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這是1991年黃胄先生訪談錄,發表於1993年8月《中華英才》畫報。
作者—臧伯良
藝術生涯無特殊照顧
在黃胄的藝術生涯裏,老天並沒有給他什麽特殊的照顧。
恩師黃胄本姓梁,1925年出生於河北省蠡縣梁家莊,那是壹個荒僻的小村, 祖父是鄉裏戲班會頭,所以小時候他常畫“戲子人”,沒人教,全憑自己喜歡。初中只上了壹年,就因父親病故而輟學,為了學畫,他背井離鄉流落到西安,過著飄泊的生活。
1943年,他拜西北著名畫家長安畫派創始人趙望雲學習中國畫,那時的趙望雲在西北是大畫家,但生活並不好,黃胄在戰亂中成長。1949年,他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在部隊上做美術編輯,從此常到甘肅、陜西、青海、新疆等地區速寫。
1957年他創作的國畫《洪荒風雪圖》,在世界青年聯歡節上榮獲金質獎章,從而確定了他在中國美術界的地位,32歲的他成為享譽中外的知名畫家,他根據多年積累的大量速寫,創作出許多表現少數民族生活的優秀作品,如《打馬球》、《出診圖》、《人畜兩旺》等,他還為堂兄梁斌的小說《紅旗譜》創作了壹套插圖。“文革”期間,他含淚燒了壹筐筐的速寫,並被強制勞動改造,被迫擱筆。導致傳世的速寫只有500余幅,“文革”結束後,他身體狀況壹直不好, 1977年病情惡化,致使癱瘓, 但他卻激情飽滿地堅持創作,在病榻上畫了壹幅20米長的《百驢圖》作為鄧小平同誌訪日時的國禮,送與日本天皇。80年代,他在香港、新加坡、英國、日本、德國等國家和地區舉辦個人畫展,讓世界更多的人了解中國的繪畫藝術,使他成為具有國際影響的藝術大師,“還是改革開放好。”他說:“24小時可以畫畫,想畫什麽就畫什麽, 我算算從 1949 年到1980 年,真正畫畫的時間,也就五六年時間,現在的年輕人應該抓緊時間,珍惜大好時光”。 談到自己的經歷,恩師絕口不談自己所遭受的苦難,他幾乎是歷次運動的“老運動員”,尤其是“文革期間”“驢販子”的綽號,幾乎家喻戶曉,可他卻說:“沒什麽苦難可談,我也不希望寫這些東西,我的觀點,多寫些給人以向上的、激勵人的文章。我們生活在這個國家,也最了解這個國家,妳是中國人,妳死活都是中國人。我這人就是壹輩子不害人,別人害我呢,我過後也就拉倒了,不願吭聲,沒意思。有人說過去運動挨了整,既然是過去,還提它幹嘛!人要往前看,有功夫多做點事,更多的畫點畫,能做什麽就做什麽, 不怨天、不尤人,打嘴仗、沽名釣譽無聊”。
“我過去在國外辦畫展,外國記者問起‘文革’中的事,中國政府都說是十年浩劫,妳談談妳在‘文革’中的劫難,我差不多都回答:沒什麽可談的,對於畫家來說,生活是非常絢麗多彩的,生活中有那麽多善良的人們,美好的事物,妳要畫也畫不完,寫也寫不完。人有多高,畫才有多高 ”。 望著老人兩道濃重的劍眉,聽著他細細地敘說,句句話語都能穿人心底,盡管不能完全理解他們這壹代做人的原則,卻由衷地欽佩藝術大師的高尚情操, 我的另壹個恩師國畫大師李可染生前說過:“壹個畫家,人有多高,畫有多高。”此話正是他的人生速寫,上下五千年,文化知多少“中國畫是中國藝術門類中壹個很深的學科,越學越覺得自己不夠,中國老壹輩藝術家徐悲鴻、劉海粟、劉開渠、吳作人等,開始都是學西方藝術的,留過洋,早先對中國畫也有看法,認為是少數達官貴人的玩物,但隨著對中國畫的進壹步了解,越老越要學中國畫,因為它包容了很多文學和哲學的東西,民族性很強,學中國畫不易,中國畫歷代都有高峰,妳老照著高峰學,按它的路子走,就沒有高峰了,妳只能達到自己的高峰,壹個高峰壹個高峰的達到,永遠沒有標準。”欣賞壹幅中國畫,無形中是在琢磨壹部中國的文化史。
“中國藝術不光繪畫,收藏也很豐富,無邊無際,不是瞧不起外國人, 他們收藏個郵票,茶壺還可以。但妳要是搞中國收藏,整個精力投進去也不滿足,好東西太多了。”他50 年代正式開始收藏,那時工資很低,只有80多元,錢全用來搞收藏了,賣畫也是為了買畫及古玩,黃胄的畫當時賣的極便宜,也就20-30元壹幅(齊白石的作品45-50元壹幅),他欠了不少帳,但他認為這樣做很值得。“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五千年的文化沒有斷層祖先給我們留下的遺產太多了,我們究竟知道多少,壹說就是四大發明,實在知道的太少了。作為中國人首先應研究自己,我們祖先曾對人類做過輝煌的貢獻。我不反對研究外國豐富自己,但我有這樣的信念:子不嫌母醜,兒不嫌家貧,我對有些瞧不起中國的人,非常反感,外國人偷的、搶的我們中國的文化藝術,壹知半解出本書,還說搶救中國文化藝術,把我們看成野蠻的不開化的民族,我們應引以為恥。我們應發揚光大祖國的文化,有些外國人把到中國說成是探險,瞎扯!我們用得著妳來探險。中國人要自己瞧得起自己,現在有壹批默默無聞的中國人,對過去遭到破壞的文化,正在想盡辦法補救、研究、挖掘。這次在炎黃藝術館舉辦的---《93 科學與藝術研討會》上,壹些科學家,根據確鑿的證據,從各方面證明,世界上有好多東西都源於中國。” “我和我的壹切屬於國家”。
(摘自臧伯良回憶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