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九月沈斂就是嘉舍小主
文學紀錄電影《壹直遊到海水變藍》選擇在中秋檔國內公映並不偶然和突兀,雖然我所在的這座小城市排片極少,觀眾也很稀少,值得欣慰的是,觀影過程中沒有人口出抱怨:“這都是什麽玩意兒?”及中途離場。
人人都說“月是故鄉明”,可如今故鄉在哪裏呢?站在傍晚的海堤上看潮來潮去,用手機看歐冠的幽默風趣的余華先生也沈默了。站在金黃色麥田裏文縐縐的賈平凹先生也沈默了。坐在昔日斑駁舊教室窗邊的梁鴻女士也沈默了······
改革開放四十余年以來,每個中國人的時代記憶不僅是從鄉村到城市,也是從老城區到新城區。故鄉是什麽呢?在賈平凹先生的心目中,故鄉是壹塊血地,壹個人出生在哪裏,他\她就已經有壹部分埋葬在那裏了。余華先生則認為,故鄉是壹個人在如今生活裏不知所措,想要回去卻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中秋佳節,是與家人團聚的日子,是回去故鄉的日子。而我的故鄉,也正如陳春成在《竹峰寺》裏寫的那樣,已經變成微小模型,沈睡在港東橋灣那不知消融了多少年雨雪的水底,封印在那對“雙獅”字跡已不清晰的銅鑰匙裏。我對鄉村的記憶是很淡的,因為我出生在港東老城區,直到25歲那年,失去了它。
清晨開始,想象自己是從港東老城區大院那個小格子間醒來,就此出發。江洲小學的前身是城鎮小學,我從沙土路走去教室,路兩邊總有迎接引領低年級同學的高年級同學。第壹次也是唯壹壹次參加校禮儀隊敲打銅釵,就是站在這個校門口。
走著走著,就從小學到中學了。江洲中學的前身是市壹中。記憶中的校門總是只開壹丁點大,學生們如潮水夾道般湧入校園。如今,它對我緊閉不言,仿佛從來不認識我壹般,我只能隔著街道向裏張望,那尊雖算不上漂亮但也不算很醜的鼓舞學生奮發向上的塑像不知何時已消散在風裏。
從江小到江中的這段路上,還留存著幾所老房子。當年還在城鎮小學的我,每次背著書包放學回家都會扭過頭看路邊的這戶人家,因為羨慕這家的孩子上學方便呀,走幾步路就到學校了。透過虛掩的鐵門,總能看見那條米白色獅毛狗屁顛屁顛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如今主人家早就人去樓空,變成制作橡膠塗料的小作坊了。
老英雄路,老友誼路,我走得都不多,但擁軍路,我是從小走到大的。穿過這條弄堂,爸爸經常去擁軍路上的地攤買仿制的古玩,隔三差五帶回壹些這小玩意,全部聚集到家裏的玻璃展示櫃中。爸爸喜歡養的金魚,也都是從擁軍路上跟著他壹起遊過這細窄的弄堂,遊到弄堂那頭的家中,好奇期盼著的女孩手裏。這條弄堂,像是我童年時期的秘密通道,連接著擁軍路和港東老城區的家,我無數次從這頭穿到那頭,直到某壹天,它對我關上了門,將我滯留在擁軍路。再到後來某壹天,它又對我開啟,將我推向前方,可是,弄堂的那頭,是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它將我推向了更廣闊的世界,我必須向前,穿過去就是金港路步行街中央的圓廣場,像今晚的月亮壹樣圓。
擁軍路上的油燈博物館,記憶中它已經坐落在這裏很多很多年了,是我在擁軍路上最喜歡的地方。即便它從不曾對我開啟過,也許未來某壹天,它會對我開啟吧,對無數路過而駐足停留的人們開啟。
隱藏在擁軍路弄堂裏的老房子,見證著時代變遷,時光流轉,人們來來去去,仿佛從不停留,只它太老太沈默了,哪裏都去不了,與它同時代的夥伴們所剩無幾,它終也會歸於塵土,消散風中。然而這,不也是每個生命體的最終歸宿嗎?所以,它也是有生命有故事的。
出生在海邊的余華先生說,記憶中的海水總是黃色的,而心目中的海水應該是藍色的。那就像壹條輕盈的魚兒那樣,壹直遊壹直遊,壹直遊到海水變藍。壹直以來,在我心裏總是,過往不能忘,未來有希望,當下最真實。是那些壹路走來的過往,給了當下活著的力量,給了對不可預知的未來懷有的希冀。
中秋佳節,最觸動內心的依然是蘇東坡那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嬋娟。”無論千裏萬裏還是千萬裏,無論遊動還是行走,願時代洪流中每壹個渺小的我們,都不再茫然無措,不曾忘記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海水終將蔚藍,月亮壹直都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