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六月十五日,紀曉嵐出生於河間府獻縣崔爾莊。關於他的出生,長久以來就流傳著種種神奇的傳說。據朱為之寫的墓誌銘說,在他出生的前夕,“水中夜夜有光怪”,並有壹道火光閃入其出生地對雲樓,後遂被人們認為他是“靈物化身”。於是“昀”就被作為了他的名字。“昀”即日光的意思,曉嵐是他的字。
他本人69歲時在《閱微草堂筆記·槐西雜誌》中自述:“余四五歲時,夜中能見物,與晝無異。七八歲後漸昏閽,十歲後遂全無睹。或半夜睡醒,偶然能見,片刻則如故。十六七歲以至今,則壹兩年或壹見,如電光石火,彈指即過。蓋嗜欲日增,則神明日減耳”。垂老之言,大概不會虛妄吧。
紀曉嵐從小就有“神童”之稱。關於他少年時非凡的才華,民間有很多故事流傳。據說,紀曉嵐壹日在街上與同伴們玩球,正好太守經過,不巧球誤扔進太守的官轎。別的孩子早四處逃散,他居然上前攔轎索球。太守見他憨態可掬,於是說:“我有壹聯,如果妳能對上,就把球還妳,否則就歸我。”紀昀同意了。太守出上聯:“童子六七人,唯汝狡”。紀昀不加思索地答道:“太守二千石,獨公……”最後壹個字遲遲不說。太守問他“何以不說出末壹字?”他回答說:“太守若將球還我,就是‘廉’字;若不還,便是‘貪’了。”太守不禁大笑,自然把球還他了。
紀昀從小就深受父親影響,也受到家人嚴格督促。當然,他自己也勤奮好學,博覽群書,加上他自己的聰穎稟賦,其學問與日俱增。雍正十二年,紀曉嵐隨父入京,受業於著名畫家董邦達門下。董邦達是清代皇家畫院中繼王原祁之後的壹代宗匠。名師自然出高徒。乾隆五年(1740),紀昀返鄉應童子試。乾隆十二年應鄉試,其文章寫得詞采富麗,才氣飛揚,引人入勝。這次鄉試的主考官就是當時大名鼎鼎的阿克敦和劉統勛。兩人不禁為之拍案稱絕,被擢為鄉試第壹。十九年三月中進士,會試列第22名,殿試中名列二甲第四名。同年進入翰林院,開始了他的官宦生涯。此後他先後擔任山西、順天鄉試的主考官,並曾視學福建。紀昀在奔忙於學官和侍奉皇帝期間,每每君臣之間,同僚之間,多有酬唱應答,妙語佳對,不僅贏得廣泛贊譽,而且也頗得乾隆帝嘉獎。
宦途生涯多煙雲
嘉慶十年(1805)二月十四日,壹代鴻儒紀曉嵐去世,終年82歲。嘉慶帝曾親自前往祭奠,並追謚文達。
治學為人“近人情”
紀昀為人寬厚,學識淵博,是乾嘉時期官方學術名副其實的領軍人物。江藩在《國朝漢學師承記》中曾這樣評論紀昀:“於書無所不通”。但他廣博的學問與其通達的為人是相輔相成的。他治學為人皆講求寬容,表現了壹代通儒的博大胸懷。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就說他“其處世貴寬,論人欲恕,故於宋儒之苛察特有違言。……且於不情之論,世間習而不察者,亦每設疑難,揭其拘迂。”
其《閱微草堂筆記》便每每以是否通情達理作為評論的標準。《如是我聞》(四)裏便說:“聖人通幽明之禮,故能以人情知鬼神之情也;不近人情,又烏知《禮》意哉!”
紀昀論文有壹個基本要求,這就是堅持“務取持平”的批評原則,盡量做到客觀公正。詩文作品是壹種復雜的創造性活動。在他看來,“人生境遇不同,寄托務異,心靈浚發,其變無窮”(《瀛奎律髓刊誤序》),所以,其是非得失,不可簡單處理。他能比較公允地評價李清、錢謙益等人,對於文學史上各種流派也能夠比較客觀地加以評價。
另外,紀昀身為漢學大家,卻沒有壹點門戶之見。他最反對文人結社,而強調學術獨立。他在《耳溪詩集序》中就曾說:“余天性孤峭,雅不喜文社詩壇互相標榜。第念文章之患,莫大乎門戶。……朋黨之見,君子病焉。”紀昀對出自性靈的各種不同風格的作品都是充分肯定的。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四庫全書》的編纂工作在清高宗親自主持下廣泛展開。經劉統勛舉薦,紀昀和陸錫熊出任總纂官。在纂修《四庫全書》期間,紀昀曾得到過乾隆帝的許多賞賜,但也遇到很多麻煩。壹次,乾隆帝發現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中“有引李清、錢謙益諸說未經刪削者”,而這部書當初是紀昀親自校理的。於是龍顏大怒,專諭詰責紀昀:“何以並未刪去?”令其速“刪改換篇”,並“自行賠寫”。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四庫全書》復校完成,後發現大量訛誤,乾隆帝又“令紀昀、陸錫熊兩人壹體分賠”。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十二月六日,第壹部《四庫全書》終於抄繕告成。紀昀為此專門寫了《欽定四庫全書告成恭進表》,後收入《四庫全書》卷首。全文條分縷析,詞采飛揚,富麗精湛,被稱為“集中第壹篇大文字”。第二部《四庫全書》完成於次年十壹月,第三部完成於四十八年十壹月,第四部完成於四十九年十壹月。這即是內四閣《四庫全書》。這四部全書當時分藏於大內(紫金城)文淵閣、圓明園文源閣、避暑山莊(承德)文津閣及盛京(沈陽)故宮文溯閣。歷史戰火把文源閣的那壹部化為了灰燼,其他三部現分別見於臺灣故宮博物院、甘肅省圖書館和北京圖書館。南三閣《四庫全書》後分藏於揚州大觀堂文匯閣、鎮江金山寺文宗閣和杭州聖因寺之文瀾閣。同樣由於歷史戰火的原因,揚州、鎮江的那兩部皆付之壹炬,現僅杭州的那部尚殘缺不全地存於浙江省圖書館。
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紀昀又殫十年之力,編纂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在編纂《四庫全書》時,當時各纂修官每校閱壹種書籍,便要撰寫壹篇提要,最後由紀昀、陸錫熊筆削考校、再三潤飾。陸錫熊死得較早,主要工作是紀昀完成的。因此,《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可視為紀昀學術文化思想的代表性文獻。當時的大學者朱?在《紀曉嵐墓誌銘》中就說:“公館書局,筆削考核,壹手刪定為《全書總目》”(《知足齋文集》卷六);江藩《國朝漢學師承記》亦雲:“公壹生精力,萃於《提要》壹書”;張維屏《聽松廬文鈔》亦稱:“文達壹生精力,具見於《四庫全書提要》,又何必更著書!”
紀昀主持編纂的《四庫全書》,對保存和整理我國古代文化遺產功不可沒。全書***收錄各種書籍達3503種,79337卷,存目達6783種。其中有380多種佚書是經過眾多學者長期搜集失而復得的珍品。還有不少書籍,經過艱苦的考訂而恢復了原貌。酈道元的《水經註》,便是經戴震精心研究而使長期混淆的“經”與“註”得以區別開來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頗有思想學術價值,介紹著錄與存目書籍,寫明作者名姓、所處時代、該書要旨和基本評價,是壹部非常優秀的目錄學著作。清人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三十二曾這樣評價《四庫提要》:“竊謂自漢以後薄錄之書,無論官撰私著,凡卷第之繁富,門類之允當,考證之精審,議論之公平,莫有過於是編。”積平生精力研讀《四庫提要》的余嘉錫亦全面肯定其應有的學術價值:“嘉(慶)、道(光)以後,通儒輩出,莫不資其津逮,奉作指南,功既巨矣,用亦弘矣。”(《四庫提要辯證·序錄》)
但由於《四庫全書》的編纂是壹種官方行為,編纂指導思想受政治目的所左右,所以著錄的書籍並非兼收並蓄,而有著嚴格的取舍標準。這在《四庫全書》卷首的《聖諭》中說得很清楚。他們在對古代書籍進行輯佚、校勘、考辨等整理的同時,也在幹著對不利於清朝的壹些書籍進行銷毀、刪削或改易的不光彩勾當;在鉤沈、輯佚、保存古籍的同時,也在破壞、摧殘文化。其結果,不僅使許多具有珍貴史料價值的書籍遭到摒棄,而且使收錄的壹部分書籍尤其是宋元以後的許多具有異端色彩的書籍失去了原貌。從此意義上說,也是壹次文化浩劫。如對明代李贄的言論,清政府就不僅把他的著作列為焚毀書目,而且直斥李贄“非聖無法,敢為異端”,“為小人無忌憚之尤”。(《四庫提要》卷五十史部·別史類存目《藏書》提要)再如對屈大均等那些強烈抵觸清朝人的作品,自然盡在銷毀之列;至於偶有壹二語傷觸清朝而又氣節凜然的明代遺民作品,則稍加“酌改”即為我所用。(《清高宗實錄》卷1095)其政治目的是顯而易見的。據官方上報的數字統計,在編纂《四庫全書》期間,銷毀、抽毀的書目多達2600多種,其實際情況恐怕還不止這個數字。
閱微草堂度晚年
《閱微草堂筆記》是繼《聊齋誌異》之後出現的又壹部有重要影響的文言小說集。由於紀昀當時特殊的身份,加之為人通達、學識淵博而詼諧,另外他在敘述故事時采用了“追錄見聞、憶及即書”(《灤陽消夏錄序》)的寫實手法,所以藝術風格獨特。
《閱微草堂筆記》***24卷,約40萬字。包括《灤陽消夏錄》6卷、《如是我聞》4卷、《槐西雜誌》4卷、《姑妄聽之》4卷、《灤陽續錄》6卷。該書寫於乾隆五十四年(1789)至嘉慶三年(1798)之間。該書是紀曉嵐十年心血的結晶,又是紀曉嵐晚年心靈世界的反映,也從某壹個側面顯現出清代中期紛繁復雜的時代文化風貌。該書的取材,壹是來自於紀曉嵐本人的親身經歷和耳聞目睹,二是來自於他人提供或轉述的材料。小說涉及的社會生活領域,從文人學士、妓女乞丐,到三教九流、花妖狐魅,幾乎無所不包。豐富的生活素材,為作家提供了廣闊的思維空間。書中有些怪異奇譎的故事,雖然充滿了因果報應、禍福天定的迷信思想和忠孝節義的封建倫理道德觀念,但也客觀而真實地反映了清中葉的某些人生實相,並觸及到當時某些社會弊端,不僅具有重要的認識價值,而且表現了壹定的進步思想傾向。
《閱微草堂筆記》有不少故事章節揭露了封建社會官場的腐朽和黑暗,道學家的虛偽和卑鄙。如官吏的營私舞弊、草菅人命;有的貌似正人君子,道貌岸然,其實壹肚子男盜女娼,卑鄙下流。諸如此類,都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那個光怪陸離的時代。如《灤陽消夏錄》(六)第十則,作者就借山中“鬼隱士”之口,生動地描繪出幽冥世界亦如人間世道,充滿了相互傾軋和追名逐利,揭露了官場的黑暗腐朽。《灤陽消夏錄》卷四則寫“有兩塾師臨村居,皆以道學自任”。在公開場合,他們“剖析理欲,嚴詞正色,如對聖賢”,暗裏卻互相勾結,喪盡天良,謀奪寡婦田產。
另外,《閱微草堂筆記》中還有不少篇章揭示了處於社會下層普通百姓的生活狀況及悲慘境遇。作為乾隆皇帝的壹個文學侍臣,紀曉嵐雖缺乏直面慘淡人生的勇氣,但他忠實記錄傳聞的寫作精神及其正義感,在某種程度上也透露了他的是非觀念和善惡標準。《灤陽續錄》(五)就講到壹件既令人心酸又使人深思的事情。河北滄州有個董華,家裏窮得無立錐之地,以賣藥蔔卦為生,“壹母壹妻,以縫紉浣濯佐之,猶日不舉火。”適逢這年又發生了大饑荒,更使董家雪上加霜,全家人奄奄待斃。無奈之下,董華只好“鬻婦以求活”。在這則故事裏,作者對那名“萬不得已而失身”的女子沒有絲毫的指責之意,反添幾分同情和理解,真實形象地展現了當時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
《閱微草堂筆記》如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所說,有“過於議論”之嫌,“不安於僅為小說,更欲有益人心”,但其中不少形象化的寓言和諷喻性的故事還是頗為生動風趣的,甚至能給人以啟發和教益。《如是我聞》卷三寫壹“相見轍講學”的翰林官員,別人也以為他“崖岸高峻”,美名在外。沒想到,他也竟會因沒有及時接受來賓的送禮而“悵悵惘惘,若有所失,如是者數刻”——人物表裏不壹的個性特征和心靈世界,著實讓人難以忘懷。另外諸如《姑妄聽之》卷二“河中尋獸”之類富有哲理的小故事,也往往給人耳目壹新之感。
紀昀雖把《閱微草堂筆記》視為“消遣歲月”(《灤陽消夏錄序》)的壹部閑書,甚至也很難與《聊齋誌異》相媲美,但它不蹈舊轍,自成壹家,風格獨特,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紀曉嵐治學為人皆講求寬容,表現了壹代通儒的博大胸懷。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就說他“其處世貴寬,論人欲恕,故於宋儒之苛察特有違言。
……且於不情之論,世間習而不察者,亦每設疑難,揭其拘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