屋了。大夥問:“瓦德西將軍,是這屋裏不是呀?”瓦德西擡頭這麽壹瞧哇……(驚嚇狀)
謝: 要下蛋!妳這兒找窩哪是怎麽著?
馬: 嚇的!
謝: 都嚇得這樣了?
馬: 那是。盯到參觀這木器的時候,您再看瓦德西,畢恭畢敬,跪在地下,倆手托著這木器,“哎呀!太好了!真是寶物哇!”他是贊不絕口,連聲喝彩,拍案稱奇,他哪兒見過這個呀?
謝: 那是。
馬: 愛不釋手,非要帶回德國,給他們國王看看去。
謝: 讓他帶走了?
馬: 哪兒能讓他帶走哇?他不送回來怎麽辦?我爺爺急得直掉眼淚,這是我們家的命呀。各界代表也紛紛哀告:“瓦德西將軍,這件木器,乃是我大清國的國粹,有關華夏的歷史。況且又是民間所藏,還是不宜帶走。”瓦德西不幹,非要帶走。
謝: 那怎麽辦吶?
馬: 各國公使臣聯合畫押做保,才讓他把這件東西帶到了德國,又在東西歐展覽,遊遍了四十多個國家,咱這東西壹到哪兒,那是列隊鼓樂相迎。(學河南墜子)
謝: 這河南墜子哪國都有。
馬: 嗬!記者采訪照相,各國家報紙登在了第壹版,轟動了全世界。巴拿馬賽會上得頭等獎章,這才歸還中國,送回我們家存了這麽些年。就我們家這木器,真稱得上是千金難買,萬金不換的寶貝呦!
謝: 什麽木器呀?
馬: 半拉鍋蓋。
謝: 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