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吉日网官网 - 黃道吉日 - 周末閱讀/陽光明媚的下午

下午,有人敲門。

那時候,我剛剛睡醒。起床洗漱後,我在陽臺的牡丹壺上倒了點水,泡了壹杯老伯伯毛尖,放在書房的大書桌上。窗外的陽光像波浪壹樣濺起,拍打在長著紅色梅花花蕾的玻璃上。茶煙在玻璃杯裏裊裊升起,綠色的芽尖壹個壹個地展開,有的直直地掛在清澈的水中,像壹場細雨後剛抽出的新芽。

電腦機箱上的藍光帶來回閃爍,裏面的小風扇沙沙作響,像草地上新升起的

周末閱讀/陽光明媚的下午

下午,有人敲門。

那時候,我剛剛睡醒。起床洗漱後,我在陽臺的牡丹壺上倒了點水,泡了壹杯老伯伯毛尖,放在書房的大書桌上。窗外的陽光像波浪壹樣濺起,拍打在長著紅色梅花花蕾的玻璃上。茶煙在玻璃杯裏裊裊升起,綠色的芽尖壹個壹個地展開,有的直直地掛在清澈的水中,像壹場細雨後剛抽出的新芽。

電腦機箱上的藍光帶來回閃爍,裏面的小風扇沙沙作響,像草地上新升起的

周末閱讀/陽光明媚的下午

下午,有人敲門。

那時候,我剛剛睡醒。起床洗漱後,我在陽臺的牡丹壺上倒了點水,泡了壹杯老伯伯毛尖,放在書房的大書桌上。窗外的陽光像波浪壹樣濺起,拍打在長著紅色梅花花蕾的玻璃上。茶煙在玻璃杯裏裊裊升起,綠色的芽尖壹個壹個地展開,有的直直地掛在清澈的水中,像壹場細雨後剛抽出的新芽。

電腦機箱上的藍光帶來回閃爍,裏面的小風扇沙沙作響,像草地上新升起的風,愛撫著柔軟的樹葉,不仔細聽是感覺不到聲音的。我坐在書桌前的紅木椅子上,弓著背,微微前傾,指尖在鋥亮的黑色鍵盤上輕輕敲擊。隨著哢嗒聲,我小說裏的世界出現在屏幕上。

鐘表匠的妻子死了,他把她埋在家鄉的山裏。那是壹個冬天,下著雪,東方被白雪覆蓋。我掃了壹眼剛打出來的字:“天空中飄著稀疏的雪花,靜靜的,像風中抖落的白梅花瓣,山上積了壹層薄薄的雪,洶湧的風從那裏送來了劍光。鐘表匠坐在新基的墳墓前,默默地抽煙。他壹只手撐在地上,努力支撐著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風吹皺了他吐出的煙,漸漸遮住了他面無表情的臉。”

敲門聲再次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有些生氣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我發現我忘記關門了。門外站著壹位老人,戴著壹頂卡其布帽子。他七十多歲,下巴很光滑。從他的衣著和五官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特征,就像街上那些常見的老人。他筆直地站著,臉色平靜得像古井中的秋水。

我皺著眉頭,不耐煩地問,老頭,有什麽事嗎?

他壹開口就劇烈咳嗽,滿臉通紅,喉嚨沙啞,像壹只受傷的烏鴉卡在樹枝上,意識到要出事,掙紮著張開嘴尖叫起來。那樣看著他。也許他感冒還沒好,或者他得了壹種並不罕見的病,剛剛走出醫院。這些都有可能。這個年紀,誰不被病魔糾纏?

咳嗽停止後,他從灰色呢子大衣的口袋裏掏出壹塊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在嘴上輕輕擦了擦,又放回口袋,試探地問:我可以進來嗎?說完這話,他盯著我的臉,眼裏的期待幾乎溢出來。

當然了。我的心變得柔軟。

話壹出口,我就後悔了。為什麽我回答得這麽爽快?我為什麽要讓他進來?我不認識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進來。最可怕的是,我新構思的小說終於找到了感覺,順利起步。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半天就能完成。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聽到我的回答,老人快步進來,熟練地從我旁邊的鞋櫃裏拿出壹雙藍色拖鞋穿上。他聳聳肩,跺腳,先是用左腳,然後用右腳。然後他試著走了兩步,在確認尺寸適合自己後,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壹切。他的目光掃視著墻上的字畫、酒櫃、沙發、茶幾、電視櫃,壹刻也沒有停留,直到移到陽臺,他才停下腳步,翹著二郎腿走到那裏。

我在陽臺上種了花草,生機勃勃,像壹個迷妳花園,沐浴著午後的陽光。他彎下腰,用右手指著,依次看著他們。他壹邊看著它們,壹邊低聲說出那些花的名字,如牡丹、海棠、春蘭、睡蓮和風信子。當他到達最右邊的梔子花時,他伸出手,撫摸其中壹片葉子,把鼻子放在壹朵花前壹會兒。然後我站直了,轉過頭,嘴唇動了動,哢嚓幾聲,就聽到了壹句簡短的話:好,好。

不知道他是說我的花養得好,還是說梔子花開得好。當然,這並不重要,也不是我所關心的。

-好吧。他慢慢轉過身,對我笑了笑。現在,我們來談談養花。

好吧,我們改天吧。腦子裏蹦出的那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這架勢,這基本就是廢話,不管妳說不說,結果都壹樣。

事實和我想的壹樣。他沒有征求我的意見。他在陽臺的藤椅上坐下,雙手放在兩邊的扶手上,深深地埋了進去。就在剛才,他似乎經歷了壹次艱難的長途旅行,帶著壹種無助的疲憊。

前陣子從網上買的藤椅。這是印度尼西亞的壹種野生藤條。這是手工制作的。顏色不好分辨,連我都分不清是黑是黃。壹* * *兩個,中間放壹個日式藤條小茶幾。陽光落在上面,像塗了壹層清漆,空氣中彌漫著木材幹燥的味道。然而,我仍然認為他們還活著。從它們身上,我可以看到濕漉漉的石頭,鵝絨般的苔蘚,還有遮住太陽的森林,還有森林頂上精致優雅的雲朵。小說寫得不好的時候,我喜歡抽煙,喝茶,曬曬太陽,或者翻翻書。在這期間的某個時刻,我會陷入自我遺忘,仿佛穿過了壹扇狹窄的時間之門,進入了壹個陌生的世界。有壹天,冷霧中的星星或河流仿佛是上帝的召喚。我循著這個聲音,走過樹葉模糊的墓地,晚風中搖曳的玫瑰,黑暗的曠野。在這種時候,靈感就像壹個萌芽的復興,經常從我的荒地中爆發出來。

不得不承認,老人建議的是壹個很好的話題。在壹個陽光明媚的陽臺上,面對著落地窗外綠油油的草坪,草坪壹角長著葉子的櫻花樹,和過去長滿古樟樹的小山,下面寺廟裏的鐘鼓和山頂城樓上叮叮當當的鐘聲,兩個交往多年的朋友面對面坐著,放開身心的繩索,慢慢地抽著煙,喝著茶,聊著如何種花種草。這將是壹件多麽美妙的事情。

可惜老人來錯了地方,尤其是來錯了時間。

我腦子裏壹直在想我的小說。接下來,我應該寫壹下制表師的心理活動。他想在妻子的墳前搭壹間小屋,日夜陪伴在她身邊。他看中了墳墓左側有壹棵烏桕樹的地方,就把房子放在樹下,沒有把粗壯的烏桕樹砍倒。他會經常和妻子說話,告訴她春天來了,雪停了,不那麽冷了。告訴她,布谷鳥已經開始啼叫了,如果她還活著,他們還住在這個村子裏,那她就要問他,看看菜地裏的辣椒苗長得怎麽樣,黃瓜有沒有伸長,苦瓜苗有沒有鉆出地面。壹旦墳頭上長了草,他就會壹根壹根地為她拔掉,就像過去拔掉她的白發壹樣。她愛美,留著長發。她老了,頭上不允許有白發。

當然也有壹些背景需要說明。鐘表匠和他的妻子出生在這個村莊。他們是青梅竹馬。原來村裏有幾間瓦房。後來,生意好了,他們搬到了壹個小鎮。小鎮離村子不遠,翻過壹座山。他家的瓦房賣給了鄰居,鄰居去縣城打工後,房子塌了,成了壹堆被人遺忘的廢墟。後來,鐘表匠年紀大了,不能修鐘了。打了壹場持久戰,他和妻子都輸了,只好順從孩子的意願,賣掉鎮上的房子和門面,住進了省城郊區機場旁邊的壹棟高層。

老人似乎並不在乎我是否接電話。他開始獨自談論這件事。牡丹愛幹燥,愛陽光。妳應該在白天澆水,最好是在中午,陽光明媚的時候。蘭花要多通風。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要澆水。給它們徹底澆水。梔子花葉子大,水分蒸發快,需要多澆水。還有,睡蓮要經常換水,讓盆裏的水清澈明亮,像壹面鏡子——幹凈的鏡子。

大概是因為之前在路上,這次談話談得太多,有點累了。老人歇了壹會兒,然後說,妳得把這梔子花修剪壹下,把那些黃葉剪掉——妳得這樣剪。他用手比劃了壹下,是的,就像理發師給嬰兒剃頭壹樣。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把頭轉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他說,妳覺得呢?

不太好,都是簡單的常識,養過花的人都知道。我很不屑,因為他的突然造訪,我的心裏充滿了火。

但是,出於禮貌,我對他點了點頭,說,好的,妳繼續。至於他接下來講什麽,比如什麽花要保溫,開花要註意什麽,多長時間曬壹次太陽,怎麽治療疾病等等。,這些瑣碎的事情可以是任何事情。因為我不在乎也不想聽,心思都在我的小說上。

我靠在另壹把藤椅上,琢磨著下面該怎麽接。

是的,寫的是鐘表匠和他孩子之間的爭執。先是把他的兒子女兒推出來,然後鐘表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但是兄妹堅決不同意。上壹個夢破滅了,還是壹個小如塵埃的夢。隨之而來的是鐘表匠的失望、悲傷和憤怒。我在想這些詞怎麽表達,怎麽用。老人突然跳出來,就把我腦子裏的東西逼得四處逃竄,像壹群野獸對著槍。

他不再談論養花了。我猜他剛才說的話大概把他腦子裏所有關於養花的知識都掏空了。所以突然轉移話題,所謂的談花,純粹是幌子。

他問我,妳壹個人住嗎?

我心中的火點燃了。我不知道他問這個是什麽意思。當然,我絕不會認為他有什麽惡意。我沒有給他壞臉色,冷冷地回答,是的,他們出去了。

聽到這裏,他趕緊把附在靠背上的身體往前挪了挪,挺直了背,放松了眉毛,舒展了臉上僵硬的線條,幾股鮮血湧上了臉,仿佛身體裏突然被註射了高濃度的興奮劑。

就像我壹樣。他有點得意地笑了。

說實話,我討厭他的笑容。在他看來,我們在《我們倆都不快樂》——天各壹方,彼此有著相同的話題。我自然不這麽認為。如果我沒有善意的思考,這笑容分明是幸災樂禍。如果我調動壹些面部表情,加上壹點肢體語言。

他們都在外地,直到春節才回來。天氣好的時候,我出去散步,不做任何事。我幾乎無事可做。我隨意走著,坐在公園的涼亭裏,吹著空氣,曬著太陽。去河邊看人家釣魚。運氣好的話,半天能抓到幾條泥鰍。很多時候,妳的運氣很差,什麽也抓不到。後來禁漁了,我就看著那些造橋的,妳知道的,在南溪湖公園旁邊修橋的,看著他們鋸鋼筋,不是用鋸,而是放在旋轉的輪子上,鏗鏘作響,像滿天的星星壹樣閃著火花。

他壹口氣說了這麽多。看這架勢,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窩裏的火無處發泄,他讓我很郁悶。

我說,妳想喝點什麽嗎?比如紅茶綠茶普洱紅茶還是咖啡還是蜂蜜水?

我說了那麽多,是怕他拒絕。我這樣做不是為了表示我作為主人的禮貌。我只是想借機離開,好讓他閉嘴。

隨便啦。平時我就是白開水。我壹個人在家,省事。他回答。

那就紅茶吧。我轉身去了書房,倒出那杯冰涼的綠茶,拿起壺來燒水。當妳按下加熱鍵時,小說的情節又從妳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兒子反對修房子的理由幾乎無懈可擊。他說這裏沒電沒水,只有壹條泥濘的小路,不方便購物,附近也沒有人。我女兒趕緊附和,是啊,這種地方怎麽能住人呢?

鐘表匠不聽。他說他有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可以挑水,可以種菜,沒電可以點油燈。我甚至想到了幾句我認為非常好的話。鐘表匠說:“我吃不了多少。妳知道,我已經是壹個垂死的人了。”鐘表匠還說:“蓋房子不會花妳幾個錢。”他指著女兒說:“就妳買那只狗的錢,不,半只狗的錢就夠了。”他的女兒有壹只白色四肢、金色身體的秋田犬。不是普通的寵物,是幾萬塊錢的狗。

水燒開冒泡,鍋蓋被白熱沖上落下,發出密集的響聲。

我把茶放在茶幾上,老人端起杯子抿了壹口,說,好茶。

不過,他大概覺得說話比喝茶重要,於是趕緊放下杯子說,我以前也喝茶。當時老婆婆還在,她走了,我就不喝茶了。他靠在椅背上,微微皺起眉頭,好像陷入了沈思。

她走在壹個下雨天,大雨傾盆,勢不可擋。從那以後,我討厭下雨天,坐在屋子裏,聽著雨水的嘩啦聲,感覺有水從骨頭裏流出來。我想妳也討厭雨天吧?不用問,應該是這樣的。誰喜歡下雨天?

天晴下雨,極其自然。有什麽好恨的?我心想。

老人並不在意我的反應。他看到我壹直站著,就向我招手。嘿,妳,別總是站著。來吧,坐下來,友好點。他跟我打招呼的時候,除了著急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稱呼我。舉手投足都很自然。好像他是這個房子的主人,而我是壹個奇怪的不速之客。

我很無奈,只好坐在他對面的藤椅上,從口袋裏掏出壹支煙,給他壹支。當然,這與尊重和禮貌無關,但我的癮上來了。

他向我揮手。來吧,扇我。他從身上掏出藍色盒子包著的軟軟的芙蓉王,抽了這支。味道很好,沒有嗆到。這種68-1包的煙,就算味道再好,對於我這種靠微薄稿費生活的人來說,也抽不起。

他點了根煙,長長地吸了壹口氣,呻吟了壹聲後,煙像兩根軟柱子壹樣從鼻子裏冒出來。他嘆了兩口氣,說她不該走得這麽早,唉——太早了。她走了,我感覺自己被掏空了,壹個空殼,什麽都沒有了。壹無所有的滋味,妳知道嗎?好吧,為什麽告訴妳這個——妳不會明白的。

他像剛才壹樣又抽了壹支煙,然後說,我不怕妳笑話。我們以前經常吵架,但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比如我早餐喜歡吃面條,她喜歡喝粥。我們為此爭論了好幾年,有壹次我打碎了壹個盤子。多漂亮的盤子啊,它像壹張紙壹樣薄,白底上畫著藍色的蓮花。已經用了幾十年了。他把煙灰敲進煙灰缸,笑了起來。

後來,我們想了壹個辦法,每天煮面,每兩天煮粥。現在壹切都好了,很平靜。他摘下帽子放在茶幾上,搔了搔稀疏的頭發。我十幾年沒吵過架了吧?她走了,也沒人吵架了。

他壹直在胡說八道,我假裝在聽,其實腦子裏全是小說裏的人和事。我在想以後怎麽展開,怎麽結束。我沈浸其中,煙灰掛了很久,忘了敲下來。

突然,老人站了起來,伸手去夠窗戶。我跟著他的手,看著窗外。在山頂的塔上,站著壹個滿頭白發的女人。她靠在漢白玉的欄桿上,雙手放在上面,像壹只饑餓的鵝壹樣向前伸著脖子。她正張大嘴巴,對著欄桿外的樟樹林使勁唱著歌。歌聲隨風而來,清晰而沈穩,與悲喜無關。

陽光從厚重的藍天傾瀉而下,滿山新葉的樟樹枝在風中搖曳,像孩子高舉的雙手。我推測,這個年齡的女人,即使陷入歌唱,也不會想到光怪陸離的燈光,比如滿天閃爍著星星的熒光棒,像打雷壹樣被黑暗的人群卷過的歡呼聲和喊叫聲。甚至跟愛情沒有太大關系,但是不唱我就覺得難過。

也許,老人覺得太吵了。讓他關上吧。窗戶關得很緊,不容易關上。通常,我必須努力工作。

趁著這個空檔,我又壹頭紮進了我的小說。

風越來越大,天空灰蒙蒙的,重重地落到頭頂。遠處的山頂上白霧洶湧,卷起壹個巨大的漩渦,壹場大雪就要來了。雙方爭執起來,鐘表匠不肯下山。最後還是被兒子女兒放下了。垂暮之年的鐘表匠兒子老得像枯樹,身體輕得像高個兒和壯年女兒手中的棉花。他目光呆滯,雙腳懸在空中,不喊不叫不掙紮,就像壹個被打得服服帖帖的倔強孩子,任由父母背著他往前走。

他們終於回到了機場旁邊的老人家裏。當初為了方便,給父母買了機場旁邊的房子。萬壹三病兩痛,或者其他緊急情況,壹張機票嗖的壹聲飛了回來。

女兒笑著說,爸爸,妳看這裏多好啊。它有空調和地暖。它既不能加熱妳,也不能冷凍妳。如果妳需要任何東西,我們會把它送還給妳。如果妳想要錢,我們會打妳的卡。為什麽不呢?很多人想過這種生活,但是過不下去。

我兒子很快接手了。是的,妳看,19樓,高,安靜,樓下有銀行,超市,餐廳,棋牌室,很方便。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邊有湖泊和公園。春天來了。可以去公園看桃花,看小朋友放風箏。還有壹件事他沒說,就是左邊500米有壹家醫院。

鐘表匠蹲在沙發上,低著頭,壹句話也沒說。

哦,在那之前,必須有壹個插曲。兒子女兒都在南方,遠在南方,事業有成,兒女雙全,住在海邊的大房子裏,過著人人羨慕的生活。當然,他們都是孝順的孩子,也沒有忘記父母,帶他們去南方生活。鐘表匠不習慣。經歷過壹次臺風,他很害怕。他說,住在這麽大的沙灘上,感覺靈魂都沒了。如果習慣了,他們會給南方的鐘表匠買套房子,這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老人輾轉反側了壹會兒,最後關上了窗戶。

他坐下來,吸了幾口氣,說:我聽膩了。

我不知道突然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老人說那個女的住我家對面。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去山頂的塔上唱歌。如果下雨,她就在家裏唱歌,站在小小的露天陽臺上,唱壹首又壹首。她看起來比我大很多,但她充滿了憤怒。當然,妳可能聽過她的聲音,像寺廟裏的鐘聲壹樣響亮。

有壹次,晚上起來喝水,聽到對岸有壹首歌。我以為我的大腦出了毛病,產生了幻覺。妳想想,誰會在半夜兩點唱歌?我打開燈,看見她站在陽臺上,大聲地唱著歌,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比劃著,風吹起她的頭發,像覆蓋著雪的茅草。這壹次,我嚇得大半夜都沒睡著。我覺得她瘋了。

老人壹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口幹舌燥。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放下後,他問我,妳有什麽要說的嗎?比如妳的工作,愛好,家庭。來吧,跟我說說。

他坐直身子,脫下兩件衣服,把頭向前伸,擺出壹副傾聽的姿勢。

我回答,我沒什麽好說的,真的沒有。另外——我故意轉過頭,看向窗外。

夕陽已經掛在了塔尖上,淡淡的余光把塔頂的琉璃瓦染成了橘紅色,看起來遙遠而朦朧,仿佛壹下子拉開了距離。欄桿是空的。我不知道那個女人什麽時候離開的。靈多沈默了,只剩下滿山的香樟樹,像個孩子壹樣高高地舉著雙手。

當當,山腳下寺廟裏的鐘聲響起,帶著夕陽的憂傷壹閃而逝,連嗡嗡的尾音都清晰可聞。

現在,老人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著對我說,我得走了。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覺得他該起床了。沒想到,他又喝了壹口茶,慢慢點燃壹支煙,連吸了幾口,喃喃自語,我真的要走了。

說完,我站起來,捋了捋灰色呢子袖子上的皺紋,手裏拿著茶幾上的那頂帽子,慢慢向門口走去。這時,他全身變得柔軟,紅潤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出了門,他戴上帽子,整了整手,確認沒戴歪後,伸出手握了握我的手,然後禮貌地說,再見。

我伸出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心裏說,希望再也見不到他了。

關上門,我壹邊收拾茶杯,壹邊繼續腦子裏的小說。

我的兒子和女兒回南方去了。鐘表匠決定借錢修房子,但是他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他陷入了恐慌。嘆了壹會氣,他決定自己攢錢。他找各種借口向兒子女兒要錢,買衣服鞋子保健品,去醫院治療,照顧人的感情。名字和花樣越來越多。他們似乎已經猜到了鐘表匠的心思。有壹次他說要買什麽,他們馬上說,我給妳送,每月的費用也是按照算出來的數字給的。

在這種情況下,鐘表匠還在默默省錢。他省吃儉用,從不多花壹分錢,有時晚上連燈都不開。他認為建壹個小房子不會花很多錢,但他有壹天可以攢夠錢。終於有壹天,鐘表匠差不多攢夠了修房子的錢。他太興奮了,以至於整晚都睡不著。

壹天,鐘表匠做了壹個夢。他建了房子,把它放在烏桕樹下。時值秋天,烏桕樹的葉子紅紅的,壹片片隨風從枝頭飛走,像紅色的蜻蜓落滿了屋頂。他在家門口開墾了壹塊荒地,種上了苦瓜、辣椒、絲瓜、茄子,陽光暖暖地落在菜地上,照在辣椒和苦瓜樹上。

過了壹會兒,他醒了,聽到了附近機場傳來的隆隆聲,是熟悉的聲音。壹架客機正在起飛,白色的氣流噴了出來,像咆哮的臺風,讓空氣波濤洶湧。跑道兩邊的草慌了,在地上爬著,拼命的顫抖。

聲音消失後,他又進入了夢境。他看見他的妻子,壹頭長長的黑發,白皙的臉,站在菜園邊,對著他微笑。

夜幕降臨,窗外燈光刺眼。我又坐在電腦前,匆匆地把這些情節敲了下來。

後來老人再也沒有來過,我也漸漸忘記了他的樣子。

走著走著,經常會看到壹些老人壹個人走著,或倚著河邊的欄桿,坐在公園裏的亭子裏,眼神迷離,面容頹廢,就像那天下午來我家串門的老人。

作者:曉寒插圖: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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