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黛西
2065438+2006年3月28日12:06來源:文匯報,手機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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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於今年5438年6月+10月在央視首播。最近,它聚集了大量90後的彈幕視頻網站嗶哩嗶哩,獲得了超過百萬的點擊量,成為熱門搜索。故宮工匠成了新人類男神。
《我在故宮修文物》劇照。圖為王錦大師歷時8個月修復的鍍銅鄉村音樂水鐘。木門、水車、家禽等部分會隨著音樂而動。(資料圖片)
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於今年5438年6月+10月在央視首播。最近,它聚集了大量90後的彈幕視頻網站嗶哩嗶哩,獲得了超過百萬的點擊量,成為熱門搜索。故宮工匠成了新人類男神。
好的內容和新人類沒有差距。踏足年輕觀眾心中的,是凝結在器物上的壹代又壹代禦工的智慧和匠心,也是崇高的職業。
陳黛西
壹個叫王錦的中年男人,可能做夢也沒想到,他壹夜之間成為了壹大批90後孩子心中的男神。那群正處於青春荷爾蒙旺盛期的孩子,昨天還在朋友圈裏喊著韓國演員宋仲基的“老公”,今天在(Bi1ibi1i彈幕視頻網站)又飛來壹本書給王師傅。這位隱居深宮,默默修了半輩子鐘的大師,大概連嗶哩嗶哩是什麽都不知道,讓妳驚訝(輕笑)。
作為國內潮人的網絡聚集地,Bi1ibi1i彈幕視頻網站點擊量超過百萬,豆瓣評分峰值9.4(超越《太陽的後裔》和《瑯琊榜》),壹舉將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推上熱搜。當後輩被王師傅天真無邪的笑容感動,當這個樸實的匠人用溫柔有禮的形象俘獲少女心,引發了新壹輪的思考:優秀的作品是可以打破次元邊緣的,好的內容和新的人類是沒有差距的。英語裏有個詞叫“touch”,中文翻譯過來就是“觸摸”,但我更願意音譯為“tread”和“be touch”,意思是被觸摸。那麽問題來了,這部紀錄片到底是從哪裏踏上了年輕人的心?
紫禁城的背面:獵奇視角
我是紀錄片導演。在同行看來,這本來就是壹部標準的“作業片”。對於故宮博物院90周年來說,無論是宣傳還是備案,組織壹場電影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紀錄片2015年4月正式開播,據說制作費用1.5萬。在這個形象“壹鳴驚人”的時代,這點投入相對於幾千萬的制作量來說微不足道。所以影片沒有使用大尺度高精度的航拍,沒有鋪設大量的鐵軌,沒有過多的三維動畫特效,也沒有大隊工作人員出行消費的痕跡。整部紀錄片工整、利落、簡潔,用普通設備就能完成。電影之所以好看,是因為制片人的眼光、選材能力、采訪技巧、人物塑造、剪輯技巧、敘事技巧等等都與手工制作軟實力有關。尤其是壹部國際知名的大型紀錄片《故宮》就擺在朱昱面前。創作團隊如何把握主題,從什麽角度切入,才能繼續挖掘故宮而不讓人剔牙?講述壹群國內頂尖文物修復專家的故事,用鏡頭帶領觀眾穿梭於壹扇從未對公眾開放的大門。這麽小的切口,不得不稱贊選材的驚人。如果說12紀錄片《故宮》是壹個“帝王”視角,是壹個以全國頂級制作力量向故宮致敬的宏觀,那麽《我在故宮修文物》就是壹個別出心裁的微觀視角。創作團隊戴上微焦鏡頭,以0.01 cm的距離走近人和物,重新細致地觀察故宮。這種選材就像是在故宮後面繞了壹圈,做了壹次巡遊,尋找普通人與故宮的血肉聯系。
20世紀初,世界紀錄片之父弗拉哈迪將鏡頭對準了生活在北極的愛斯基摩人。1922年6月,著名紀錄片《北方的納努克》在紐約上映,壹炮而紅,擁有龐大的觀眾群,轟動西方世界。這個壹生無視文明世界,以浪漫的眼光和探索者的品格探索記錄藝術的導演,在紀錄片的開頭寫下了壹個定義:紀錄片的原始基因是巨大的好奇心。影片中,愛斯基摩人住在冰屋中,抵禦嚴寒,獵食海豹,震驚了身穿西裝、自稱來自文明世界的觀眾。原始的求生欲望,連接了人類血液裏的古老歌謠。“我在故宮修文物”也是壹種發現,壹種文化好奇。對於那些追逐新鮮事物的年輕觀眾來說,深宮七門鎖著壹個怎樣的秘密王國?影片中,陶瓷組的美少女獨自騎著自行車走在空蕩蕩的太和門廣場上。“最後這樣做的人是溥儀”,觀眾被這種解釋驚呆了。這些同齡的年輕人有著怎樣的青春?
雙重矛盾:巨大的張力
基於獨特的視角,影片隨後成功構建了內容和視覺上的兩大矛盾。首先是時間和空間的矛盾。文物修復的工作地點在故宮。然而,與所有奢華和富有的幻想不同,圖像中的車間略顯荒涼。無論是屋內的鋁合金過梁和窗框,還是屋頂略顯粗糙的長管日光燈,似乎都和我們熟悉的金殿不是壹個地方。在中國偉大首都的中心,有壹個與現代氣息格格不入的地方。它更像是壹條安靜的小巷,淳樸的勞動人民居住的地方。日光燈全天開著,它們的工作要保證最清晰的視野。時間靜止在燈外飛舞的塵埃裏,窗外樹下瞇著眼打哈欠的貓是禦貓的後代。幾個小院落,既不能溶於歷史,又跟不上現代化的步伐,曾經是冷宮,門外,是當今中國客流量最大的旅遊地標。從早到晚,喇叭聲、百葉窗聲、喊叫聲、世界各地各種語言的翻譯聲,都隔絕在宮墻之外。仰望天空,我在方圓看不到壹座高樓。院子很深,什麽都聽不到。壹群國內頂尖的文物修復專家,在全國的中心,日復壹日在最熱鬧的地方從事著最安靜的工作。他們與世隔絕地生活著,掌握著這項偉大的手工技藝。他們的師傅的師傅是中國古代文人的農工商。就連他們中間最年輕最漂亮的姑娘也是素面朝天,穿著便衣,每天朝八晚五的工作,低眉與物件* * *,與在物件上留下壹連串密語的古人交談。乾隆皇帝放詩稿的木盒,居然塗了120層漆。在修復之前,我們應該知道每壹層是什麽質地和顏色。沒有文獻,也沒人問。文物修復者們在黑暗中壹點壹點地向前走著,用指尖上的語言與祖先對話,感受著凝結在文物上的壹代代帝國工人的智慧和聰明才智。
觀眾在觀看三部紀錄片的過程中,壹直被這種視覺矛盾帶來的巨大張力所撕裂。所謂入迷,就是表象的記錄語言下隱藏的戲劇張力的效果。另壹個矛盾來自文物修復本身的矛盾。努力掩蓋修舊如舊的痕跡,是他們職業的最高準則。換句話說,技藝越高,文物上留下的印記就越接近“不留痕跡”。觀眾再壹次震驚了。世界上有這樣的法律。存在的最高形式是“不在”。文物修復者壹生的努力,不過是在朝著“無”字攀登。我甚至覺得這份工作有點像藏傳佛教的壇城,都是華麗的,但是壹把細沙,它的最終目的是抹去它。把自我痕跡的磨滅當成自我價值的實現,再壹次與這個標榜和凸顯自我的現代社會格格不入。這種矛盾勝過他們工作環境和氛圍的矛盾帶來的緊張。正如壹本關於隋代國寶《遊春圖》的書所說:“它是故宮博物院現存最古老的山水畫。我們很難想象它從出現到現在的1400年間,經歷了多少戰亂、天災、人禍,卻奇跡般地保存了下來。”無數像《遊春圖》這樣的國寶,經過壹代又壹代能工巧匠的修復,我們有幸看到了它們的美。那些匠人,從來沒有留下名字,他們看似被抹去的生命價值,附著在事物上,永遠傳承下去。
精神智慧與虛擬和諧:同齡青年的碰撞
如果相機能捕捉到氣味,妳在看《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時候壹定會聞到各種刺鼻的氣味。剛進木工組、漆器組、書畫組的年輕大學畢業生,首先會學習配制粘合劑的手藝。學習用石灰、漿糊、魚鰾膠混合制作豬血,跟隨專業漆農到房山采集生漆。他們大多畢業於名校,受到同齡人的青睞。他們剛來工作的時候,大概沒想到,在壹個後工業時代,居然進入了壹個前工業的手工作坊。然後,他們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在和皇帝說話,而是在磕頭學習。明代周要求古籍修復者“手要補天,眼要透虱,靈智空和,心要細如發絲”。這句16字的諺語最難做到的是“靈智空和”。如何讓壹個會飛的當代大學畢業生耐得住寂寞,紮紮實實的傳承這門手藝,從桀驁不馴變成精神上的智慧和空靈,如何從他們身上磨去世俗的煙火氣,是大師們的責任和問題。鏡頭捕捉到幾對師徒關系,有的親如姐妹,有的賭氣吵架。影片中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書畫組的兩位大師,他們淡定地教導弟子,以這壹行的標準姿勢舉起手臂在古畫上刷水。他們這壹代人可能沒有接受過正規教育,依然有著濃厚的工匠氣息。他們出了故宮可能在外表上和普通的修理工沒有太大區別,但他們的手藝和心靈才是這個國家最寶貴的財富。他們在這個破舊的小作坊裏辛苦工作了壹輩子。他們對待被歲月腐蝕的往屆大師的作品,最後,他們抹去了痕跡。終於有壹天,弟子們發現了師父在逆光下揮汗如雨的美,這和他們日後在柔和的宮殿燈光下感受到的文物之美是壹樣的。只有心高氣傲的大學生,才能放下對名利的最後壹絲期待。他會像他的主人壹樣,以低眉和平靜的心態對待人類文化長河中已經漂流到他手裏的文物,給予他們壹生的勞動,讓他們完整而安全地繼續在長河中漂流。
紀錄片以其微妙的藝術手法,宣揚壹種超越個人名望和個人價值的精神和品格。也許年輕觀眾無法破譯視頻語言的密碼,但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了視頻所傳達的情感。踏上年輕觀眾心靈的,是現場的壯觀,是職業的崇高。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可以選擇這樣壹種青春,這樣壹種活法,不以個人名利為重,幾乎是以自我隱蔽的姿態加入到大文化的長河中。他們修復了故宮的文物,修復了浮躁的人心,修復了我們的欲望,修復了我們自以為是的價值觀。很多人說這部紀錄片是故宮博物院文物修復部的招聘廣告,我更願意把它當成壹首青春的贊歌。
(作者是紀錄片導演,作品有《新上海的發現》、《喀斯特地貌下的歷史記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