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個形象是“成聖”。布衣孔子最初塑造成聖人,大概用了四五百年的時間。吳醫生曾問孔子的弟子子貢:妳的老師是聖人嗎?妳為什麽這麽多才多藝?子貢回答:上帝給了他做聖人的資格,所以他多才多藝。在這裏,子貢稱贊孔子為“聖人”,第壹次將孔子的形象定位為天賦異稟的“聖人”。壹百多年後,孟子高度評價孔子,指出:“自民之生,無孔不入。”意思是有人類以來,沒有比孔子更偉大的了。孟子認為“行壹不義,殺壹人而得天下”,孔子“無為”(《孟子·公孫醜》)。古代聖人有很多不同的方面,而在孟子看來,孔子體現了古代聖人的所有優點,是古代聖人的“大師”。
在孔子被“神聖化”的過程中,偉大的歷史學家司馬遷推波助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說:“天下的君王都是有智慧的人,但他們當時是光榮的,如果沒有,他們已經是愚昧的了。孔子是平民,到十幾代,讀書的人都尊敬他。自天子、太子以來,中國之言六藝,已向大師妥協,可謂最神聖。”(《史記·孔子世家》)這就意味著,從皇帝到學者,如果要以六經為核心討論知識和學問,都是以孔子的觀點為是非標準的。由此看來,司馬遷認定孔子是最偉大的聖人(至聖)。
第二個形象是“矮化”。“矮化”孔子可以說是從老子開始的。那年孔子西行,向老子要禮物。老子認為《周禮》的創始人周公早已去世,需要評估時代潮流是否允許。老子告誡:“戒驕戒淫,態度色欲,無益於子身。”(《史記·老子列傳》)這說明孔子有兩大缺點:狂妄(傲慢、態度)和欲望、理想過度(好色、淫欲)。
在《史記》對孔子家族的記載中,有很多當代隱士嘲笑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侏儒癥”。或者諷刺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或者嘲笑他“下半身不到三寸,下賤如喪家之犬”;或者反叛孔子的學生:與其追隨“隱士”(孔子),不如追隨隱士(隱士);或者建議孔子改弦更張,“過去不可諫,未來猶可追。”《莊子·德崇賦》塑造了壹個斷肢的人物,名為“山無趾叔”,向孔子求教並進壹步探討道家,最終使孔子甘拜下風,感到慚愧。這是壹個典型的例子。其實《莊子》裏有很多“矮化”孔子的故事。
歷史上有道家讓孔子相形見絀的傳統。列子唐雯編了壹個故事:孔子向東旅行,看見兩個孩子在爭論早晨的太陽和中午的太陽哪個離我們更近。從形狀和溫度來看,雙方各執壹詞。誰對誰錯?“‘孔子決定不了,兩個孩子笑說,‘誰知道的多?“其實這個問題挺難的,天文學家精確計算後要兩千多年才能得到答案。但孔子不是聖人嗎?按照宋儒和朱的說法,“聖賢是全知全能的。妳能忽略什麽?“但無所不知的聖人卻無法回答孩子們的問題,這是壹個巧妙的諷刺。
第三個形象是“正統”。自漢代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孔子的形象逐漸趨於正統。董仲舒聲稱:“《春秋》是大壹統,是天地的共同經驗,是古今的共同情誼(意)。.....凡不在六藝之科,而為孔子所精者,別無他法,不進則退。萬惡之君說停就停,然後統壹紀律就能統壹,法度就能明確,百姓就知道該怎麽做了。”孔子的原始形象,無論是“神聖化”還是“矮化”,都是壹種民間行為。現在,董仲舒借助國家機器的力量,把孔子的思想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強行統壹全世界人民的思想,使之成為國家意識形態。董仲舒非常推崇孔子寫的《春秋》,認為“春秋之道,大則為王,小則為霸”。《春秋》壹書有“大壹統”的觀點,奉行“六河壹風,九州* * *”,蘊含著國家政治版圖和意識形態的雙重統壹。所以,統治者如果掌握了《春秋》的思想精髓,就可以統治天下,至少可以稱霸天下。
後來,劉向《說文》的本指出:“凡有國家者,不能不學《春秋》。生而受人尊敬者自傲,生而富貴者自傲,生而富貴而缺乏教訓者鳳毛麟角。”《春秋》也是治國指南。明確指出《春秋》是統治者的必修教材。就這樣,到了漢朝,孔子在國家政治和思想領域建立了壹個正統合法的形象:他的《春秋》是治天下的壹面鏡子,孔子本人就是王的老師。
第四個形象是“神化”。在漢代,孔子不僅被官方和帝王學者董仲舒“正統化”,而且被另壹批楊公學派的儒生高度“神化”。在《春秋魏延孔圖》、《孝經沈復齊》等書中,從孔子的出生、相貌、行為等方面進行了壹系列精心編造的“神化”:1。孔子不是凡人,而是在人神交往中誕生的。孔子的父母“祈求尼丘山感受到黑龍的本質,從而生出仲尼”。2.孔子生平不同:“孔子長十尺,頭在海口。另壹方面,月角準,河眼長,唇長。”“雙手垂膝,耳垂串珠,眉十二目六十四,站如鳳凰,坐如蛟龍。”3.孔子作為“蘇王”,編纂了《春秋》和《孝經》,為後世制定了治理天下的大律,帶領72名弟子拜北鬥。此時天空“白霧摩地,紅虹自上而下化為黃玉,長三尺,上有銘文。孔子跪下念道:出,劉基捧,毛。孔子在這裏預言劉邦會取代秦朝,登上王位。
從某種意義上說,“神化”是為了確立孔子更大的權威,把孔子從人間的楷模提升到神界的救世主,而對“正統”的壹種加碼。壹個很好的例子是《古維書》卷二十五中的壹個神話:魯有壹個人出海迷了路,後來在海上遇到了孔子。孔子給了他壹根拐杖“閉目騎回家”。那個人和哈利波特壹樣,拄著拐杖飛回魯國,告訴魯國國王,孔子的警告是外敵即將入侵,要趁早把城墻築高。後來,齊軍兵臨城下,但是失敗了。
第五個形象是“刻板”。經過壹千多年的流傳,孔子的形象在宋代逐漸被理學“僵化”。從思想史的發展來看,“僵化”是“正統”的必然邏輯結果。首先,宋朝皇帝進壹步營造了尊孔的社會氛圍。宋太祖、趙匡胤多次到國子監主持隆重的祭祀孔子的儀式,宋真宗、趙恒親自到曲阜祭祀孔子,使他成為“最神聖的文學之王”。在統治者強有力的政治倡導下,新儒家努力將孔子改造成壹個只知道維護自然法則,試圖抑制人的欲望的“刻板”形象。朱曰:“人若有心,天將滅之,欲勝之,天將滅之。”“孔子的所謂‘克己’,中庸的所謂‘要中和,要敬德,要問學問’,大學的所謂‘要明德’...聖人千言,只為教人存天理,滅人欲。“春秋時期孔子的思想豐富多彩,所以是‘正教人守義,滅人欲’。孔子曾提倡“有余力則學文”,“君子不可無才”,意思是人要有各種才能,鼓勵人們從事有益身心的活動,甚至欣賞這樣壹種生活態度:春末三月,穿上春裝,約上幾個朋友去郊外休閑,在河中央遊泳,在高臺上吹吹風,然後回來壹路吟詩。
但是,不管這些,新儒家壹定要把孔子“石化”成壹個只會用正義摧毀人欲的幹巴巴的政治布道者。清代大學者戴震嚴厲批判理學:“所謂理,同所謂酷吏之法。酷吏以法殺人,後儒家以理殺人。”應該說,孔子這種“刻板”的形象,對後世產生了極壞的影響。近代以來,孔子的思想受到攻擊,孔子的形象被“醜化”,與此不無關系。
第六個形象是“改革”。康有為在清末從事戊戌變法,他需要發掘古代思想資源作為變法的理論支撐。康有為在《孔子變法考》壹書中把孔子描繪成維新運動的創始人,認為六經是孔子自己為了“改革古代制度”,根據自己的政治理想,假借古人堯舜之言而寫的著作。那麽,孔子為什麽要“變法”?康有為認為孔子改革布衣是壹件很可怕的事情,不如先稱王,既不驚艷,也不自避。意思是:孔子作為壹個老百姓,要改革國家政治制度,簡直是聳人聽聞。還不如以古代皇帝堯舜的名義去做,既不會讓人感到意外,自己也避免了災難。這些言論無疑是康有為的“自律”。康有為想要改革,拯救垂死的清王朝,面對的卻是壹群清王朝舊制度的捍衛者。他只能進行壹次改革的“改造”孔子形象與之抗衡。
康有為在《春秋筆削義序》中說:“孔子之道,以仁為本,其理為公,其法為平,其制在文,其體在異名,用於與時俱進...所以稱孔子為‘聖人’。“按照康有為的解釋,孔子的道的功能是‘與時俱進’,也就是說孔子思想的本質是不斷改革創新,否則怎麽會與時俱進呢?康有為再次強化了孔子與時俱進的色彩,塑造了壹個“改良”的孔子形象。
第七個形象是“醜化”。晚清以來,孔子的形象每況愈下,要麽被嚴重扭曲,要麽遭到無情攻擊。太平天國領袖洪秀全領導農民起義推翻清朝統治階級。他自然對孔子本人及其思想,即所謂“歷代帝王專制的護身符”沒有好感。他說:“調查邪靈的原因,總是調查孔丘教的書,總是不對的。”《太平日子》這本書編造了壹個新的神話:父神審判孔子,命令天使捆綁鞭打他。孔子跪在天上的兄弟基督面前乞求,上帝命令他停止鞭打,永遠不允許他下凡。太平軍所到之處,焚燒孔廟,毀壞孔子雕像。宣布四書五經為“妖書”。“誰敢背教壹切妖書,就斬誰。”太平軍抵制孔子及其思想,可能還有壹個原因:孔子“不談奇、強、亂、靈之事”,“遠離鬼神”,對鬼神持懷疑態度。洪秀全創立了神的宗教,所以不信鬼神的孔子自然要被醜化。這是因為不同的政治觀點和信仰而遭到詆毀的。
後來袁世凱竊國,做了中華民國大總統,把儒學定為國教,提倡尊孔讀經。章太炎寫《定孔》壹文,指出儒家思想是“中國之禍”,孔子“最大的汙點是人們擺脫不了富貴觀念”。“如果我們今天要進行革命,主張民權,儒家思想是絕對不可用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陳獨秀號召青年:“應以徹底的覺悟和勇敢的決心,拋棄與新社會、新國家、新信仰格格不入的儒學。”
被稱為“壹手推倒孔家店的老英雄”的武玉認為,孔子的忠孝觀是為了維護宗法專制制度。“儒家的主張只是讓宗法社會牽制軍國主義社會,使其不能充分發展,其流毒不亞於洪水猛獸。”武玉痛斥孔子為“竊丘”,說“竊足之害是暫時的,竊丘之遺臭萬年”。這些批評在當時看似合理,但情緒化、誇張化的言論,卻不可避免地讓孔子的形象嚴重“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