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是關中人。19歲時，壹個親戚安排她在這裏結婚。老公姓王，比她小三歲，是個小猴子。她當時舍不得哭，但是父母用的是別人的錢，只好去王家炕上做他們的媳婦。過了門的那天，她老公用毛驢馱著她，四支嗩吶吹得天昏地暗。村裏的每個人都來看熱鬧。她太害怕了，不敢擡頭看驢背。到了晚上，新房裏鬧哄哄的，窯門緊閉，只剩下她和小猴子。她想起了母親，又哭了。她的丈夫不敢碰她。第三天半夜，小猴子爬過來叫她“阿姨”。她說，“妳阿姨是誰？叫她姐姐！”她丈夫叫“姐姐”，她給了他壹個笑臉。
當媳婦和當姑娘的味道很不壹樣。雖然老公不能遮風擋雨，但是她全心全意愛她，她會放棄的。他拉壹頭騾子到固定的邊上運鹽，壹個月約兩次。在家裏，她裏裏外外忙忙碌碌:冬種小麥，夏播谷子；當我有空的時候，我帶著針線去村子裏逛了逛。慢慢的，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尤其是土炕，我在關中沒見過，於是她就產生了興趣。
土炕很大，長壹尺二寸，寬六尺五，占了整個後半窯。窯窗下是壹個竈，竈口是壹個深坑。碳填進去，不僅能煮飯，還能從腳下的火坑通向炕。冬天，窯裏很暖和。但是她不習慣這麽大的炕。丈夫出門後，她裹著被子睡了壹夜，卻開心地笑了好幾次。她提出把炕做小壹點，丈夫不同意，說以後要生孩子，這炕上十個八個人都能睡；她聽後臉紅了。她半夜起來解手的時候，總在想:真的有七個孩子，八個孩子，然後炕下的鞋子會溜很久，然後就傻乎乎地笑。
土炕成了它的天地，她在上面紡線，收鞋面。把包袱攤在炕上，壹有閑就翻那些花花綠綠的布頭、絲線；晚上和老公竊竊私語。她想:男方家從州到縣，女方家要抱這個土炕。她全身心地打扮著:撣子不準折壹條皺紋，炕沿不準沾半星灰塵。我只是不習慣坐在上面吃東西，說不能委屈那條腿。
三年後，她沒有任何孩子。雖然她丈夫很生氣，但他不敢對她說嚴厲的話。她在別人背後哭，覺得自己輸了，就不再對他強勢。她的丈夫更愛她。
這時中央紅軍已到延安，解放了西北幾個縣，但胡宗南經常入侵，這塊地成了蹺蹺板區:壹會兒白來，壹會兒紅來；日月不寧。這壹天，東南方向的槍聲持續了壹個小時，村裏的人都不敢出門。天壹黑，她就關上門睡覺了。窯邊傳來“咳”的壹聲，院子裏留下了什麽東西。出來壹看，是個女八路。女八路說:前方戰鬥殘酷，隊伍散了，她離隊要求進窯休息。她嚇了壹跳，但還是讓女八路進了窯。
八路姑娘黃臉婆傻腰。她壹見自己懷孕了，更加覺得可憐，做了湯煮了水，讓她坐在土炕上。女八路看著他們的恩情，很感激，但只是這個窯洞，看到剛結婚的小兩口，覺得生活不方便，丈夫也沒有主意。她說:
“上炕，我們在陜北，這是習俗，壹家人世世代代睡壹個炕。”
她讓女八路睡西邊，老公睡東邊。她躺在中間，做了壹個邊界墻。那個女孩巴魯仍然拒絕睡覺。她只好把丈夫叫醒，讓他睡在爐子前的地上，說只能面朝外。老公壹夜沒敢翻身。
晚上她悄悄問女八路:
“妳當兵幾年了？”
“壹年八個月。”
“妳殺過人嗎？”
”胡拿槍指著兒子，但他沒有爬起來。我沒去看我是不是死了。”
“妳真行，我手都發抖了。”
“逼出來的，我爸媽被胡的兒子用刺刀殺了。家裏人把我賣給了童養媳，我偷溜了。”
她的心動了壹下，她不自覺地看了壹眼她的猴子丈夫。
“老公現在在哪裏？”
“在延安。這次不知道打哪兒去了。”
“孩子幾個月了？”
“七個半月。”
“真心虛，敢跑得這麽兇？”
“真後悔懷孕了，恨不得馬上抓住！”
第二天女八路要走了，她卻留著，說太危險了，怎麽行？女子八路會留下來。她也知道這個叫龔娟的女人是宣傳員。
那天晚上，龔娟的肚子真的很疼，壹扭就疼。她趕緊在竈口腳下叫醒丈夫，讓他出去拿壹捆麥稭進來，把他關在窯外。兩個人都沒生過寶寶，心慌慌的。經過幾個小時的忙亂，孩子終於落在了曹的後面。她用灰把腳上的血蓋住，打開門，把丈夫叫了進來。她煮了飯和炕，拿了壹條紅布掛在窯門的栓子上，說是辟邪。
這孩子是個女人，瘦得像只貓。它們被稱為貓。龔娟喜歡他們，兩個人都喜歡。他們整天關著窯門，出不去。過了十天，龔娟在土炕上坐不住了，想出去追部隊。臨走前，他丟下貓，跪下來對她說:
“姐，我不能再呆了。孩子帶不走，我就托付給妳了，假設妳救了壹條命。如果它好，妳養它就是妳的女兒。如果不好，妳就把她埋了，我壹輩子都會記得妳的好。”
她把龔娟扶起來，流著淚說:
“龔姐姐，放心吧。我雖然窮，但良心不壞。妳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的。有好日子的時候，我等著妳去接她。”
龔娟幾次磕頭，親吻，抱著孩子哭。最後，她走了。
她開始養貓，在這個土炕上長大。她沒有奶，孩子餓得哭了。她讓老公在炕上賣了壹床新被子，買了壹只奶羊，天天給孩子擠。她在外面望風，說自己不會生育，在路上發現了孩子，村裏人沒有起疑。後來我自己真的沒有生過孩子。兩年過去了，龔娟沒有來接女兒。只是以犧牲為代價，她越來越愛這只貓。
貓長到三歲，猴老公得了癆病，沒救了。它不見了。她哭了，不肯再婚，從此成了寡婦。那年她剛剛26歲。
做寡婦，日月更難。她不善言辭，所以不輕易出門。偶爾有壹些野貓野狗跑到窯外，不是把它們趕出去，就是把門關上。沒有人能在鄰居之間說閑話。
她意誌堅強，再大的困難，也只是藏在肚子裏，在人前不露遺憾。貓的衣服雖然不是很鮮艷，但是絕對幹凈。家裏所有開銷都是她紡的，而且紡得又快又好。別人壹天紡壹斤六兩，她紡兩斤壹兩，在集子裏賣，比別人貴很多。
這年春天，西北徹底解放，村裏紡紗的人多了。政府還購買棉花和羊毛。從那以後，她就不再高價銷售了。全部賣給政府。幹部表揚了她，她公布了貓的身世，說:孩子的母親是八路軍，人可以用槍打敵人。她需要紡更多的線，才配做貓的養母。村上選了她和壹個叫吳的去延安開勞模大會，但她始終沒有去。她覺得壹個女人家去不了那裏，也不評判模式。不管怎樣，她想轉得更多。於是乎，吳成了的楷模。後來去山西帶兵打仗，立了功。解放後，他成了Xi安的壹名幹部。她還住在羊兒溝，在黑暗中的土炕上紡棉花。
解放後，貓長大了，送她上小學。貓貓學習很好，臉上有光，晚上摟著睡在土炕上，說:
“妳愛我嗎？”
“愛。”
“妳長大後會支持我嗎？”
“餵。”
她緊緊地擁抱著那只貓。
但是今年秋天，當他們在院子裏玩棗子的時候，他們聽到了汽車的鈴聲。他們壹擡頭，壹輛車在溝邊的路上嘟嘟響了起來，跳下壹群城裏人，朝她的窯門走去。她覺得奇怪。她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她在教貓說那是輛車，這群人進了院子。壹個成熟的女人看著她哭了。她令人費解。女人說她是龔娟，她叫了壹聲，說:“妳還活著！””我抽泣道。
那天晚上，他們談了壹夜。龔娟告訴她，她從這裏出去，就找到了部隊，去了前線。後來她去了新疆，再也沒有回過陜北。解放後，她審問過幾次，都找不到。壹個月前她才得到消息。
“姐，真是難為妳了。這麽多年，我是用壹把屎壹把尿把孩子養大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妳！現在革命成功了，我實在不忍心帶著她，把妳壹個人留在這裏。妳們最好壹起去鎮上。我會壹直叫妳姐姐，貓也會壹直叫妳媽媽。”
她笑了笑，說她去市裏有什麽功勞。她勸貓認媽媽，貓不走她就變臉。
第二天，她喜歡送龔娟和女兒走。車壹拐過彎，她就撲騰在路上，痛哭流涕。
從此，她在Xi安有了壹個親戚，每三天給他們寫信，母女倆也給她回信，經常帶著錢，十元八元的。她舍不得花，就買了些山貨特產送過去。他們請她去城裏旅遊，但她回了信，卻再也沒有離開。
那只貓在城裏讀完高中後，龔娟就去世了。很快貓參加工作了，信也少了，先是兩個月壹封，然後半年壹封，信越來越短，最後壹個字也沒有了。
她壹直很期待，差不多過兩天就要去郵局打問了。村民們看她可憐，說:
“聽說貓成了導演。”
“真的嗎？”
“她沒有良心。她當官就忘了妳！”
“不敢這麽說！當領導忙。”
“忙得忘不了妳。妳養了她，能不讓她養嗎？”
“如果她現在被領養來養我，我是什麽樣的人！”
這是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所以他想熬過去，心裏也沒有埋怨那只貓。她只是紡她的棉花，從春天紡到夏天，從夏天紡到冬天，掙壹些錢，壹半是新衣服，壹半是食物。誰要再提貓，她就抖抖新衣服，敲敲碗沿說:
“說這些是沒有用的。我不是70歲80歲。我過不去？”
只是這大炕感覺太硬睡不著。它壹年到頭都被麥草覆蓋著。有人讓她打炕，給她壹個小的。她根本不說可以離開自己的心，但是晚上可以睡在上面不放棄這個土炕，可以有很多夢想，包括老公，貓，媽媽。
那些年，省縣兩級幹部經常下鄉，男的來，女的來。村裏派女幹部睡在她的炕上。她很高興，八個人都擠在土炕上。她很晚才上床睡覺，點著燈看著他們每個人美麗的臉龐。她壹看到炕下的鞋，就想起了當年對丈夫說過的話。她沒有笑出聲來，而是去把各種格式的鞋子擺放整齊。早上女幹部刷牙，她也用鹽水漱口。她年紀大了，牙齒參差不齊，卻潔白如玉。
到了60歲，文革爆發，來她炕上睡的女幹部就少了。她經常談起他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但是在人前，她從來不提貓。只是每年棗都是紅色的，她記在心裏，壹時間很難過。
前幾年雖然社會不太平，但還是有很多同學從北京、南京、西寧過來，排隊落戶。她悄悄問那只貓，有人知道壹點，說那只貓是個走資派，剃過光頭，在Xi安城裏遊街示眾。聽到這裏，她不禁心碎，說自己看著貓長大，壹根手指都沒動過。她怎麽能忍受這種罪行？
突然有壹天，郵局來了壹封信。她極度恐慌。她不知道誰會給她寫信，人家給她讀，才知道是貓。信裏更可憐，說她犯了錯，現在五七幹校改造。她說她有三個孩子，受到歧視，準備去偏遠的地方下鄉。她不放心，想讓大女兒在羊兒溝定居，讓養母保護。她說這些年她把書忘了，沒給養母寫信，怕養母不願意。
聽到這裏，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趕緊讓人寫了壹封信，信中寫道:
“我們來了，我們來了！為什麽我不想？孩子有困難，到了我家就住我家。康還是那個老康，我不是壹個人。沒有人敢欺負這個孩子。加油！”
貓的大女兒馬上就要來了。孩子十六歲，名字叫秀秀。他看起來像壹只貓。壹見面，秀秀就叫她“奶！”她叫著貓的名字，抱著它哭了。
從此，秀秀就睡在土炕上。每天晚上，她都給孩子講她小時候的貓，奶奶和孫子都笑了。秀秀也談到了這幾年家裏發生的事情。她感到壹陣流淚，半夜睡不著。
秀秀什麽都不會。她教認莊稼，拿鋤頭，洗衣服。她提醒人們要正直，要樂於奉獻。秀秀也不錯。她聽她的，下班回來。她看到自己做好了飯，總想吃第壹碗。她高興得腳都抖了，手也抖了。
冬天過後，秀秀來例假了，她嚇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管著，談了很多事，不讓秀秀碰冷水，不讓她幹重活。秀秀的反應很大，她覺得不舒服。她想到媽媽，晚上哭，就坐著勸了壹晚上。村裏人看到她在保護秀秀，就沒人敢欺負了。
呆了兩年，秀秀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肩寬胸高，容貌姣好。我回了Xi安三次，貓讓我給她帶回來很多衣服。
她問秀秀:
“好村？城市好嗎？”
“村子好。”
“妳媽媽以後住在城裏會不舒服，就讓她過來住吧。”
“那太好了，我會壹輩子陪著奶奶。”
“那我以後給妳招個女婿。”
“我能住在哪裏？”
“這麽大的炕，妳們小兩口沒睡過嗎？”
“嘻嘻……”秀秀臉紅得像朵花。
春天過後，秀秀又進城了。她給貓發消息，說如果她想去鄉下，全家都可以來她家住，看誰敢剃光頭到處遊行。秀秀回來後，壹個月沒回來。她很焦慮，擔心路上出了什麽事，於是給市裏發了壹份電報。很快，信就回來了。
信是秀秀寫的，他說他回城的時候，正趕上娘康復，恢復了局長的職務。有必要把她們在鄉下的姐妹調回城裏。
“但我還是想回到羊兒溝去。我舍不得離開妳。”秀秀在信中寫道，“我習慣睡在滾燙的土炕上，睡在樓上的沙發床上，卻睡不著。”
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怕秀秀萬壹回不來了。村子裏的每個人都在說:
“秀秀不會回來了。人們必須有工作。他們還在農村受苦嗎？”
“秀秀說她會回來的。她說我的土炕不錯。”她總是這麽說。
但是秀秀終究沒有回來，四封信回來了。這的確是壹份工作。這些信充滿了感激之情，說她永遠不會忘記她的好意。為了報答老人，給她留下了壹套被褥、衣服和用品。只要問清楚戶口關系，調到市裏就行了。
她默默地聽著。下午，她踮著腳去開戶，連夜郵寄。回來睡在炕上，只覺得炕又大又空。天亮了，我發燒了，睡不著。
睡了15天，年紀大了很多，頭發變白了，棉花都沒有力氣紡了。我壹天只能做三頓飯，而且米飯沒有味道。秀秀沒有再寫。村民們做了壹番調查，給她辦了“五保”。
她話越來越少，也不怎麽出門。她整天坐在土炕上。土炕太大，她覺得占地方真的不劃算。那個爐子也很大。壹個人根本不需要這麽大的鍋。窯墻上的架子，米面盆，油鹽缸也是格格不入。她有心收拾，沒力氣的時候就瞇著眼睛像是在睡覺。其實她是清醒的，她也不是無辜的。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是這樣。
我的眼睛不是很有幫助，但我的耳朵還活著。聽著院子裏的風，壹片樹葉又在旋轉。然後，窯邊有腳步聲，響到窯門口。她叫了壹聲:“吳三章！”窗簾壹摘，進來的是吳三章。
吳三章是吳的弟弟。文化大革命期間，吳被批判，後來被折磨致死。現在已經平反，安葬在市裏的烈士陵園。吳三章成了烈屬，受到優待，日子過得很滋潤。最近，他經常來訪。
“嫂子，妳真可憐。秀秀他們現在平反了，當官了。妳怎麽還這樣？”
她總是微笑。
“妳為什麽不向他們要呢？”
“我有五保，我還要什麽？”
“世界上還有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如果妳有困難，妳會被記住。妳再好，也會被人遺忘。”
她不說話了，兩個人默默地坐了很久。吳三章起身離開。
又過了三個月，她又生病了，壹睡就起不來。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村民們輪流照看她，吳三章對她說:
“給秀秀母女打電話，讓她們帶妳去Xi安，住大醫院。也許會更好。"
她不同意，說該活了，沒必要告訴秀秀母女，更別說進城治療了。果然，第三天黎明時分，她虛弱得只出不進。村民們都圍在土炕上，她說:
“坐炕上吧，這土炕大，能坐下，大家都來看我，我也消停會兒。我只是擔心秀秀他們，怕我死。如果他們再有什麽困難，可以找誰？”
然後他咽了口唾沫，但是眼睛沒有閉上。
他們哭著，揉著她的眼睛，把她埋在窯門外的堤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