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後，嘉豪趕回家幫爺爺照看魚塘，抽水抗旱。郭帆叔叔的三間平房和兩間山墻房，坐落在襄陽南漳交界處的幹包子上，世世代代過著望天興嘆的生活。幾個鏡子般的堰塘散落在林緣，稻田旁，山坡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的。天氣好的時候，堰塘裏的荷葉、雞頭米、菱角鋪展在水面上，人們打撈起來裝在籃子裏運到城鎮裏去賣。還有壹筐筐的魚、蝦、泥鰍、鱔魚，讓人遠近饞。曾經有壹個四歲的小女孩，在池塘邊散步時，釣到了壹條兩斤重的胖乎乎的鰱魚。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徐家畈是魚米之鄉。但是到了幹旱少雨的時候，這些堰塘就裂到了底部，喝水灌溉土地就成了大問題。20年前，幾個兄弟陸續搬到集鎮定居。勤勞的郭帆叔叔和他的妻子榮珍只有強健的體魄，這才是種田的好方法。他們壹輩子都待在徐家畈的老房子裏種田、養魚、種樹，守護著楊樹坡上的祖祖輩輩的土地。幾年前，郭大爺特意請鉆井隊在曬場西側的低窪處打了壹口深井，埋了塑料管，裝了水泵直接把水抽進了廚房，人畜飲水問題不再頭疼。
東部山谷的大豆高粱由綠轉黃，幹了幾個月就要收割了；西邊的松谷裏，稻田的稻穗彎彎，幾只秧雞和黑水雞在歡快地歌唱；在北坡的玉米地裏，統治者把長長的玉米掰成壹堆堆，正準備裝上拖拉機運回院子。過去，在農忙季節，榮臻阿姨會很忙，早早起床，背對著天空面對黃土。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她累成了另外壹個人。只有在冬天，她才能放慢腳步。
郭帆叔叔最得意的就是這個孫子。他在早春養了壹頭肥豬，準備給嘉豪的入場宴吃。過去，這三個孩子在學習上沒有取得任何進步。兒子在壹家長途運輸公司上班，媳婦下崗在幼兒園當保育員。他們兩個在襄陽城裏租房子，吃吃喝喝，卻沒有攢下什麽家當，這讓家裏人看不起他，尤其是吃皇糧的大哥國源和已經讀中學的大嫂桂英，都沒有嘲諷他。只有二女兒於琴努力工作，從代課老師變成公辦老師，有穩定的工作和住所。中小家庭的孩子上了初中，秦雨負責監管，高中學習援助的接力棒傳給了弘子。
酷暑的那天，佳豪騎著摩托車，拿著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地奔向正在打谷場上剝玉米的爺爺奶奶。67歲的郭帆大叔放下手中的活計，撩起運動衫擦擦汗，在樹蔭下招呼壹幫老夥計。拿著武漢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把兩面都仔細看了兩三遍。他古銅色的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飽經風霜的皺紋像水波壹樣展開。他用長滿老繭的手，摸著又脆又厚的紙，相信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而是祖墳有彎樹，交了好運。榮臻姑媽幹瘦的身體立刻變得精神多了，她黃色的眼睛發出奇怪的光芒。幾個莊稼漢大叫著圍了過來。嘉豪趕緊回屋，拿出幾把椅子。榮臻阿姨很快拿出三皮陶罐，給每個人端茶。郭帆叔叔給了他們幾根煙後，拿出壹個用了四十多年的小旱煙袋，裝上金黃色的薄煙絲，掏出打火機點燃，美美地抽著，不時噴出壹縷縷淡藍色的煙霧。
大家嘰嘰喳喳地說:“妳家風水好就好。祖先保佑妳的孫子，他是個幸運的人，也是個英俊的男人，將來會是非富即貴。”
“我說郭帆哥哥，妳孫子得了榮耀，還不是因為大侄子弘子？”
“當然可以。弘子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還不忘幫我們壹把。要不是他，我們家嘉豪怎麽可能考上省城的重點大學？”郭帆叔叔把煙灰磕在石頭上，喝了口茶，說:“當初嘉豪差襄陽五中十分，我們就湊了三萬六千塊錢，把他送到了五中。大侄子受到校長的高度重視。他要求把嘉豪編入他的班級，校長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感謝弘子早晚的幫助！”
“萬老弟，這是妳和大哥大嫂應該走得熱了。在分田到戶的很多年前，妳們兩家是死對頭，非常惱火。反正宏子是妳大哥的親生兒子，嫂子再跟妳有什麽摩擦，可是這個侄子真的幫了妳大忙，妳不能再計較嫂子的過錯了！”嬸榮臻和叔郭凡笑著點頭答應。
上世紀60年代，大嫂桂英結婚時，國源還在鎮上工作。桂英在娘家由哥哥和嫂子撫養和照顧。她被寵壞了，脾氣不好，幹不了重農活，讀了很多書，只好住在偏僻艱苦的鄉下。她心裏很不平衡，拿她出氣。國源半哄半騙，說自己很快就要露宿街頭了，卻不知道這會兌現，桂英和他的姻親、姐夫越來越格格不入。起初，我努力工作以獲得工作點數，而桂英獲得的工作點數很少。另壹個妹夫郭喜安在大哥國源之前結婚了，但他對分手的抱怨較少，而這個不喜歡她吃閑飯的妹夫在鄉下哭訴說，分手會把她嫂子桂英趕出去過另壹種生活，以免拖累他們。當時，桂英懷孕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後來給她家長臉的宏梓。家是分裂的。桂英住在壹個有小土墻的半間屋子裏，床就在爐子旁邊。連個餐桌和水缸都轉不過來。這個叔嫂之間的過節裂痕越來越明顯，公婆也認為桂英不能掉以輕心。
桂英生孩子後不久，弘子也出生了，公婆們對著長得像周政的可愛的長孫喜氣洋洋，叫大家好好慶祝壹下。郭帆奉命為大嫂炸油條。不知道是因為技術差還是故意惡作劇。他炸的油條硬得像棍子，她難以下咽。
國源忙於工作，很少回家照顧她。被禁閉的桂英不得不自己挑水和洗尿布。接下來的四個月，桂英沒有幫手，最多是她的公婆照顧這些孩子。尤其是桂英的第二個女兒，出生兩天後就夭折了。那是因為婆婆用生銹的剪刀剪斷臍帶，導致新生兒破傷風。桂英在以淚洗面沒日沒夜地呆了壹個月。她後悔當時為什麽不提醒婆婆，把剪刀放在燒開的鍋裏熨燙消毒。她壹直以為婆家故意刁難她。大大小小三個孩子活了下來，像螞蟥壹樣粘著她。桂英經常生這三個孩子的氣。都說父母分居，壹點都不差。每次桂英罵孩子的時候，婆婆都會搬著腳顫顫巍巍的去勸孩子，保護孩子。孩子看著爺爺奶奶，爺爺奶奶不像媽媽壹樣打罵，悄悄給他們吃零食，想著是不是奶奶更親。
好在弘子比老二大七歲，早就是小幫手了。他在竈臺前搭凳子學做飯，用厚碗幫忙砍小捆荊條當柴火。洪子農忙的時候，也忙著收割脫粒。上學前，他要從門口50米外的小池塘裏挑壹擔水。紅子中午放學回家，身後背著小姐姐，壹個扁擔挑著糞，身後的大姐姐提著鏟子追上來。三兄妹去山坡上撿牛糞，積肥料。壹天，弘子挎著籃子去堰塘摘荷葉。他不懂水，差點淹死。村裏的壹個遠房表親沖進水裏救了他。場面很嚇人。參加工作後，弘子買了禮物，專程去看望這個在襄陽市工作的表弟，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國源覺得兒子弘子的學業不能被雜務耽誤，就把弘子帶到身邊自學。高考制度恢復的那壹年，全國讀書學習的氛圍空前高漲。十三歲的弘子跳級考上南壹中，震驚全縣，成為人們稱贊的榜樣。弘子在高中時期再接再厲，考上了華師大。壹堆表親羨慕地圍著弘子。
分田到戶，各家忙。嫂子桂英和大哥國源扛著壹捆捆收割的稻子沖到了打谷場上。打谷機咆哮著，攪得面包屑亂飛，嗆得鼻子發酸，眼睛發花。農村地區用電非常緊張。看到天氣悶熱，又預報第二天有雷雨，村民們越來越擔心水稻會被暴雨損壞。郭帆叔叔和大哥為了誰第壹個脫粒打了壹架。大哥請假回家幹農活，單位著急，兄弟倆都紅了眼。郭帆叔叔壹時沖動，想用壹根釬子捅國源。雙方相持不下，在場村民看不過去，前來勸架。好說歹說，還是讓郭帆先打完脫粒，等他忙到半夜，大家都自覺地幫國源壹起打谷。國源心寒:兄弟不如村民！
1980年，郭帆叔叔承包了壹塊瓜田，種的瓜賣得不錯。每次他賣瓜回來，總會留幾個瓜給侄子侄女們嘗嘗。在那個年代，瓜對於宏子和他的妹妹來說是很罕見的。每到寒暑假，郭帆叔叔就找人給宏子捎個信，讓他去家裏看看。榮臻阿姨也很看重才貌雙全的宏子。我侄子侄女經常想到這壹點，覺得郭帆叔叔沒有爸爸媽媽說的那麽壞。
種田幾年後，國家政策寬松，壹半戶口的配偶可以遷入城鎮與他們壹起生活。桂英已經四十多歲了，所以他退休了，收拾了壹些有用的東西，搬進了鎮上。雖然國源單元的房子很窄，但它總能提供遮風擋雨的地方，讓孩子們能方便地去上學。而且市場熱鬧，擺攤賺錢，不像在農村打工那麽累。桂英擺了壹個賣衣服、鞋子和襪子的攤位，用縫紉機為參加集市的人修理鏈條，勉強糊口。連續幾年，她都不想回老家見小姑子姐夫。國源想回她的老房子看看她的父母，但桂英不忍心支付幾元錢的門票。國源嘆道，她的妻子太過分了，但她也無能為力。過年的時候，弘子被要求去爺爺奶奶家拜年。他們對弘子很真誠，盡力用美味佳肴款待國源特使。弘子也覺得老房子裏的叔叔爺爺們挺有人情味的。
1985年，弘子剛剛二十歲。從城裏畢業後，她成了壹名中學教師。郭帆叔叔也覺得自己臉上有汙點。那年秋收後，郭帆叔叔拿著弘子最愛吃的雞蛋、臘肉、魚幹，手搭在肩上趕到五中，給侄子送去。弘子領著郭帆叔叔去學校附近的飯店吃飯。酒熱的時候，兩位大叔壹致認為，哥哥之間的摩擦就不要管了，弟弟還是要多走動，多接觸，多照顧。弘子很大方地把第壹個月的工資拿出來給了郭帆叔叔，讓他多改善壹下生活。種地太重，營養要跟上。郭帆叔叔說，弘子以後結婚成家都要花錢，她不服，硬塞在郭帆叔叔身上。他從小就在徐家畈體驗過農村生活的艱辛。進城後，他夢見家鄉的人們在田裏辛勤勞作。
郭大爺的兒子許恩每年都會帶著堂弟弘子回老宅，用電飯鍋做米飯，煎臘肉包子，油燜泥鰍，蔥姜鱔，炒雞。這些都是天然原生態的農家食材，經過榮珍阿姨的加工，成為紅子吃的美味。郭帆叔叔的二哥郭喜安叔叔也繼續招待宏子和艷芳嬸嬸喝茶吃米飯。弘子無疑是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叔叔阿姨們的貴賓，也是堂兄妹們的楷模。幾年前，郭的孫子嘉禾到五中復讀。弘子待他如己出，悉心指導，嘉禾考上了暨南大學，選擇了就業前景最好的材料工程專業。在襄陽工作的堂兄妹，時不時會在弘子的住處聊天敘舊。人到城市謀生，就要有壹個放松聚會的地方，緩解壓力，相互交流。
校宴前壹天，全國各地的親朋好友都來捧場。幫工們被客人分配了任務，搭棚、搭竈、選菜、洗碗、炒菜、切菜、端茶、上菜的都各司其職，忙得不亦樂乎。這裏多年來的習俗是，家宴持續兩天，酒席總是* * *留著客人吃五頓飯，所以主人也算是個好主人。鮮紅的對聯上寫著“要當狀元”“前程似錦”，喜慶的鞭炮聲震耳欲聾。
紅子開著壹輛新買的白色東風標致車，載著父親國源和母親桂英去應酬。屋子中間，國源、郭喜安三兄弟和郭帆、桂英、艷芳、榮臻壹個個坐了下來，嘉豪在父親徐恩的帶領下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