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通化
4月24日
在漫長的路上，我朝著連綿不斷的山丘走去。我不知道該待在哪裏，但我可以告訴他這十幾二十年間的種種莫須有的煩惱。森林幹凈清新，群山守口如瓶，沒有人會告訴我即將到來的花開花落。
4月25日
在漫長的路上，我朝著連綿不斷的山丘走去。最開始的時候，好像還是很普通的壹次相遇。如果不是心中有壹種久違的希望，我可能已經錯過了曾經在風和雲裏互相訴說過的淡淡的信息流。
四月的風吹過，群山平靜，向我微笑。在他的懷裏，深淺不壹的草葉和同色的樹枝隨風飛舞。
我漸漸走近群山，只希望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森林中傳來模糊的低語聲。4月底，生命正在醞釀壹場芳香醇的變化，壹場無法完全預測的擾動。
五月八日
低沈的呼喚過後，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雪白花朵的陰影中。
天空晴朗，群山綿延，壹簇簇白色的花朵像流動的河流。似乎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應該預約而來。這壹刻，在透明如蜜的陽光下，他們同時歡呼，同時旋轉，化為無數的浮點。
這樣壹個開滿白花的下午，總覺得似曾相識，總覺得是壹種可以放入任何壹種時空的聚合。可以放進詩經，楚辭，古典主義，後印象主義——人類任何美好的記錄裏，都應該有這樣的午後，這樣的初夏。
總有這樣的初夏，總有風和日麗的日子，白色的花朵在樹頂盛開。總有紅衣女子走過綠野，微風帶起她的衣襟和發梢。田野裏有新茶、鮮花和細細的酢漿草。
雪白的花影和曲徑在詩畫中反復出現，所有的光影和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是前人枕著清晰的夢。我不知道哪壹個秋天是今天為我而開的花。我這輩子壹直堅持的愛情，是不是早在壹千年前就寫在書裏的故事？
五月的山終於動了，無限溫柔地把我抱在懷裏。我渴望的時刻終於來了，卻發現在他的懷裏，在密林深處，桐花如錦邊開邊落。
五月11
難道生命真的只能在壹瞬間的相聚後，就散了枯萎了嗎？
轉身的壹瞬間，桐花不斷飄落。緊緊紮在心裏的結慢慢松開了，山就在我身邊。照著潮水和月光，我低下頭，輕聲感謝他給我的每壹個美好的白天和寧靜的夜晚。從此我只記得，在雪白的花影下，有壹條路不會讓妳走到盡頭，有這世上所有姍姍來遲的幸福，卻執意匆匆結束。
五月15
桐花全沒了，林中仍有輕柔的落花聲。回到漫漫長路，這種心酸不知道要向誰證明。
周圍是無限的寂靜和冷漠，每壹棵樹都退到了原來的角落。我回頭看著伊壹，看著他。巔峰已經過去。如果我繼續走下去，應該是壹條平坦的路，無牽無掛吧？群山沈默著，拒絕再次回答我。在漸濃的暮色中，他們似乎忘記了花開的時候，這座山曾有過多麽天真可憐的激情。
我只好回去等時間過去，希望能像他壹樣忘記這壹切。然而，為什麽在漆黑的夜晚，我仍能聽到桐花在荒蕪的森林中紛紛落下的聲音？為什麽？花都沒了，心裏還有花落的聲音。
在所有的花都落了之後，我的心裏仍然有花落的聲音，壹朵壹朵，輕輕地落在荒蕪的山上。
——84年初夏結繩筆記
2.
月夜
我獨自走在山路上。
兩邊的木麻黃長得很高。風壹吹，會讓人感覺很恍惚，忽強忽弱，有點像潮水。
大海就在山的下面。走過這條山路，可以走到臺灣省最南端的海灘。夜很深了，路上壹個人也沒有，但我不害怕，因為有月亮。
因為月亮很亮，把壹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山路像壹條迂回的絲帶，貫穿樹林。我真的想這樣下去。
要是我能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是，當然，我不能這麽做。我應該回我的酒店房間。因為，這壹天我壹整天都在海邊畫畫。明天早上，我會和其他幾個朋友去山上寫生。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回房間洗澡睡覺為明天做準備。
但是，我真的不想回去，這樣的月夜不能隨便度過。在這個山下，很多難忘的瞬間都會回來。這個滿月壹直在我的生活中不斷出現。在每壹個難忘的瞬間，它都在那裏，從晴朗的天空俯視著我，研究著我，陪伴著我。
白天的記憶常常被我遺忘，但月下的事卻總是深深地刻在心裏，甚至壹些不相幹的人和事也不會被遺忘。
就好像有壹年在瑞士，我參加了壹個法語課的夏令營，在山裏壹個古老的修道院住了十天。學生中有東方人也人，也有西方人，幾天後，我就熟悉了。壹天晚上，十幾個人去教堂後面的樹林裏散步。那天晚上月亮很亮，但我們在樹林裏壹開始並不這麽認為。當我們走出樹林，面對壹大片開闊的草原時，我們發現月亮已經把整座山和草原照得如同白晝。比天還亮的是透明的水綠色光暈，漫山遍野，綠草如茵。它明亮但柔和，像水又有點像酒。
我們都平靜下來，十幾顆年輕的心體會到了當時月夜特有的壹點神秘之美。沒有人願意說話，所有人都屏息四顧，仿佛想盡可能地記住這壹刻，把它珍藏在心裏。
這時，壹個來自愛爾蘭的男孩突然興奮地喊道:
“快跑！看誰先跑到那邊的樹林裏去！”
是啊！快跑！在這月光下，在這廣闊的草坡上，讓我們瘋狂的奔跑，用盡全力奔向對面的樹林和對面的陰影！
大家尖叫著沖了出去。我很慢，落在他們後面，但我仍然笑著跑。這時候，前面人群中的壹個男生轉向我，笑著喊道:
“來吧！席慕容，我們等妳！”
我楞了壹下，不知道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蘇黎世大學來自中國的工科學生。白天上課時，他總是躲在角落裏，從不跟我說壹句話。
當時我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但在他轉身叫我的那壹刻，我突然有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月光下，他的笑臉很清晰，那麽帥氣的眼睛在白天是看不到的。我說是什麽原因，可是那天晚上，當他轉身在月下叫我的時候，我總覺得我看到了壹樣的時光:壹樣的月亮，壹樣的山，壹樣的笑著的少年。
當然，那只是壹瞬間的感覺，然後我揮揮手，試圖追上他們，穿過草原，跑進等待的黑暗森林。
那晚之後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想大概無非是風大日冷夜深吧。然後，會有壹個比較理性的人暗示是時候回去了，大概就是這樣吧？世界上每壹個美麗的夜晚不都是這樣結束的嗎？
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生，但是有時候，在壹個月夜，我經常會想起壹些類似的月夜，我經常會想起他。很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回國後，有壹次，歷史博物館舉辦展覽，壹對中年夫婦穿過人群向我道賀。聊著聊著，他們才知道，那個男人曾經和我壹起在瑞士的壹個夏令營裏學習過，突然想起來，他就是那晚在月光下給我回電話的少年。眉眼間，我還依稀記得當年的樣子。我突然興奮起來，大聲問他:
“妳還記得嗎？壹天晚上，我們在月亮下賽跑？”
他想了壹下，然後抱歉地說:
“對不起，我完全記不起來了。我記得畢業典禮上，我們中國同學唱《茉莉花》留音，妳又氣又笑。”
我記得的他不記得，他記得的我早就忘了。多麽無聊的會議啊！他老婆耐心的聽著我們的對話，饒有興趣的笑了笑，但是我能說點什麽嗎？面對眼前這壹對打扮得花枝招展，舉止優雅的情侶，我能告訴妳我那天晚上的感受嗎？如果我說出來會引起什麽樣的誤會？
當然，我什麽也沒說。我只是和他們多握了幾句手。聽那人說他們可能又出國了，也不知道哪年再見面。當時他們走後，我只覺得很遺憾。如果我能讓他知道，在似水流年裏，有壹個人，清晰地記得他年輕時某壹瞬間的音容笑貌，他會不會因此而感到更幸福？
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我已經快到海邊了。木麻黃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叢生？麻，靜靜地在巖石間打結。很多都已經開花了，又長又直的花梗形狀奇特，月亮在上面看起來特別圓。
海風很大，我把衣服緊緊地吹在身上。恐怕是時候回去了。畢竟我已經不是年輕時的我了。
我心裏覺得有點好笑。原來，無論我怎麽計劃，怎麽堅持，美好的夜晚還是會在這裏結束，我還是要回到自己的房間，睡在床上。這些年來，有多少次遇見今天夜晚的清朗月光，又有多少次想壹直走下去？我壹直希望有人能和我有同感。在水和酒壹樣的月光下，在長滿茂盛青草的山路上，我會和我壹起壹直走下去，壹直走下去，讓壹切永不改變，永不結束。
卻壹次也沒做到。總會有那麽壹個人，理智而溫柔地勸我，半途而廢。總會有人告訴我該怎麽做。總會有人嘲笑我，說我有多麽愚蠢的想法！
今晚，沒有人在我身邊，我可以繼續下去。然而，我仍然只能微笑著在沙灘和附近的海水前駐足。潮水輕輕地拍打著沙灘，發出像嘆息壹樣的嘶嘶聲，但我對此無能為力。我唯壹能做的就是轉身往回走。
不過，今晚我更成熟了。我覺得，其實我也沒必要為自己不會說不會做的事感到遺憾。我想，在我自己的歲月裏，難免會有壹些聲音和微笑留在壹些不相幹的人心裏。日子從來沒有白過。壹定有值得珍惜和收藏的回憶。只要能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不管是只有壹次還是壹瞬間，還是在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心裏。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月亮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微笑著獨自走回來。
3.生活的味道
1
在電話裏，T告訴我，他終於發脾氣了，為了壹些他不能忍受的事情罵人。
我問他發完脾氣會不會後悔。
他說:
“我要學會不後悔。就像摔了壹個茶杯後想粘在壹起的遺憾。我不要。”
我靜靜地聽著朋友低沈的聲音，突然有壹種失望的感覺。
我們少年的時候，都有著淳樸寬厚的靈魂！為什麽？為什麽我們要在成長的過程中把它變得更加復雜和尖銳？在各種紐帶中不斷傷害自己和他人？也學會不後悔，這壹切是為了什麽？
那壹整天，我總是聽到瓷杯在堅硬的地面上破碎的聲音，原本光滑如玉的碎瓷片瞬間飛了壹地。
我也能學會不後悔嗎？
2
人生充滿了大大小小的奮鬥，包括幸福和自由，奮鬥是必然的。
年輕的時候，我總是跟著身邊的人走，渴望前進，渴望了解壹切，渴望得到自己應該能夠得到的。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以為我爭取的就是我放棄的。我以為我從現在開始得到的，都不是我從現在開始失去的。
但是，想要糾正和挽回這壹切，需要更多更大的勇氣。
當人們到了中年，他們逐漸有了壹種不同的價值觀。原本認為很重要的事情，現在已經不那麽重要了，而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各種，卻開始召喚我，就像草間的風，海洋起伏的氣息，那夜遍地的月光。
我多麽希望能放慢腳步，回應大自然中所有美好生命的召喚！
然而，我總是沒有足夠的勇氣來回答他們。童年的教育把我塑造成了壹個溫順孤僻的普通人，只能在安排好的漫漫長路上壹天天前行。
如果有壹天，我突然變成了壹個我敬仰的隱士，那麽，在我消失在深山之前，我壹定要經歷壹場極其慘烈的戰鬥，對嗎？
或許可以這麽說，那些不勞而獲，無欲無求的隱士，可能是有更大欲望，在為生活更努力奮鬥的人。
這能解釋嗎？
三
——如果我真的愛壹個人，那麽我愛所有的人，我愛全世界，我愛。
生活。如果我能對壹個人說“我愛妳”，我就能說“在妳們中間”
我愛每壹個人，通過妳，我愛整個世界，我愛妳生命中的自己。"
——e·弗洛姆
原來愛壹個人不僅僅是壹種強烈的感情，更是“壹種決心，壹種判斷，壹種承諾。”
然後，那天晚上走在農村沿海的路上，突然有了想叫出來的欲望，也是很正常的。
剛從海邊過來，心裏還是很舍不得身後這麽白幹凈的沙灘。那壹夜，夜涼如水，星月在藍寶石的夜空中閃爍。我光著腳站在海邊，我能感受到浮面上沙子的溫暖、幹燥和疏松，同時也能感受到下壹層沙子的濕潤、涼爽和堅實。海浪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柔和。
想想看，要多少年才能填滿這起伏的海洋？需要多少年才能把巖石沖刷成細沙，均勻地鋪在我的腳下？需要多少年才能釀造出如此清涼美好的夜晚？要多少年啊！好讓世界等著我們？
如果妳在這樣的時刻依然不肯說出藏在心裏很久的秘密，如果妳在享受的時候總是擔心它的無常，如果妳被愛了，妳總會計算什麽時候不再愛，不再被愛；那麽我在哪裏享受我的生活呢？我只是在浪費它，破壞它。
那天晚上，當然，我離開了。當然，我仍然不得不把海浪、沙灘和月光拋在身後。但是，我的內心依然是感激的，所以我忍不住想向全世界呼喚:
“謝謝妳！謝謝妳所做的壹切！”
我想，壹定有壹種溫柔而慈悲的力量，在深藍色的星空之上，在億萬光年之外，聽到了我的感謝，微微鞠躬，慈愛地對我微笑。
在我呼喊的那壹刻，我是不是同時下定了決心，做出了判斷，做出了承諾？
如果我能學會真正熱愛我的生活，我壹定會學會真正熱愛和熱愛這個世界。
四
所以，請讓我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請讓我學會不後悔。當然，請讓我學會不要重蹈覆轍。
請讓我最終明白，每壹條路都有它不得不這樣跋涉的理由，請讓我最終相信，每壹個要走的未來都有它不得不選擇的方向。
請讓我活在此刻，讓我享受今天。
在這壹切之外，請讓我體會到生命的卑微和尊嚴。讓我知道整個人類的生活就像壹個壹直在琢磨的藝術創作。它已經在我之前開始，不會在我之後停止或結束。但我的到來，我的存在，是這漫長的思索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壹點，我的每壹次努力都會留下印記。
請讓我，讓我悠閑地品嘗這種生活的滋味。
4.淡淡的花香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麽這麽喜歡植物。為什麽總喜歡畫花？
其實我喜歡的不僅僅是那朵花，而是伴隨那朵花的所有回憶。我喜歡的甚至可能不是眼前的大自然，而是大自然在我心中喚起的那種心情。
今天聽到朋友的壹句話，讓我很感動。他說:
“友誼就像鮮花壹樣，最好是淡淡的。香味越淡，越依戀，越持久。”
真的！在這漫漫人生路上，妳遇見過多少次淡淡的花香？我有過多少曾經微笑著讓我覺得花香四溢的朋友？把他們的笑臉和他們淡淡的愛憐永遠留在心裏。
恐怕我們應該從那個非常早的時刻開始。
小警衛
小時候的記憶總是有點混亂，可能是因為入學太早了吧。我記得我五歲之前，在南京。
就因為姐姐上學了，家裏沒有玩伴，就送我去學校，以為是姐姐可以有個照應，沒想到分班的時候被分到了另壹個班。
不到五歲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的無能是因為年紀小，只是覺得自己很蠢。所有同學都知道的事我都做不了。他們唱的歌我壹首都跟不上。獨自坐在擁擠的教室裏，我感到非常孤獨。
我總是盼望上學。放學後，我姐姐會來接我。當我走過學校旁邊的營房時，如果小門衛在站崗，他壹定會送我壹朵又香又白的花。
這麽多年，我壹直在想，為什麽在眾多放學回家的孩子中，他只認我，只愛我，在整個花季為我采摘，為我保留壹朵又壹朵芬芳的花。當我經過他的攤位時，他會跑出來放在我的小手裏。
我已經忘記了他的臉，只記得他是壹個非常年輕的警衛，有點像孩子。穿著不合身的軍裝，帶著羞澀的笑容，跑出崗亭的時候總是行色匆匆。
這朵花又大又白又香。我從來不知道這是什麽花。香味介於姜花和雞蛋花之間。這麽多年，每次聞到類似的香味，我都會想起他。
想起那遙遠的土地，想起那顆孤獨的心。
我想起了我墜落的童年。離開南京的時候，我沒有和任何玩伴告別。
高記
壹想到高集，我就想到那些水姜花。
我在北師大藝術系讀書的時候，高集是我同壹個綜合科的同學。
我們是三年級的時候才認識的。每天晚自習前，我們都坐在二樓教室走廊的窗口。我不知道為什麽有這麽多的話要說，有說有笑，我們必須等到老師幹預後，我們才會乖乖地回到他們的教室做作業。
當時已經有同學在交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但是，在我和高奇之間，那是壹段很明確的友誼。大概是壹起編過校刊，我們之間有壹種* * *的感覺，聊的內容也極其廣泛。
時間過得真快，畢業旅行，畢業考試，然後畢業。整個七月，我都呆在穆卡郡的家裏，我喜歡每天在山上跑來跑去。
壹天早上，高奇和另壹個同學突然來我家找我。在我家門前，兩個高個子男生害羞的站在院墻外，不敢進來，隔著壹大片草坪遠遠的跟我打招呼。
那天我父親碰巧在家。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他顯得很驚訝，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件對他來說意想不到的事情。對他來說，我似乎應該還是那個壹直像個小男孩的傻傻的“蓉兒”；妳是怎麽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長大的，結果是壹個女生帶著男生來找妳？
我想，當我父親感到驚訝時，他似乎有點惱火，所以他脫口而出的反應是:
“不，不要出去。”
但是，那天，德傑正好在家，她馬上替我向她爸爸求情:
“讓榮榮走吧，他們都是她的同學！”
我壹直不知道是因為德姐的求情，還是因為父親漸漸冷靜下來，但那時候，我太高興了，沒有去深究。父親點頭後，我趕緊穿上鞋，跑出去迎接。
那是我最後壹次見到Gogi。
那天，我們三個人去了指南宮後山。山上的小溪開滿了姜餅花，滿山都是那種香味。高基說要回金門教書，我說也許能走到師大。那天天上有很多雲，我們幼小的心靈裏有很多縹緲的夢。我們互相祝福，並約好經常寫信。
然而，兩人分手後，並沒有交換任何消息。我終於知道他的信息是，20多年後，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金門的飛機失事。他在墜機名單上，據說要來臺灣省開會。他已經是壹所小學的校長了。
當初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然後，壹瞬間，我楞住了。對我來說，壹直都是這樣年輕美好的生活！這樣的結局怎麽可能讓人相信？
“高奇，高奇，”我不停地在心裏輕輕呼喚著這個名字。這時候，所有的水姜花仿佛又重新開放了那壹年，恍惚般的芬芳中，我讓眼淚流了下來。
我真的很珍惜年輕時的壹個好朋友！
野生百合
那天我們四個人在那條山路上停下來的時候，只是想觀察壹下附近的那群黑鳥，卻沒想到，下車之後，我們發現在這高高的清涼的山上，到處都開著野百合！
山很高，很涼，現在是黃昏，濕漉漉的雲在我們身邊徘徊，帶著淡淡的清香，這壹切都是壹模壹樣的！
壹切都壹模壹樣，而且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為什麽我心裏的感覺壹模壹樣！
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同行的朋友，這景象和我十八歲時的壹個黃昏有多麽相似。壹樣的灰綠色的暮色，壹樣的濕潤涼爽的雲，壹樣的滿山盛開的白花；誰說時間回不去了？誰說世界充滿了變化？誰說我再也遇不到錯過的美好？
我幾乎語無倫次，朋友們大概也被我的激動感染了。陳開始從巖石上爬下來，在深深的草叢裏給我壹顆壹顆的撿。宋也拿起相機壹壹拍攝。我壹邊擔心著山石的陡峭切割，壹邊暗暗希望陳能多采些花。
陳真是知心朋友。他給我摘了滿滿壹把，笑著遞給我。
當我把莉莉抱在懷裏時，我真的感到難以形容的幸福和滿足。
我這輩子能有幾次在清涼的山上抱壹整束又香又白的百合？
多少年前了！只是壹次而已。四個人走在壹起也是同樣的暮色，同樣的開滿野百合的山頂，同樣微笑的朋友送我壹整束花。
只是壹次，但我永遠不會忘記。
令人欣慰的是沒有忘記。原來那種感覺還深深藏在心裏，對大自然的敬仰和熱愛還永遠伴隨著我。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經歷了很多滄桑。還好我的心沒有變。
更令人欣慰的是，20年後我可以再次證明這種心情。所以，那壹天，當我收到那束芬芳的百合花時，我真的覺得那幾乎是我壹生中最奢侈的時刻。
而這壹切都要感謝我的朋友們。
妳是說我喜歡花嗎？我愛的其實是那種伴隨著花香而來的珍惜和感恩的感覺。
就像我今天遇到的這位朋友，他短短的壹句話裏包含了多少感人的哲理？
當我說“感動”的時候，就像幾個真誠的朋友壹樣，時刻關註妳，關心妳，在妳開心的時候欣賞妳，在妳難過的時候安慰妳，甚至，在向妳揭示各種人生道理的時候，我刻意而謹慎地選擇壹些像“花”壹樣溫柔的句子，避免現實世界中尖銳的棱角刺傷妳；妳想想，這麽博大細致的胸懷，怎麽能不讓人動容呢？
我真的很愛這個世界。我想不通為什麽這個世界總是對我這麽好。為什麽我所有的朋友都對我那麽偏心縱容？在我前進的路上，為什麽總是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有時恍惚，有時清晰，但總是那麽久不肯散去？
我有這麽多這樣的好朋友陪我走在這條路上。妳說，我怎麽能不希望這條路能越走越長呢？
正是因為這樣，我開始擔心，開始害怕。在我的快樂和喜悅中，不免夾雜壹些淡淡的憂傷，就像隨雲而來的花。
但是，生活可能就是這樣，無論是喜是悲，總值得認真走壹趟。
我覺得人生應該是這樣的。
5.
光
請在夜霧中為我點亮所有這些燈。
1
她五歲的時候，他曾經去過她家。
兩家曾經是世交，但是幾十年過去了，我真的記不清那次見面的實際情況了。只是兩個人都有壹個模糊的認識，就是她五歲的時候認識的。
在父親的酒席上，她偶爾會遇到這樣的場景:父親舉杯勸朋友喝酒，叔叔不肯喝，父親會說:
“為什麽？壹個50年前認識的朋友，卻失去了壹杯酒的友誼？”
說也奇怪，我那個得了心臟病和胃病的舅舅，突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馬上舉起酒杯壹飲而盡，在眾人的掌聲中微笑著請父親再幹壹杯。
那時候，她的心裏總有壹種溫暖的觸動。五十年！五十年！五十年來壹直如此！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艱難，我又能和年輕的朋友們見面，舉杯。這樣的壹杯酒怎麽可能壹下子喝完？
她漸漸能理解這種心情。在我們已經步入中年的當下，有壹個像他這樣的朋友坐在我們面前，聽她詳細講述最近的各種苦樂經歷，真的是壹種幸福。
而且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靜靜地聽著，或者插壹兩句話，剩下的時間，他總是用寬容的眼光看著她，嘴角帶著微笑，仿佛在說: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反正妳五歲我就認識妳了。”
那壹刻，她情不自禁地感謝那段她壹直怨恨的飛逝時光。正是因為時光飛逝，她才能在短短的幾十年裏壹次又壹次的證明這種簡單的快樂。她喜歡這種感覺，仿佛無論天空多麽陰沈，總會有人留給她壹片非常幹凈透明的藍。
那是五歲時只有天空才能有的顏色吧？其他五歲的朋友呢？
2
他是她朋友中最博學的，因為他知道所有花、樹和植物的名字。
我和他才認識兩三年，但很快就像是做了壹輩子朋友的老朋友壹樣熟悉了。那是因為她只要看到壹朵不知名的花，就會想起他，以為他會知道這種植物的名字。
他從未讓她失望。只要她說了植物的形狀和顏色特征，他馬上就在電話的另壹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