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離家在外求學、從軍,每當遇到同省市的老鄉見面寒暄壹句:妳老家哪的?在我按照行政區劃羅列回答到村名“下官”後,朋友們往往壹邊等著我這“下官”繼續稟報“老家哪的”,壹邊心裏還嘀咕著:這家夥,還“下官”,挺復古,挺講究。最後,我只能無奈補充壹句“我是下官樂溝村人,簡稱下官”。
說起老家這村名,還有兩個版本的傳說。
壹是據《胡氏譜書》記載:明朝嘉靖年間,“陳”姓因災荒從雲南遷居於村西的山溝裏,建村“陳家溝”。稍晚,“胡”姓也因災荒從雲南遷居於村南的山頭上,建村“胡家旺”。後來,西山上的尼姑庵和寺廟拆掉後,胡姓、陳姓皆搬到中夼寺,合為壹村,取村名“中夼寺”,為區別“上中夼”,改名為“下中夼”。據傳,某朝廷官員東巡回京至下中夼時,迷戀此處的秀麗山水,整日尋歡作樂,為紀念發生的這壹新奇事,將村名改為下官樂,又因村莊坐落於山溝,故更名為下官樂溝。再後來又有其他姓氏遷來,皆和睦相處。
另壹個民間傳說版本:從前,中山夼有南北相鄰的兩個村子,村西中山寺的和尚和村東尼姑庵的尼姑偷偷鬼混。醜聞傳出後,縣官非常生氣,帶兵前來抓捕。當走到下中山夼時,中山寺的和尚嚇得抱頭鼠竄,官老爺看到這場景十分高興。當走到上中山夼時,尼姑庵裏的尼姑不但沒逃,還不知羞恥地朝著官兵做挑鬥動作。官老爺看到後,氣憤不已,壹不小心從馬上跌落摔死了(方言稱“老了”)。老百姓因縣官老爺在上中山夼“老”的,就將村名改做“上官老溝”,因縣官在下中山夼樂過,村名則改稱“下官樂溝”。
不管是譜書記載,還是民間傳說,因為歷史久遠皆無法考證,權當作壹個小故事聽後壹樂吧。今天不說那上官老溝,單表我的家鄉—下官樂溝。
老家屬於門樓水庫庫區,曾經的大量泊地現在都在水庫中央了,剩下的不管是自留地還是叫行地(租賃),大多都在丘陵上。相比現在省時省力的農用三輪車代步,以前勤勞樸實的村民上山勞動,需要肩扛手提著農具徒步往返老遠、老高的山坡。
說到門樓水庫,其位於煙臺市清洋河下遊,占地14.65平方千米,控制流域1077平方千米,總庫容2.02億立方米,始建於1958年,1960年竣工投入使用,是市區主要水源地,市區70%以上的工業和生活用水都來自這裏。我老家從地理位置看,應該算是位於水庫上遊。除了水利方面的用途外,近年來圍繞水庫修建的環庫路,也為欣賞庫區壹年四季的旖旎風光提供了便利。春暖花開時,山影入水,魚鳥歡騰雀躍;仲夏炎炎季,泄洪水瀑,勾起虹彩萬千;金秋送爽天,天高雲淡,夕照霞光目炫;嚴冬凜冽日,冰如鏡面,水鴨浮遊白雪。我每年至少要轉壹圈這條環庫路的。
80年代初,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後,村裏由單純種植糧食,開始逐步引進果樹栽種。印象當中是從蘋果樹開始,再後來又有了葡萄、大櫻桃等,村民目前主要經濟收入來源於大櫻桃。我小時候就沒少用木質或鐵質的獨輪車,往返果園運送采摘下來的蘋果下山,有時推4筐,有時推6筐。再加上經常用手壓式噴霧器給果樹噴農藥,造就了我從小力量過人,後來練就的壹身疙瘩肉,基本上也是在那個時候打下的堅實基礎。
如今,隨著壹代壹代年輕人外出求學、工作,並在城裏落戶,村子現有居民至多300余戶了,總人口數早已不足千人。村莊雖然越建越美,卻也越來越小。
春節假期回老家過年的時間相對寬裕,每年我都會利用這個時機到村裏各處轉轉,壹方面看看每年新農村建設的變化,順便回憶壹下童年的趣事與歡樂。小時候,村莊雖然貧窮,落後,甚至封閉,但那些簡單的快樂,至今無法忘懷,也不可復制。
春季,漫山遍野的鳥語花香,那個時候哪裏知道還有“旅遊”這個詞,壹群半大不小的男孩女孩漫山遍野地跑上壹圈,比去哪裏都歡樂。村裏小河邊有壹棵大柳樹,枝繁葉茂,每年的春天,我們幾個小子都會爬上那棵據說歲數老大的大柳樹,折斷幾根柳條做壹種哨,小時候叫它“叫叫”,吹起來聲音清脆,純手工產品。還會學電影裏八路軍那樣,用柳枝編壹頂草帽戴在頭上。
夏季,果園裏的桃李瓜果則是我們的“主攻目標”。這家樹上摘幾個桃,那家地裏摸個西瓜,他家園裏摘個杏,那時候大櫻桃還沒開始種植,蘋果卻是要等到10月份。其實也不是為了吃,就是胡鬧,用大人的話講就是到了“連雞狗都嫌棄的年紀了”,因為除了這些“胡作非為”的事兒,還攆得雞鴨鵝狗滿街跑,連它們都不待見這個年齡段的我們。夏季裏的另壹個歡樂場,就是打麥場上的捉迷藏,雖然被麥稭稈刺撓得渾身癢癢,可還是無法抵禦在壹垛垛麥稭稈堆裏捉迷藏的誘惑和興奮。當然,偶爾能用酒瓶子換根冰棍吃的記憶,也是無法磨滅。
秋季,就到了前面說過的摘蘋果的場面了。長得“艷裏透紅、個大水靈”的蘋果都送到商販那裏了,留給自己吃的都是有疤痕、個小的、招蟲害之類的殘果,雖然壹家人曾在夏日裏揮汗如雨,壹遍壹遍地噴灑防蟲藥水;雖然采摘時,憑手推肩扛從大山裏將它們費力地搬運下山。種果的人,總是吃不上最好的果,即便是殘果,也會從中選出沒有病蟲害的再便宜賣壹些,最後,真正留給自己的,就是小得不成樣的和被蟲子“捷口先登”的壞果。
冬季,最盼望的就是下雪。漫天飛雪壹降,村裏的土路瞬間就變成了滑雪場和溜冰場。有的回家拿出鐵鍬,壹個站在鐵鍬頭上,壹個拖著鐵鍬桿,滑行就開始了;還有的,屁股底下墊壹張紙殼,從高處疾馳而下;上學的路上,腳下的壹雙鞋就得遭罪了,幾乎都是壹路打著哧溜滑前行。不管摔得屁股成八瓣了,還是胳膊、腿上青壹塊紫壹塊,依舊樂此不疲。打雪仗、堆雪人就更不用說了,傳統保留科目。回到家裏,放下書包,先在煤爐爐體上貼壹圈地瓜幹和土豆片,待吃得肚子渾圓,再開始心不在焉、應付了事地寫家庭作業,心還在那片雪地裏呢。
那個時候,沒有網絡,電的供應也不充足,電視是剛進家門沒多久的高級家電,做裝飾品的功能大過於使用,壹來怕費電,二來總是停電,三來也沒多少電視節目可選,這麽折騰了幾回後,就興致索然了。當然,後來風靡壹時的中國電視劇《霍元甲》《射雕英雄傳》《西遊記》和日本電視劇《恐龍特急克塞號》《警犬卡爾》熱播時,也是對於老停電這事頗多怨言,好好的壹部電視劇,硬生生地被分割成若幹段,前後劇情連續不上,急得孩子們老往配電室(小時候我們叫這個場所為電房兒)跑,恨不得都變成送電工,使上壹把勁。
蠟燭是那時家裏的必備用品,晚上上晚自習也得帶著蠟燭,點蠟燭上課也是那個時候很好玩的事情,好多愛搞惡作劇的同學,總是會利用這樣的機會嚇唬膽小的同學。有嚇得哇哇直叫的,自然就有樂得哈哈直笑的,至於學沒學進去,卻不是大家關註的重點。那時候的手電筒,也是壹件了不起的家用電器。因為村小學房屋年久失修,壹到了雨季,特別是下大雨的時候就會把學生放回家,所以盼望著下雨也是當時所有學生的***同心願。
現在的電器使用已經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村裏也安裝了太陽能路燈,每天晚上八點半以後才熄滅,極大地滿足了鄉親們的晚間散步和夏夜乘涼、聊天的需求。到了節假日路燈還會延長照明時間,大年三十前後的幾天,則是會亮壹宿的。
走在如今瀝青鋪就的村內小路上,看著小路兩旁這些可以作為抗戰片取景地的石頭壘砌的廢棄老屋,總會憶起兒時那些圍著老屋產生的簡單快樂。捉迷藏、彈玻璃球、打陀螺、趕鐵圈、打瓦、打沙包、打π(壹種用紙折疊出來的正方形玩具,有的為了加強威力還會在裏面加上鐵片)、老鷹捉小雞、跳方、和泥娃娃、掏鳥窩……都是擁抱大自然的生態環保遊戲。
走到村委會門前,記憶中的布局早就改變了,在這塊場地裏,最令我無法忘懷的就是看露天電影。不知道別人的感覺如何,對我而言,看露天電影應該是那個娛樂活動貧乏的年代最期盼的事情。每當聽到村大喇叭廣播晚上放電影的消息後,壹天的課都聽不進去了,心裏總在盼望著趕緊放學。放學後,連飯都不想吃,匆匆忙忙地趕到村委會門口的小廣場,爬上廣場的籃球架坐到橫梁上,這樣就省了從家裏帶凳子的麻煩。搶座要趁早,晚了就被占座了,雖然這個大橫梁的高度,對於我這個頭晚長的孩子不算低,卻也擋不住我靈活敏捷地攀爬而上。這壹坐就是到電影結束,中途不敢下去,下去了再回來就不敢保證這個“專座”還在。
最近幾年,每次回家都會聽到誰誰誰又“走”了,這個“走”是去世了。村裏的老房子,也是空了壹棟又壹棟。村子越來越美了,卻也越來越“小”了。很多熟悉的老人面孔,逐漸地都不再見了。村子越來越新了,卻也越來越“老”了。村子都是老人在留守,見不到年輕的身影。
文章最後,給大家介紹壹下老家值得驕傲的壹項榮譽: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擡閣”。“擡閣”是集歷史故事、神話傳奇於壹體,融合繪畫、戲曲、彩紮、彩塑、雜技等為壹身的傳統民俗舞蹈。
老家是“煙臺老擡閣的發源地”,清朝末年從京城引進,距今已有200多年的歷史。2012年,老家重新申報了這項失傳半個多世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並在各地節日中參與演出。目前,“煙臺擡閣”在膠東地區只有老家能夠表演,也算是挺值得自豪的壹件事情,但願這項非遺能夠得以代代傳承,並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