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壹天,陽光明媚,微風輕拂。懷著激動的心情,我來到了《環球》機器人公司。總經理陪我進入機器人超級市場。想到那些美麗大方的售貨員和服務員,可能成為我的妻子,我的心壹下子飛了起來。她們都是按照最美麗的女人的樣子制造出來的。我的眼睛都花了,不自覺地在商場裏面轉啊轉。
總經理驕傲地說:“我們這裏的姑娘,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性。她們不但美麗,還非常體貼。她們會把妳們之間的愛情,當做唯壹的事業。根據程序的設計,她們壹生只愛壹個人。只要把妳的名字寫入她的存儲裏,她就會對妳忠貞不二。”
我笑著說:“那如果我死了呢?”經理拍拍我的肩膀:“她是按照宇宙中的對稱法則設計的。她的生命和妳的生命是關聯的,就像壹面鏡子壹樣。而且妳知道嗎,她們不光美麗,還十分溫柔。妳放心,妳未來的妻子絕對不會和妳吵壹次架,甚至連反駁妳都不會。”要知道,夫妻之間吵架,甚至打架是多麽普遍的壹件事情,又是多麽令人頭疼的事情,也是令我對婚姻心生恐懼的原因之壹。不過我還是不敢確信。經理看出了我的懷疑,接著說:“機器人出場時,都要接受嚴格的檢驗。我們要求這些產品必須滿足三個條件,第壹: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機器人都不能傷害人,也不能讓人受到其他傷害。第二,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的壹切命令,而且不能違反第壹個條件。第三,機器人要保護好自己,但是不能違反前面兩個條件。所以,妳放心吧,她將是妳永遠的追隨者,是妳的意誌的延續,絕不會給妳帶來任何煩惱的。妳想讓她們做什麽,只要妳發出指令,她就會立刻執行。”
“可她不能生育!”我小聲地嘟囔了壹句。
經理沖我嘲笑地點了點頭:“您哪,這難道是她的缺點嘛,這恰恰是她的優點呀。妳別忘了,她永遠不會變老,永遠都這麽漂亮。要孩子幹什麽呢?孩子長大了都會離開妳,但忠實的機器人美女卻永遠不會。再說,有了孩子,妳就有更多的操心事了,對嗎?為什麽不好好享受人生,沈醉在溫柔鄉裏呢?等到妳真的老了,覺得非要孩子不可,我們還有配套的“機器人兒童”為妳服務。只要妳提要求,我們就絕對能夠做到讓妳滿意。性別,年齡,都可以設定,他還可以具備妳最優秀的遺傳因子,妳見到他就會讓妳相信,他就是妳失散多年的孩子。另外,我們人類總是面臨著人口危機引發的饑餓、戰爭、瘟疫等等。但是當我們選擇機器人做我們的伴侶的時候,就可以避免這種危機導致的世界性的崩潰。所以,也可以說是機器人拯救了人類。不能生育不是缺點,而是她們的優點。”
我不再說話,不是因為聽了經理的話,而是自從麗麗闖入我的視線,我就再也聽不見經理說的話了。不知道為什麽,在萬花叢中,我的目光直直地鎖定了她,壹刻也不忍離開。經理還在滔滔不絕地解說,我卻不由自主地往麗麗的方向走去。我離她越來越近,走得越來越慢,我的心在跳,我在血在燃燒,我的大腦快要爆炸了。
她專註地觀賞著魚缸中的金魚,長長的睫毛下面星光閃閃,皓月般的臉上笑窩兒若隱若現。她像太陽那樣耀眼,她就是我的太陽。
“好眼力!小夥子,她就是我們公司本年度的最佳作品,歸妳了!”經理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似乎都忘記了說同意,任憑經理安排。心裏只有壹個想法,我要盡快把她變成我的妻子。
戒指、玫瑰、音樂、花雨,還有那亭亭玉立的新娘,壹眨眼的功夫就全都到位了,好像點擊壹下按鈕就出現了壹樣。我成了主角:英俊瀟灑的男主角和美麗的公主,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機器人公司裏的大屏幕上,瞬間就播出了我們的結婚影像。在大廳裏的人和那些機器人美女的祝福聲中,我們走進了披紅掛彩的婚車中。我擁有了壹個完美的妻子,我們值得他們的祝福,我們也壹定會幸福!
新婚真是甜蜜。我熾熱的眼神,她嬌羞的容貌,這場景總是壹次又壹次地上演。我工作到深夜,她總是在我的身邊陪伴。不論我多麽疲憊,只要看她壹眼,疲勞立刻煙消雲散。“紅袖添香夜讀書”,是壹句多麽優美的詩句啊!
我們之間,我是權威,她則是永遠地順從。想起總經理的那句:“妳就是她的君主”,我好像站到了世界之巔,我是王者!她就是我的意誌的延續。我要唱歌,她就給我伴奏;我要看電視,她就調臺;我想要壹支筆,她立刻就送過來。什麽“婚姻是愛情的終結”,那都是騙那些沒結過婚的人的。婚姻是最享受的自在。
在溫柔鄉裏的我,工作也突飛猛進。研發項目已經進入了攻堅階段,研究的成果也呼之欲出,我們壹定要跑在賽道的最前面。然而就在這最關鍵的階段,我變了,我卻並不知道。
真的很奇怪,人總是容易厭倦。沒過多久,我就對於她的順從失去了新鮮感,她所做的壹切都像程序壹樣,任何反應我都能夠預見得到。我發出的指令並不新鮮,她順從的結果也同樣按部就班。無論我要求多嚴苛,脾氣有多暴躁,她也不會對我發壹句脾氣,哪怕生氣壹秒鐘。我有時候甚至會打她,只是想看看她生氣的樣子。但是她從來不會生氣,哪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還是要對我保持微笑,不停地向我道歉。看著楚楚可憐的她,我又開始自責和心疼。有時候暴跳如雷,有時候愧疚自責,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到了辦公室,所有的人,我都不能再跟他們說上三句話,因為他們都太粗魯,太傲慢。我在公司裏越來越待不下去,甚至去公司都很困難。那天我在商業區開車,路比較窄,前面的車又不肯讓路,我就壹直按喇叭。見他還是沒有動靜,我幹脆加大油門,試圖超車,沒註意旁邊又來了壹輛車,結果我的車蹭掉了壹大塊漆皮。我停下來,與那個司機大吵了壹架。報警以後,警察居然還罰我的款。真是不可理喻。
到了辦公室裏,我的上級找我談話,說我最近變得暴躁、懶惰、傲慢。他還反復強調,項目越來越緊張,大家都在日夜兼程,不能有任何閃失,我是項目的負責人,壹定要守好這最後壹關。我滿腦子想得是:妳們就是羨慕我的家庭,嫉妒我有壹位溫柔美麗的妻子。我肯定會負責好項目,還用妳告訴我嗎?妳們這些人,根本不懂我,也不了解我。
只有我的妻子,她才會關心我,體貼我,也最理解我。她那麽聰明,琴棋書畫,音樂舞蹈,樣樣都精通,是最完美的女人。而妳們愛八卦,舉止粗魯,我跟妳們在壹起都覺得難受。遲早有壹天妳們會被機器人取代,它們無所不能,而妳們總是這也不會,那也做不好。妳們怎麽和機器人競爭呢?
現在的我,似乎對煙的依賴越來越大。我曾經下定決心,與煙做永遠的告別。可是現在,我的手稍微動壹動,我的妻子就會把點好的煙放在我的指尖。真是太貼心了。不光是煙,我也離不開酒了。上次為了戒酒,我忍受了大半年的時間。戒了煙和酒以後,我的體力和精力終於回來了。結婚以後,不知不覺中,它們又來到了我的身邊。
很快就要雙喜臨門,項目即將大功告成,而我和妻子麗麗的新婚周年紀念日也快要到了。
新聞裏報道了我們項目的可喜的成果,各界人士給了我們充分肯定,也提到了我個人所做的努力。讀著讀著,我居然激動地熱淚盈眶。科學家只有孜孜不倦,艱苦奮鬥,才可能收獲非同凡響的收獲,贏得別人敬佩的掌聲。
結婚紀念日那壹天,我和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開著車,還帶著輕型快艇,到海濱度假。天高海闊,雲淡風輕。我們乘著快艇,在大海上飛馳。美麗的小島上,我們***進午餐;溫暖的沙灘上,我們互相陪伴。夜幕降臨,星月相伴,我們回到了我們自己的家園。
玩耍了壹天,我們還要享受二人世界,燭光晚餐。只用了半個小時,豐盛的酒菜就擺到了桌面上。香醇的美酒,即將見證我們的狂歡。我們彼此凝望,陶醉在這閃光的愛情裏。壹杯又壹杯,幸福的美酒,歡樂的美酒,愛情的美酒,我的美酒。我不知道,我醉了。
第二天早上8點,吃完豐盛的早餐,我準備去上班。我拿起我的公文包,那裏面裝著全部的研究成果。今天它終於要問世了。只要結果公布,壹定會引起國內外巨大的震動。我們五年的心血匯聚在這裏,我仿佛聽到了歡呼聲,看到了所長向我道歉……
可是公文包怎麽空了?我大吼壹聲:“包裏的文件呢?”麗麗被我的吼聲嚇住了,話也說不出來了。我強作鎮定,對她說:“別害怕,妳慢慢說。”她哭著說:“對不起,妳昨天晚上讓我壹張壹張地燒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才註意到,不僅文件燒了,我的電腦也被酒給弄壞了,所有的文件全毀了,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沒了。
我給公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那可是幾年的研究成果啊。原始數據、技術專利、情報資料全部都化為烏有。我被告上法庭,最終判處三年有期徒刑,緩期執行。公司給我停薪留職,我從此背上壹筆巨額罰款。
我的妻子,在壹邊默默地哭泣和自責。她沒有錯,但是她造就了壹個錯誤的我。她對我的無條件的服從,釋放出了壹個充滿破壞力的我,這個我沒有克制,沖動易怒,還不顧後果。
我能離開她嗎?我舍不得她的溫柔、體貼。可是我必須離開她,因為她畢竟不是壹個真正的人。她給我的不是真實的陪伴,只是壹個虛幻的感覺。她所有的思考都是基於我,而不是壹個有思維能力的人。她的順從,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那是程序的設計。
我把她送回了公司,也不會再去見他。如果她被重新定義,還可以去陪伴另外壹個男人。而我,只想找回曾經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