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曾經紅透十裏洋場的名妓潘素,而他,則是被譽為民國四公子之壹的張伯駒。
金風玉露壹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潘素原名潘白琴,字慧素,出身蘇州名門,是前清宰相潘世恩的後人,母親沈桂香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從潘素七歲開始便延請名師悉心教導。因此潘素自小行為舉止落落大方,音畫雙絕,彈得壹手好琵琶。
怎奈命運捉弄,潘素十三歲時生母因病去世,家道中落。新過門的繼母王氏心胸狹窄,在潘素十五歲時以她“擅彈琵琶”為由設計將她賣到上海的妓院,自此壹代佳人流落風塵。
但佳人就是佳人,坎坷的命運並未遮掩她的光華,即便上海灘美女如雲、爭奇鬥艷,但潘素的資質和才華在當時仍是壹絕。
舊上海著名的銀行家孫曜東先生曾這樣回憶當年的潘素:“潘素初來上海人出落得秀氣,談吐不俗,揮筆成畫,於是在五方雜處、無奇不有的上海灘,曾大紅大紫過。”
潘素在十裏洋場別號“潘妃”,遊走俗世花叢卻鐘靈毓秀不沾半分俗氣,上海灘無數名流富商排著隊渴望做她的入幕之賓,可她卻在20歲那年遇見了命中註定的張伯駒。
張伯駒是著名的民國四公子之壹,他是袁世凱的表侄,北洋軍閥元老、中國鹽業銀行創辦人張鎮芳的兒子,名副其實的京城大少。
張伯駒雖出身官宦世家,卻不喜軍政、厭惡功名,是個只談風月的雅士,生得玉樹臨風、眉眼風流。詩書戲曲、古玩丹青無壹不曉,儼然壹翩翩濁世佳公子。
那壹年張伯駒到上海“走花界”,壹見潘素便已鐘情,當場便揮筆寫就壹副對聯: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潘素便是張伯駒心中出塞的昭君,遺世而獨立,而這寥寥幾筆也恰好寫入潘素的心坎,她對張伯駒壹見傾心,壹對才子佳人便這樣情定終生。
那是1935年的上海,那壹年她20歲,他37歲。
他救她於風塵
願做她的伯樂
美好的故事總是伴隨著曲折,這對才子佳人的故事激怒了已與潘素有婚約的 *** 中將臧卓,他聽說此事之後壹怒之下將潘素軟禁在上海西華路的壹品香酒店裏,不許她與張伯駒見面。
張伯駒從北平來上海,人生地不熟急得團團轉,而潘素則坐在暗無天地的酒店房間裏每日以淚洗面。
這並沒有打消兩個人之間濃烈的愛意,張伯駒向好友孫曜東求助,兩人在靜安寺租了壹套別墅,又趁天黑開車來到壹品香酒館,買通了臧卓守門的衛兵,終於成功救出了潘素,那時候的潘素已經憔悴得與之前判若兩人,雙眼腫得如桃子壹般。
不久之後,張伯駒帶潘素離開上海,在她的家鄉蘇州迎娶了她。至此,那位名動上海灘的名妓潘妃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洗盡鉛華、與張伯駒扶持壹生的著名女畫家潘素。
潘素自小學畫,不僅技藝精湛而且天賦也極高。都說文人相輕,但張伯駒在發現潘素繪畫上的天分後反而大加贊賞,他是那個真正懂她的人,他也願做她的伯樂,去洗凈那些蒙在明珠上的灰塵。
他帶她訪遍名山大川、尋盡鴻儒雅士,在他的引薦下,潘素21歲便拜名師學畫花鳥。
最後就連張大千都曾贊她的畫:“神韻高古,直逼唐人,謂為楊升可也,非五代以後所能望其項背”。
新中國成立後,國家曾把她的畫當做禮物贈送給來訪的英國首相撒切爾、美國總統老布什和日本天皇等諸多外國領袖。
他們常常壹人作畫,壹人題字。她的畫,素雅空靈中透著溫和寧靜;他的字,瀟灑飄逸中顯露出閑散風雅,他們的作品便仿佛他們的內心,那些珠聯璧合的畫作在任何壹位刁鉆的評論家眼裏都是上佳之作。
壹個是天賦異稟的女畫家,壹個是才華橫溢的貴公子。這樣的兩個人,真真是天生壹對。
相伴十幾載
他已落魄不堪,她卻不離不棄
張伯駒在娶潘素之前,家中已有三房妻妾,他與她們並無多少感情,他是包辦婚姻的犧牲者,卻也想做壹個反抗者,因此年少時他的風流曾為上流社會所稱道,但在遇見潘素之後,壹切的風流韻事都與他絕了緣。
可亂世之中怎能有長富裕的人?張伯駒的後半生經歷坎坷,落魄不堪,他之前的幾位妻妾都陸續與他離婚,唯有潘素,她選擇留在他身邊,與他相伴壹生。
當時適逢戰亂,局勢動蕩,為了不讓那些國寶古董流落海外,張伯駒傾家蕩產以高額拍價收購這些古玩,他身邊的親人好友都指責他是敗家子,唯有潘素理解他、支持他,她甚至變賣自己所有心愛的首飾去支持丈夫的決定。
1941年,汪偽 *** 的壹位師長看上了張家收藏的珍奇字畫,便綁架了張伯駒並放話給潘素,說不拿出三百萬贖金就休想贖人。但潘素知曉那些藏品對張伯駒的意義,她壹件藏品都不肯變賣,而是變賣了自己的首飾、四處奔走求助,終於在最後湊齊20根金條贖回張伯駒。
自那時起,潘素便有了俠女之名。
但好景不長,1967年文革開始,張伯駒這樣的身世背景,第壹時間便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曾經的貴氣公子變成了如今的落魄老叟,潘素卻仍然不離不棄,她通過替人畫書簽賺錢養家,二人每日忙碌不堪也只能勉強度日。
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並沒有磨滅他和她對藝術的熱愛,他們仍時常壹起創作,她作畫,他題詩。
潘素最愛的是她所畫的那副《素心蘭》,畫卷上有張伯駒為她題的詞:“予懷渺渺或清芬,獨抱幽香世不聞。作佩勿忘當路戒,素心花對素心人。”
滾滾紅塵,幾經坎坷,他和她卻都還是保持著壹顆赤子之心的素心人。
1975年,在張伯駒年近耄耋,與愛妻潘素小別,到定居西安的女兒家裏暫住,即便是這十分短暫的分別,他與她卻還是情深款款,他寫了首《鵲橋仙》給她:
不求蛛巧,長安鳩拙,何羨神仙同度。百年夫婦百年恩,縱滄海,石填難數。
白頭***詠,黛眉重畫,柳暗花明有路。兩情壹命永相憐,從未解,秦朝楚暮。
那時候他們的婚姻已將近五十年,卻仍相濡以沫,愛意不減當年。
七年後,他去世。再過十年,她也隨之而去。
最好的愛情,是理解,是懂得,更是彼此成全。
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