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是壹個非常有趣的老人。雖然他是個農民，但他壹生中從未去過地裏。換句話說，他壹直覺得種地只是最後的物質保障，不用那麽在意。
小時候爺爺在當時比較繁華的張家口做店員，學會了做生意的本事。後來回到農村，他就壹個村壹個村的叫賣，從煙酒茶糖到針腦，應有盡有。只要是村民日常需要的東西，他就賣，不賺大錢，過得比普通農民好。後來，他結束了在公社供銷部的半農半商生涯，回到村裏當了壹名“專職”農民。
我曾經問過我爺爺，為什麽不繼續在供銷部門工作，也許最終可以成為壹名領工資的工人。爺爺不屑地說:“壹直在店裏賣貨，沒意思。”
不能閑著的爺爺，壹輩子都會很有趣。記得小時候，無論晚輩帶什麽東西，爺爺都會拿著玩壹會兒:表哥給他買了煙壺，他會縫壹個漂亮的皮煙袋，掛在煙桿上，用從瓶子上解下來的絲帶；蔔兒給他買壹瓶酒，喝完之後會把空瓶刷幹凈，把自己的散酒倒進有酒的瓶子裏。他要的是儀式感；叔叔給了他壹塊羊肉，他會把它切成幾塊。這個是鹽炒的，那個是蔬菜煮的，剩下的是羊肉蘑菇湯蘸燕麥面...
這些都不算什麽，畢竟是爺爺在家裏過得好。這位老人最受村民歡迎的是，他會在村口炫耀他有什麽稀罕的東西。比如，買煙會很難。壹方面大家都缺錢，壹方面貨源緊張。好在蔔兒工作經常出差，能買到紅塔山之類的好煙。
每次給爺爺帶回去，他都會在衣服口袋裏放兩三包，他那套老式中山裝的上口袋裏肯定還有壹包，露出半拉的煙盒，遊蕩到村裏跟人聊天。人們看到爺爺露出的煙盒，就知道老人有好煙。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三爺爺，給我們看看妳那包裏有什麽好東西。”爺爺裝作漫不經心的說:“我不喜歡抽帶過濾嘴的香煙，因為是我兒子買的。”
不用說，爺爺會拿出香煙，攤開給大家抽。如果不夠，把另外兩個盒子拿出來。他自己也不抽壹支，好像真的不喜歡這個過濾嘴。其實爺爺根本不想在家抽煙。炫耀過後，剩下的香煙會被他塞進櫃子裏，只有在有客人來或者有節日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畢竟，香煙並不總是供不應求。爺爺經常在村口炫耀的就是晚輩孝敬的各種美食。在當年的農村，衡量壹個家庭的標準還是看食物的種類和肉的豐富程度。位於長城壩上的老家，牛羊肉壹直都吃不到，但也不算是稀有食物。大家難得的是很多人沒見過的海鮮。
據說海鮮其實是凍品。從目前來看，與“鮮”字無關。即便如此，村子裏的人也很少。我父親的肉聯廠，外貿公司，經常出口兔肉到港口，回來的路上會從冷庫裏買點海鮮。那些海鮮產品在海邊很常見，但壹旦帶回我們這裏，就會變成了不起的東西，別說農村了，就連縣城的家庭也不多見。
記得有壹次，父親回老家，帶了很多皮皮蝦等海鮮。爺爺接過壹看，不屑地說:“這是什麽蝦？”嘿，它看起來和塵蟎壹樣，但是它更大。“塵蟎是我們方言裏叫的壹種潮蟲。爺爺說話的時候，我滿心期待，突然胃裏壹陣難受。
媽媽笑著說:“爸爸，別看了。比我們水庫裏的蝦多得多。蒸壹會兒試試。”聽了這話，爺爺急忙下炕準備蘸醬。這位老人口味很重。不管他吃什麽肉，他都喜歡蘸壹蘸。醬油、醋、鹽、蔥姜倒入碗中，簡單快捷。
清蒸皮皮蝦端上桌，我就沒胃口了。我的祖父是壹只嘴巴的甲殼動物，他並不討厭它。他拿起壹個剝，不小心紮到手了。我父親高興地給爺爺剝了壹個，放進他蘸著吃的碗裏。爺爺嘗了嘗，反復說:“味道不錯，可以喝。”
能喝到酒是爺爺對食物的最高評價，也意味著他要去村口顯擺了。果然，壹只蝦剛吃完，爺爺就要出門。奶奶逗他:“妳就不能坐壹會兒嗎？又要出去顯擺了？為什麽不是那瓶酒？”已經走到門口的爺爺覺得有道理，就叫我給他拿瓶酒，跟著他出去了。他還特意囑咐我拿整瓶，不是裝散酒的那瓶。
於是，村裏就出現了這樣壹幕:爺爺端著壹個蓋著厚厚籠布的盆子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手裏晃著酒瓶。
在村口，人們壹看到我和爺爺就知道有好吃的了。大家太多廚師接過我們手裏的東西，先聽爺爺炫耀了幾句:“孩子帶了皮皮蝦，還不錯，又大又粗，還能喝酒……”
沒等爺爺說完，籠布已經解開，連剝蝦快的晚輩也開始了。爺爺笑著說:“剝這個東西的時候要小心，會紮到手的。”壹小盆蝦，大家都會嘗嘗。爺爺叫他們把酒打開喝了。他們蹲到壹邊，慢慢拿起他的煙壺，讓我回家再拿壹些。
蝦不多，大部分都是爺爺拿出來和大家分享，弄得奶奶壹臉不高興。父母勸她，這個東西沒滿，放不下，不如分享。
除了皮皮蝦，爺爺還帶了麻辣炒蛤蜊、海蟹等。給鄉親們吃，為的是聽人說“爺爺，這麽多殼肉，這螃蟹比我們水庫裏的大得多。”爺爺現在學著賣，解釋著看著鄉親們吃喝，比進自己的肚子還要甜。
現在，爺爺死了，村裏人口也在減少。交通的便利，網絡的發達，世界各地的美食隨時可以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在人們眼裏，吃的東西只有高低之分，沒有生與不生之分。
每當我閑暇之余回老家，看著空蕩蕩的村口，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過去，想起那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可惜他沒等到孫子有機會孝順他。我想，如果有這麽壹天，爺爺壹定會端著碗和瓶子，對村民們說:“我孫子帶回來的。試試看。”
或許，在爺爺的心裏，這代表的是子孫後代的福祉，與富貴與否無關，也不需要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