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秀秀就道:“那老頭,名字叫金萬堂,妳有沒有想起什麽?”
金牙老頭這個形象,我的記憶非常深刻,因為將我拉進這壹切的那個人,也是壹個金牙老頭。
她壹說這個,就讓我心裏壹個激靈,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巧合,顯然她的意思是,她見到的這個叫金萬堂的金牙老頭,就是到我鋪子裏來找拓本的那個。她和我的經歷中,出現了第壹個交集。
原來那老鬼叫金萬堂,好像聽隔壁的店的老板也提過,我的心中有點異樣。
我壹直沒有去關註過這個老頭,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去查,但是這些人都行蹤不定,我當時又沒有任何的經驗和人脈,後來發生的事情也和這老頭毫無關系,等我有了人脈和能力,我連那老頭的樣貌都記不起來了,也沒有任何細節能刺激我想起他,所以我壹直認為他的出現是偶然。
當然,他來這裏找我爺爺,只說是老癢介紹,那帛書也說是朋友挖出來的。光這些說辭,以及給我帶來的無數困擾,現在看來不太可能是偶然,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的關系,如果這是個陰謀,未免太不正常了。
不過,雖然他的出現,我說不出那是偶然還是必然,是設計好的還是因為命運輪轉,但是,在那壹天他走進我的鋪子已經成為事實,我再也無法倒轉回去。
我對她點了點頭,就問道:“難道,他知道什麽?”
霍秀秀搖頭:“他是白的,幹幹凈凈,什麽也不知道,不過,信確實是他回的,他和奶奶只是有業務上的關系而已,後來有壹次,他動了貪念在壹件事情上做了壹點手腳,立即就被我奶奶發現了,就沒和他繼續合作下去。”
當時霍秀秀很奇怪,只是這麽壹個問題,何以看到了那封信後,金萬堂會有這種反應,金萬堂是只老狐貍,深知道霍家的勢力,也不知道霍秀秀前來所為何事,是來算賬還是來刺探什麽,所以什麽都不肯說。
但霍秀秀很有耐心,幾乎天天都往他店裏跑,幾乎沒把金萬堂煩死。
那年的年末,也虧得金萬堂倒黴,壹票貨裏夾了壹把不起眼的漢八刀,竟然是翡翠做的,給查在海關了,本來算是小案,但是翡翠漢八刀壹估價,價值太高,頓時就變成大案了,眼看他老瓢把子壹輩子的積蓄,甚至腦袋都可以壹次被抄走。
這時候,霍秀秀抓住了契機,就和他做了壹筆交易,以她家裏的關系,幫他搭通了壹條線,保下了他的鋪子,金萬堂這時候軟肋被人抓住,就不得不說了。
他在很長時間的猶豫下,在壹個晚上,在電話裏和霍秀秀講述了壹切。
原來,當年他動了歪腦筋的那筆買賣,不是普通的買賣,從現在看,可能是中國盜墓歷史上最大的壹次盜墓活動。
以當年霍家的手段,要是敢動霍家的便宜,必然會被報復得體無完膚,金萬堂之所以沒事,就是因為,這次活動之後,霍家,甚至其他幾方人馬,全部元氣大傷,根本就沒有力量和心情來追究什麽。
那壹筆買賣,帶給這些人的回憶,實在是太可怕了。
胖子聽到這裏,兩眼放光,不由坐正了身體,問道:“吹牛吧,最大的盜墓活動,那得屬咱們的塔裏木盆地之行吧。”
霍秀秀搖頭:“那不是妳概念中的倒鬥兒淘沙,那筆買賣,已經超出了普通所謂的盜墓的概念。”
胖子“哦”了壹聲,就不再出聲,因為超出了概念,那麽這個所謂的;大,應該不在規模上。
我問道:“超出了概念,難道他們盜的不是地面上的墓,是在天上飛的?”
霍秀秀道:“當然不可能是這樣。”
說吧,娘的,到底是有什麽概念不同,使得這筆買賣那麽那麽特別呢?”胖子問。
霍秀秀剛想說話,悶油瓶卻在壹邊說話了:“他們要盜那個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另外壹個還活著的人。”
第二十壹章史上最大盜墓活動(二)
霍秀秀頗有些詫異:“妳知道這件事情?”
悶油瓶搖頭,靠在墻角望著窗外爬山虎的影子,月光斑駁地照在他臉上,非常的蒼白。
“那妳怎麽知道他們不是為了錢?”秀秀問。
悶油瓶淡淡道:“歷史的必然。”
霍秀秀看了看我,大概是不習慣悶油瓶的這種態度,我其實想說他能和妳說話就算給妳面子了,他剛才靠在那裏,我都以為他完全沒有在聽。
不過我明白悶油瓶的意思,錢到了壹定數目,再增加與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是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壹次盜墓活動,動機還是為了錢,那也算是我們這壹行的悲哀了,世界上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還是很多的。以前不是傳說有兩個大老板為了搶江山互相炮轟對方的祖墳嗎?
歷史的必然,世界上最大的陰謀,最大的戰爭,最大的壹切壹切,背後總有些“必然”在。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發感慨。
我稍微解釋了壹下,霍秀秀想了想算是理解:“妳們男人對這種東西就是比我們女人敏感壹些,我們女孩子對於什麽歷史的必然就沒什麽感覺。”
我讓她繼續說下去,別磨蹭時間。她喝了口燒酒,就繼續講了下去。
金萬堂參與的這筆“史上最大買賣”,緣於他的眼力,在當年那個時代,北京城裏的雜學界,他算是出了名的眼毒和百事通,從哈德門的煙盒到女人的肚兜,沒有他不內行的,據說他爹是六歲進的當鋪,十七歲出的大朝奉,解放後在工廠當裱畫工人,壹直窮到死沒給老金留下任何東西,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通過無數的生活點滴,從小到大,他老爹刻意將鑒賞書畫玉石銅繡木瓷八大品的各種技巧不知不覺地傳授給了他。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用了前半輩子所有的時間,達到了壹種和古玩的天人合壹。
所以,20世紀60年代初,他被人拉進琉璃廠遊玩的那壹刻,他竟然發現,這個蕭條得門可羅雀的老胡同,竟然都是寶貝。
於是靠壹雙火眼硬是從兩塊錢起家,金萬堂從幾本舊書開始,兩塊變三塊,三塊賺到五塊,兩年內,沒有人想到,他竟然能夠在如此蕭條的收藏市場,靠壹本壹本的舊書,翻到萬元的身家,他在古籍古書這門類中的技藝,也進入了化境。
當然他賺錢了,“打辦”——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也出現了,好在金萬堂繼承了他老爹極度謹小慎微的性格,適時收手,這萬元的身家終沒有被發現。
然而,生意不能做了,但是口碑留存民間,很快就名聲在外,外國人也找來了,也開始有大機構、大家族、大學研究所,請他去作評估和鑒定,壹時間風光無限。那筆大買賣,就是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到來的。
牽頭的是霍家,當時霍家和他已經有壹段時間的合作關系了,他並未想到有任何的異樣,欣然答應。
根據之後的回憶,他告訴霍秀秀,他估計當時整個“買賣”牽扯到的人數,超過兩百個人,配上那些牽扯進來但是沒有實際下地的,比如說收集資料的、買裝備的,那估計得上千,那個年代,弄壹些好點的蘇聯裝備都得無數層關系。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突出這筆買賣的特殊性,讓金萬堂認為這筆買賣肯定非常特殊的原因,是因為這筆買賣的領頭人,很不尋常,這不是獨門的買賣,參與的人數很多,據說,壹***是九個人。
我聽到這裏,心裏咯噔壹聲。而霍秀秀就好比壹個技術嫻熟的說書人,在這裏頓了壹下,露了壹個“妳也想到了吧”的表情。
我揉了揉臉,就道:“不可能吧?”
秀秀道:“我壹開始也不相信,但是,事實顯然。”
九個人,我自然立即就想到了老九門,但是老九門不是壹個組織,它只是江湖上其他人給他們的代號,它是極度松散的,並不是經過什麽行銷公司策劃,所以,他們同時做壹件事情的可能性,低到幾乎沒有。
舉壹個例子,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耶穌基督號稱三大宗教領袖,但是他們有各自的譜系,如來佛祖糾集觀音菩薩、十八羅漢去打架,是合理的,但是如來、玉皇、耶穌壹起去打架,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九門裏各派的江湖系其實都不壹樣,之間的區別雖然沒有耶穌和如來那麽明顯,但是在江湖上也算是溝壑分明的事情,九門聯手在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卻能想到還有唯壹壹種最極端的可能性,在那個時代,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卻是絕對可能的。那就是:有壹個強有力的行外人,幹預了這件事情。
好比壹個港臺片裏某軍閥當年聽說四大名旦非常厲害,於是說全給我叫來,結果四大名角本來唱腔都各有特色,而且都是唱旦角的,四旦在臺上亂唱唱得滿場蛋疼。也許也有壹個行外人,說聽說老九門很厲害,給我全召集過來。
不過,老九門當年散落各地,有些人根本是在流浪,俗話說,妳官大壓不了乞丐,行外人要召集起來,恐怕也還是會有人不買賬的。
霍秀秀點頭道:“我聽到這裏非常吃驚,江湖上可能沒有任何人有機會知道,赫赫有名但紛爭不斷的長沙九門提督,竟然會有這麽壹次空前絕後的聯手。我也同意妳的分析,肯定是有外來勢力點名,否則,不可能會出現這麽古怪的局面,不過,妳說的疑問不成立,因為那個外來勢力,在老九門內肯定有壹個代言人,這個代言人進行了夾喇嘛的工作,我只是不知道,那個夾喇嘛的人會是誰,才能夠使得這壹批當地的霸王能夠甘心成為被夾的喇嘛,乖乖地全部坐到壹起合作?”
我心說現在肯定已經無法考證了,但是在20世紀60年代,老九門裏確實是有人能夠有這種資格的。那就是九門的老大:張大佛爺。
我不知道張大佛爺當時還在不在世,因為他和下面的人差著幾個輩分,如果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張大佛爺的後人。
我有點覺得不妙的是,爺爺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情,同樣他的筆記上,也沒有記錄任何壹點這種東西。看來,這件事情,他完全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回憶。難道,這件事情,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
不過老九門因為輩分的差別,和解放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新生代成名早的,如我爺爺、霍家奶奶都還在壯年,因為解放的沖擊,所有人的境遇各不相同,這些人聚攏過來,不知道花了多少的精力,當時的黑背老六都已經是要飯的,有些人已經非常年邁,不適宜長途跋涉,便由下壹代代替,所以我能預見,這支隊伍,資歷經驗體力都參差不齊,在剛開始,已經種下了災難的隱患。”
那是1962年和1963年的交會,壹支龐大的馬隊悄悄地開入了四川山區,金萬堂戰戰兢兢地離開了北京,也在馬隊之中,馬隊中有老有少,各色人等魚龍混雜,老九門分幫結派,界限分明。
第二十二章史上最大盜墓活動(三)
金萬堂是文化人,沒膽色也沒體力下地幹活,進到山裏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也不可能逼他再進壹步幹嘛,所以他只能待在地面上的宿營地裏,其他人四處開始搜索,隔三差五的就把東西帶回來,大部分都是帛書和竹簡,請他辨認和歸類。所以那個古墓到底是何背景,他並不知道,他也不敢問,只能從讓他辨認的東西中,推測出壹些事情來。
他能確定的是,第壹,這裏的古墓好像並不是只有壹個,因為讓他辨認的壹批批的帛書和竹簡,保存的情況差別十分大,而且裏面的內容包羅萬象,有書信,有古籍,還有絹文,書信的很多收信人名稱都不同,他感覺這裏肯定有壹個巨大的古墓群,這批人在挖掘的是壹大片古墓。
第二,整支隊伍只有他壹個搞分類和鑒定的,而所有盜竊上來的東西給他看的基本都是文書古籍,看樣子,他們最終的目的可能是在這片古墓群中的古籍。
第三,隊伍的人數經常減少,宿營地裏經常有人爭鬥,從吵架的內容看來,在幹活的時候經常有人出意外,他們是在互相指責推托責任。
古籍的恢復和辨認非常消耗時間,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以為壹兩個月就能完成的買賣,整整持續了三年時間。三年時間,他壹直在不停地分辨那些難懂的古文,推測朝代、用途,嘗試翻譯出裏面的意思,整個隊伍的人好像處在壹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互相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交流,所有人都沈默著拼命做事情,他極端地焦慮,牙開始掉落,體重從壹百五十斤變成了七十斤,如果那壹天不來臨,他可能會死在那個地方。
壹直到第三年的端午節,這種巨大的壓抑和閉塞的生活忽然被打破,忽然就沒有古籍送到他手裏了,他終於不用每天蹲在帳篷裏進行那些極端枯燥的工作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解放壹開始讓他不適應,但是兩天後,他的焦慮開始緩緩地舒緩了下來,他有時間走出帳篷,在營地裏閑逛,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這麽美的壹個地方。
他們身處的是壹處山區少有的平地,如果是在村莊附近,那麽這壹片平坦的區域可能會被開墾成農田,但是現在這裏全是參天大樹,,況明他遠離人煙,或者這裏交通非常不便,眺望遠山,能看到天盡頭有巨大的四座相連的巍峨雪山,雲山霧繞,聖潔無瑕,雪山之前橫亙著碧翠繁茂的崇山峻嶺,那種綠,不是江南的龍井淺草之綠,也不是北京的華麗琉璃之翠,而是深得得好比綠墨壹般的深綠,整個區域所有的色彩無壹不顯示著植物極度蓬勃的生命力。
山中空氣極度的清新,他忽然就有壹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似乎是壹種頓悟,他三年來的陰暗壹掃而空。
之後他的身體逐漸恢復,開始敢於對周圍的東西產生興趣,他開始恢復很多正常的感官想法,他發現,四周所有的地方,都沒有被開掘的痕跡,他推測中的古墓群,好像並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是在這片平地上。但是,四周的大山非常陡峭,這種如斧劈刀削般的山勢,出現大規模古墓群的概率是很小的。
因為沒事情幹,又因為好奇,他有壹天就偷偷遠遠地跟著壹隊人進到山裏,爬上壹座山腰後,往上的山勢忽然變成了連綿成壹大片的裸巖峭壁,山腰以上的部分山體好像都被人用刀垂直劈過壹樣,把所有的弧度都劈掉了,只剩下了幾乎完全垂直的凹凸不平的巖面,上面的石縫中怪樹林立,壹道小小的瀑布從峭壁的頂上傾斜下來,打在下方的巨木樹冠上,濺得到處都是。
這種峭壁往往出現在河邊,長江邊那些有名的摩崖石刻就是刻在這種峭壁上,這裏有峭壁很可能因為這裏以前是某條大河的河道,現在大河改道旱掉了。往前看去果然如此,這裏的峭壁最起碼連綿了十幾公裏,完全看不到頭。
在這些峭壁上,他就看到了無數的繩索和拉索裝置,好像傳說那些盛產燕窩的峭壁壹樣,爬滿了人,同時他也發現,很多繩索正在被拆卸下來,顯然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他立即就明白,所謂的古墓和那些古籍,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了。
蜀人多修道,特別四川壹帶各種宗教繁盛,據傳這裏就有很多尋仙之人,感應天召,到了壹定的時候,會不帶任何食物,只帶著水爬上懸崖,尋找壹個山洞或者裂隙,爬進去切斷繩子,斷絕自己的後路,在其中做最後的修煉,不成功就活活餓死在裏面。
很多人都用這樣決絕的手段來表達自己羽化成仙的決心,特別是壹些當地有傳說的仙山,更是吃香,這些人大多會帶壹些方士的古籍隨身,壹代壹代下來,這些洞裏,往往累積了很多朝代的骸骨,那些古籍,很可能就是這些人爬到這些山崖上,壹個窟窿壹個窟窿找出來的。
如今壹些繩索被撤銷,顯然他們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了。不過,看樣子,他們好像還不打算走,他們還要幹什麽呢?
他看著沒有被拆卸,反而被加固的壹部分繩索,感覺除了古籍之外,這事情還有後話。
可惜的是,金萬堂到了這裏就沒法繼續好奇下去,以他的身手,他不可能爬上山崖去看看,又沒有膽量去問具體的細節,之後的日子,他過得很愜意,就是在這段日子裏,他和壹些在改革開放時期突然反應過來的人壹樣,開始打起自己的小九九,他忽然非常後悔,那些殘破的古籍,自己為什麽不私藏幾份,即使品相不好,也是價值連城,這裏唯獨他有鑒賞古籍的眼光,藏壹兩份極品輕而易舉。
他知道得罪老九門後果嚴重,但是,愜意的生活讓他的貪欲猶如附骨之蛆,他後悔得壹塌糊塗。
人往往就是這樣,在事後想著當時應該這樣當時應該那樣,其實真的讓他回到當時,他也許還是沒有那個膽量。
不過上帝這壹次給了他第二次機會,第三年的六月,先是出了大事,忽然就起了喧嘩聲,壹大群人在中午就從山裏出來,急急忙忙地擡著十幾副擔架,上面的人滿身是血,壹時間營地裏亂成壹團。
隨後傍晚,壹大卷子幾乎被鮮血浸滿的帛書,就送到了金萬堂的手裏。三天後,他第壹次見到了霍老太和其他壹幹九門,都面色凝重,壹群人幾乎是看著他開始了最後的鑒定工作。
那壹大卷子,他只看了壹眼就看出了來,那是戰國時期的魯黃帛書。
第二十三章世上最大奇怪事(壹)
表層的帛書都被鮮血浸透,如此多的血,要不就是有人頭顱被砍斷,鮮血四濺,要不就是有很多人受傷遭殃。後來證明,這些東西是被六個人抱在懷裏送出來的,六個人此時有四個已經死了,還有兩個躺在外面的某個帳篷裏,不知道結局如何。
魯黃帛有壹種極難解碼,世間留存極少,金萬堂壹看就知道送來的這批就是屬於這種,連夜解出來根本不可能,他只能復原出大概的文字並寫成現代漢字,置於密碼中的意義就算再有十年都不壹定能解開。
氣氛之壓抑讓他窒息,但是長時間的休息讓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放松,所以很快他就進入了狀態,之後十天他保質保量地復原出了所有可以復原的帛書。
因為頭腦極度清晰,之前那種沒有“順手牽羊”的後悔,在他工作的時候時不時地在他心裏揪壹下,特別是在完成前夕,壹種焦慮在他心裏產生。
魯黃帛價值連城,就算是拓本,如果拓印清晰也是壹筆不小的財富,順手牽這個絕對沒錯,但是,看老九門這麽緊張,而且是有人用命換來的,拿了也許給自己帶來大禍,於心也有很多道義上的譴責;但是如果不拿,自己是上了賊船,這種情況,還不知道自己的酬勞能不能拿得到,就算拿得到,三年的時間這點錢也早就不是對等的買賣,不拿恐怕再沒有下次機會了。
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是他的身體給他作的決定,他從裏面偷偷將壹張魯黃帛塞人自己的袖子,完全是在他的猶豫之中,手不自覺的動作,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這麽做了,幸運的是,沒有人發現。
既然做了,就沒有理由還回去,他這才下定了決心。晚上,他在被窩裏(因為三人壹個帳篷)將這份帛書小心翼翼縫到了自己的布鞋底裏。思前想後壹番,覺得不可能有問題,這些東西本來就有缺損,少了壹份,又沒人數過,沒有任何被發現的理由,於是慢慢安心下來。
然而輕松之後,和某些寓言故事壹樣,他忽然又有壹個念頭產生了:偷了壹份是偷,不如再偷壹份。
於是第二天他故技重施,可惜這壹次卻出事了。因為他沒想到,這第二天就是他在這裏的最後壹天,這壹天他完成了最後的整理工作,袖子裏藏著那份帛書正準備回帳篷繼續藏好,忽然就有人來告訴他,他被安排當晚就直接出山,可以回北京了。
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原以為至少還有幾個月好待,但是,壹聽到可以出山,無疑也是讓人高興的,壹下子反應過來後,他立即應允。
沒有人來送他,霍老太在北京對他相當客氣,但是在這裏他也不強求,想必老太婆現在根本沒心情來管這些事情,他於是回帳篷收拾包袱。沒想到,在那裏等待他的是,是壹次全身徹底的搜身。
那是解九爺的理念,我不來防範妳的小偷小摸,但是最後,妳偷來的東西,妳絕對帶不走。
金萬堂還記得當晚他的窘態,聽到要搜身之後,他瞬間的冷汗就濕透了衣衫,壹瞬間想了無數的辦法,但是無奈時間太緊了,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
壹開始搜身的夥計相當的客氣,這給了金萬堂唯壹的壹點緩沖,他首先把自己的鞋子和隔壁那人的鞋子脫得特別近,然後壹點壹點打開自己的東西讓他們查。同時想著借口,可惜借口來不及,他打開東西,壹個夥計上去查,另壹個夥計就請他到另壹個帳篷搜身,他裝出非常無所謂的樣子,故意穿上了隔壁那人的鞋,跟他出去,壹邊想著把袖子裏的帛書在路上扔掉,可惜,當場就被發現了。
之後,夥計就不那麽友好了,在帳篷裏,他的被褥,衣服全部被撕開,帳篷的角落四周全部都查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剝光,鞋子也被撬開,好在他事先換了鞋,鞋子裏的那份就沒被發現。
之後他被扭送至九門那邊。就在那裏,他見到了老九門之外的,第十個人。
需要註意的是,這個人在金萬堂的敘述中,是壹個非常關鍵,但是很詭異的存在。
金萬堂在之前沒有見過他,但是,他聽到其他人稱呼他為:領頭人。
說起來,包括整個老九門都很少在營地裏露面,三年來金萬堂看到他們的機會少之又少。在路上的時候只能遠看,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如今如此近地看到甚至可以說是第壹次,他才得知,除了他們九個,還有壹個領頭人的樣子。
這個領頭人年紀不足三十歲,當時正在和另外的人商量什麽事情,金萬堂印象最深的是,那人的手指很不尋常。不過,他當時沒有心思仔細去觀察,緊張得要死,謊稱自己是初犯,這是鬼使神差的第壹次,目的也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對帛書有興趣,想解開雲雲。
那個領頭人看著他的眼睛,就走了過來,用他兩個奇怪的手指按住了他的頭維穴,忽然用力,他幾乎聽到自己的頭骨發出了即將爆裂的聲音,疼得幾乎抓狂,而那個年輕人面無表情,手指還是不斷地用力。
接著,領頭人開始問他問題,金萬堂還想說謊,卻發現在這種劇痛之下自己根本沒法思考,謊言漏洞百出,在令人無法忍受的劇痛中,他萬念俱灰,把鞋子的事情也供了出來。
頭維穴的劇痛是神經衰弱和大腦極度疲勞的癥狀,擠壓頭維穴可能造成大腦的短暫思維困難和疲勞假象,人在極度疲勞的時候會為了尋求解脫而放棄說謊抵抗,以求得安寧,美國CIA的研究也表明對肉體折磨的效果不如對大腦折磨的效果,所以,現在疲勞逼供已經成為了很多地方的主要逼供手段,在電視裏我經常看到審訊室用燈照臉輪番轟炸。而在中國,使用穴位逼供也是古來有之的行為。
他說完後以為必死,還好霍老太感覺他昔日可靠,而且留著以後可能也有用,最後替他求情,也是因為老九門似乎在醞釀什麽巨大的事情,對他的事情並不太在意,所以,那個領頭人讓霍老太處理這件事情。最後,他只是被免了所有酬金,然後就裸身被趕了出來。
他回帳篷穿著被撕爛的衣服和鞋,大致地修補了壹下,就有人過來催促,他灰溜溜地出了山了,並被告知什麽都不能說出去。
到了北京之後他仍然不安生了好幾年,但是之後老九門越混越差,後來就沒聲了,他才逐漸放下心來,之後他陸續聽到了壹些風聲,說他走了之後,懸崖上又出了大事,老九門死傷無數,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