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麗淵
高三生活夾雜著很多的味道，讓每壹個認真走過的人無法在回首時說出其中的情感。壹 個個相似卻不相同的日子在我現在的腦海裏已經成為回憶：空氣中恒久飄浮著的粉筆屑，擦 了又寫寫了又擦不停更換的板書，班主任用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神棍”，數學課上講 了壹道題目 N 遍我們還沒弄懂時老師恨鐵不成鋼的郁悶表情……我和我的同學抱著或大或小 但都很遙遠的夢想，每天近乎麻木地努力 做壹個稱職的、沒有壹丁點歪思邪念的高三生。值得慶幸的是在那些壹無所有的日子，我們 永不放棄的夢想照亮了在路上的我們。 每個人都有歇斯底裏的本源 從初中開始，我的夢，就是復旦大學。高三了，我似乎感覺伸出雙手就可以碰到我的夢 想。每天無數次地被灌輸高考這個概念，除了背水壹戰，我別無選擇。我在床頭的小櫃子上 刻了幾個大字——殺進復旦！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時的我“殺氣騰騰、信誓旦旦”的樣子。我老 老實實、安安靜靜地過著同樣的生活，心如止水。旅遊、瘋狂網上購物、八卦……都被我忍 痛拋棄了，長達 7 年的 Q 齡也戛然而止。我真 的不是壹個能壹邊娛樂壹邊學習的人，厭倦總是有的，偶爾也為自己的小成功沾沾自喜。我 對夢想的瘋狂在初入高三時達到了極限，所有的壹切都在高考來臨之際幻化成自己早已認定 的那個大學夢，夢想的動力強大得讓我躊躇滿誌、躍躍欲試。 從老師公布高考復習計劃進度表開始，我就拿出全新的本子開始記錄我的高三。在第壹 頁上，只有壹句話：復旦，等著我！第二頁，也只有壹行字：我的高考目標——650 分以上。 第三頁，是壹段話：“我知道，壹切都會有的。我會擁有大考小考的失敗，但永遠不會放棄努 力與希望。環境只能影響我，不能決定我的未來。決定我未來的只有我自己。踏踏實實做好 手邊的事，努力讓夢想變成現實。”這 3 頁，壹直默默地支撐著我整個的高三生活。就如我的 高中老師說的：“飛不飛得出這漫漫大山，就看這次高考了。” 我的中學是壹所縣城的中學，跟其他的重點高中比起來，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有時候我在想， 這真是個被遺忘了的世界。學校裏沒有很好的硬件，更沒有令人羨慕的軟件，自主招生、保 送生這種“優惠待遇”，我們都沒有。對於每壹個有“山外夢想”的孩子來說，有的只是短短的、 寶貴的那兩天高考。也是從選擇高考的那壹刻起，許多同學和我壹樣在心中默念著“必須贏下 這場戰役”，因為，我們知道我們輸不起。 高三上學期，10 月份，第壹次月考來臨，也是從那壹刻起，我開始感到高考的真實。國 慶放假的幾天，我壹天也不敢邁出家門。從祖國生日那天起，壹直到 4 天後假期結束，每天 早上 7 點起床，壹直做作業到淩晨 1 點，其中的吃飯和午休都在書桌上完成。我悶在家裏拼 命學習，睜開眼想到的第壹件事，就是怎麽做好頭天晚上沒完成的數學題，累了就幻想著拿 到復旦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情景。我真的那樣癲狂地甘願做壹個最老實的學生。後來我才知道， 每個人都有歇斯底裏的本源。 做個會思考的書呆子又何妨 月考過後，學校的宣傳欄熱鬧起來，上面寫著許多與高三學生相關的榜單和通知，我突 然覺得我的高二已經走遠了，遠得我看不到壹點曾經的影子。我站在那裏發楞，明白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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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書桌上的那句話不再有故作姿態的意味。高三，不是要求妳做到在生活中學習，也不是 要讓學習滲透到生活中去，而是要妳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學習，盡量讓自己在每壹個時間 段裏都有所得，所得的壹定要有利於高考。“ 為了高考，做個會思考的書呆子又何妨？”我想著。每天的日子在不停地重復，簡單而充實， 略顯乏味，但是沒有關系，我願意，壹切都值得！ 早晨，爬到學校 5 樓的教室時我氣喘籲籲睡眼蒙眬，困了我就扯我同桌問問題：“把唐朝 的文化史介紹壹下……”或者面對成堆發下來的還飄著油墨味的復習資料， 有點神經質地發牢 騷：“最近紙張是不是又降價了，以至於學校毫不吝嗇地發了這麽多？”隨後，在座位上蹺著 腿，忘乎所以地抱著書捏著筆拼命地背歷史，分朝代和專題背，背到連書都想扔出窗外；中 午吃飯，嘴裏塞滿了飯的同時翻看著下壹 步的學習任務，把自己想得比國家總理還忙；放學後在操場上慢跑，還逼自己邊跑邊背古文； 晚上做壹大堆數學題，像許多文章裏描述的那樣，旁邊放著壹杯咖啡……這是我的壹天，我 不知道這樣的壹天會不會讓別人很“鄙視”或覺得太誇張了，受不了，但我真的是這麽過 來的。我是壹個尋常的高三生，深陷在高三裏，只知道機械地吃著飯、做著題、上著課，平 靜得如同家鄉的小城，永遠都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苦，從來不會白吃 臨近高考的那段時間，各種各樣品種繁多的試卷如約而至，輪番轟炸。月考已經不算什 麽了，每周壹大考，三天壹小考，這還只是學校的硬性規定，各科老師還商量著什麽時候時 機對頭了，再來和同學們用試卷“交流交流以保持戰鬥力”。從高三下學期開始我們年級的課 程表全面改版，兩節課連堂上絕對屬於正常情況。我們每天都會交上 N 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試 卷，也會收獲 N 張批了鮮紅分數的試卷。分數，這個具有強烈刺激性又很值錢的家夥，在那 年的秋天，它的威力足以讓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高三生恐懼不已，既愛又恨。雖然我早已是身 經百戰，可遇到考試我還是擔心考不出好成績。百煉沒有成鋼的郁悶籠罩著每壹次將要到來 的考試：感覺自己為數學付出了無數個白天和黑夜，卻沒有得到期望中的紅蘋果。文科綜合 也是刺痛我神經的壹科，4 分壹道的選擇題，十幾分壹道的簡答題，稍微壹疏忽就眼睜睜地 看著分數沒了，像錯過壹場華麗的邂逅，最終壹無所獲。可即使這樣，我依舊每天嚷嚷著要 考復旦，依舊每天拿著繁多的試卷仔細地做著，因為我的選擇是沒得選擇，所以我壹直學啊 學…… 我的學習計劃非常周密，壹般月考前兩個星期，我都會抽出壹天時間，把這兩個星期每 天的日程都排滿，然後壹步步循序漸進地復習。每天的任務都會很重。月考前的那兩個星期 是我最累的時候，因此每次月考後我都會犒勞自己壹下，不管考得好壞，只要我盡了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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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我壹直奉行著“苦，從來不會白吃”的原則。我是個超級 shopping 迷，飾品店是我的最 愛，越是考不好，我就越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自己擁有美麗的心情，然後躲進 小房間裏用塔羅牌和自己遊戲，玩到我滿意為止，那是壹件總是讓我充滿期待與驚奇的事情。 這也許算是我高考前無趣生活中最好的點綴。生活總得有點希望，比如妳在拼命學習的時候， 潛意識裏要告訴自己，過了這個坎兒，會有壹件很美好的事情等著妳，這樣效率就會很高， 再難熬的分分秒秒妳也會覺得是值得的。高考前 15 天的壹個早晨，我很安靜地端詳著鉆進窗 縫的那壹縷陽光，那麽柔和卻又充滿力量地照在我鋪開的書上。我知道，剩下的那些天，我 必須堅持壹心壹意地努力。我如往常壹樣地度過了高三生活中最後的那段時光，沒有特別的 釋放和最後的狂歡，心好像沈在某個寂靜之處，不知道哪來的鎮靜和風輕雲淡。 未來的成功與每個人都是等距離的 高考的前壹天，我提前去看考場。我去得很早，走進那個考場時，壹個人也沒有。我循 著序號坐到了我的位置上，環顧著空蕩蕩的教室和壹字排開的桌子，心裏問自己：明天我就 會在這個地方了，我能從這兒拿到去復旦的通行證嗎？轉頭望見過道上掛著的“積極準備，坦 然面對”的大紅色橫幅，我想，或許就是僅此而已吧。兩天的高考過得很平常，除了考英語時 小睡了 15 分鐘。我 35 分鐘完成了語文作文， 25 分鐘答完了數學的選擇和填空。真正考完走出考場的那壹刻，面對老師，我說的第壹句話 是：“我把試卷都填滿了，除了數學的最後那道題，我很滿足。”往家走的時候，我心中藏著 對自己說的話：高考，無論好壞，我都坦然接受，我真的盡力了。考完的第二天我就對了答 案，估了分數。按照往年的錄取情況，以我的分數能上復旦了，我似乎已掂量出那份通知書 的重量。我興奮了很久，所有對未來的期待和 擔憂都在我幻想著通知書大駕光臨時成為我狂喜的碎片。後來知道自己成為狀元，高興了壹 陣子，但我真的沒有狂喜，雖然我也曾想得到那個名號。隨後我去南寧參加招生咨詢會，面 對著“狀元”的身份，老師和爸媽的腦子裏全是“北大北大”，壹時間我也變得茫然失措了，終 於放棄了我最初的夢想——復旦，選擇了北大。北大的魅力對於每個高三學生來說都是不可 抗拒的。咨詢會那天，我特意去復旦大學的 展位看了很久，然後轉身默默地離開…… 高考後我整理了壹年來用過的各種復習資料。 學校印發的各科試卷擁擠著占了半個書架， 還有自己去書店買的套題：語文 83 套，英語 52 套，數學 65 套，文科綜合 95 套。除了文科 綜合的簡答題沒有全部做完，其他試卷和套題上我都用紅藍黑三種顏色的筆記了很多的筆記 及註意事項。4 本數學參考書，我從頭到尾看了 5 遍，每壹本上都寫著我的心情和日期；英 語的專項練習，閱讀做了兩個大本，完形填空 3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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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法及其他單項訓練 3 本；歷史課本 5 本，背了七八次；地理的地圖，被我剪貼了滿滿壹大 本……翻弄著壹套套試卷和有些淩亂破碎的紙，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腦子裏壹片空白。陽光 透過窗戶照進來，白花花地晃著我的眼睛，我只想躺在書堆裏睡覺，把壹切都忘了……別人 總覺得我壹直都是那麽優秀和壹帆風順，其實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是怎樣的。雖然我壹點 都不覺得痛苦，但辛酸還是包裹住我的身體，包 裹住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想哭的我。想起每個晚自習時，看著忽明忽暗的教室外面的那條 小巷，等著媽媽接我回家；想起在數學遭遇瓶頸時，把自己關進房間裏整整兩天都沒去學校， 面對著墻壁發呆六神無主的崩潰樣子。我壹次次告訴自己這是上帝的巧妙安排，他讓我在高 考前吃盡了苦頭，這樣我才會在高考中順利過關。我也壹次次從仿徨和迷茫中走了過來，因 為我壹直相信，我的未來不是夢，未來的成 功與每個人都是等距離的。從來只有拼出來的美麗，沒有等出來的輝煌。 我們都不是神的孩子 壹顆心，是絕對不會因為追求夢想而受傷的。為學之路的失落與得意、清晰與迷茫，最 重要的在於妳擁有壹個怎樣的心境。努力中會有失敗，會有失去勇氣的時候，但我必須努力， 我正在努力，我需要堅強，需要沈默，需要意誌。壹切都只是過程，成功與快樂才是終點。 生活可以是無趣的，但自己壹定要快樂。我們都不是神的孩子，我們只是有夢想的孩子。
★ 花開不敗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地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都在哪裏呀
幸運的是我
曾陪她們開放
花兒開過了。我們承認也好，忽略也罷，只要花開於心，就會不敗。
有些故事還沒有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還在開吧
我們就這樣
各自奔天涯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寫，準確地說是不知道用怎樣的文字把這壹年的心情完整地串起來，讓它們如絢麗的水晶不失原味地掛在那兒，讓妳們分享，讓妳們明白。
在這個熱得要命的八月寫下第壹個字符的時候，我突然註意到窗外成片綻放著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紅的，黃的，粉白的，澄藍的，花花綠綠地漾在壹起，滿目漂亮的色彩。天啊，這些花是什麽時候開放的呢？這樣如火如荼的勢頭應該不會只有幾天的時間吧。
我不知道這壹年裏這些花兒是不是也是這樣漂亮地開放著，如果是，我想我應該感謝它們。我嗅得出空氣裏有許多甜美的味道，有壹個很美麗的詞突然冒出來：花開不敗!
花開不敗。
花開不敗啊! 我想我終於可以平靜下來，告訴妳們這壹年裏發生的許多故事，我想無論將來再發生什麽事情，這壹年裏的點點滴滴、滴滴點點，我是再也不會忘記了。
高三開始的前壹個星期，開了壹次家長會。
那是壹次很嚴肅的家長會，壹次沒有人缺席，甚至沒有人遲到的家長會。班主任在那次會議上調動起了家長幾乎所有的情感。高三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言的，所謂"成也高三，敗也高三"，無論過去孩子們多麽輝煌，也不論他們多麽失敗。班主任那麽壹個瘦弱的小姑娘，竟然靠在講臺邊上壹講就是鬥誌昂揚的兩個小時，無非是讓我們相信，什麽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奇跡或惡果，都會在這壹年裏戲劇般地粉墨登場。
學校為了讓每個學生清楚地了解自己在班級、年級，甚至在區裏、全市的排名位置，精心制作了壹張高壹高二的各科成績排名表。現在想起來，我不得不佩服那張表的細致程度了。每壹門成績的總分、標分、名次，與年級裏的均分對比情況，甚至還有精心設計的由此得出的成績曲線走勢圖，最後還附帶綜合名次的具體分析。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壹張紙，真可謂煞費苦心。
父親是陰著臉從學校回來的，情況如我所估計的壹樣不容樂觀：年級排名290名。可怕的位置。
"還有希望的。老師說的，什麽都是有可能的。"父親說他是相信我的，然而我卻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再相信自己壹次。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是過了河的孩子，不能回頭。
我惟有揚鞭策馬，奮起直追，才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老師，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
十壹年漫漫的準備期，終於到了要拉開戰幕，拼命壹戰的時刻了。我必須和我的散漫、不負責任的過去說聲再見。
我在已輸得壹敗塗地的情況下倉促應戰，然而戰鬥已經開始了，躲都躲不掉。
高三真的很不壹樣。
對於高三來說，寫文章絕對是壹件奢侈又浪費的事情。我不得不佩服高三的強大動力，書桌上的催稿單越積越多，我收拾起鋼筆和稿紙，毅然地和它們說再見。那只雕著好看的龍紋的銀白色鋼筆太沈重，我拿起來的時候真有點力不從心，所以，我決定放棄。
在高三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個人都是躊躇滿誌地躍躍欲試，每個人都魄力異常得非復旦交大不進。我在床頭貼了壹張"殺進復旦"的特大標語，在每天早起和入睡前都大喊幾遍，以增加自己那點少得可憐的信心。所有的夢想都在高考的壓力下抽象成了自己認定的那座神聖學府。當時壹聽到關於復旦的壹切消息，我就立即熱血沸騰，激動不已，仿佛所有的東西都在那所學堂耀眼的光環下黯然失色。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第290名的分數和復旦的巨大差距，周圍的同學們似乎也沒有意識到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可怕陣勢。我們固守著心中的夢想，祥林嫂般地嚷嚷著"我要××"，那種心理和由此制造的壹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是沒有高三經歷的人所不能體會的。
來自高三的第壹次真正較量很快來臨了。
第壹學期的期中測驗。壹次我們認為已經準備得很好卻被殺得慘不忍睹的考試。
我們的排名就如同老師先前所預言的那樣來了壹個天翻地覆的變化。班裏許多從前名不見經傳的同學如同壹匹匹的黑馬，壹下子讓大家大跌眼鏡，起起浮浮、竄上滑下之間，許多人開始變得實際起來。北大的校門的確藝術得夠格，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那兒感受高雅的，粥少僧多的尷尬讓每個高三學生在現實與夢想的巨大落差前狼狽不已。
我是極少數仍抱著幻想不放的人。請註意我用的是"幻想"壹詞，也就是那種在當時看來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事。按理說，我這種在高壹高二不爭氣地徘徊在二、三百名之間，而在高三已開始1/4，卻仍是保持小幅盤長勢頭的人對復旦這樣壹所全國頂尖的學府是不應該再產生任何幻想的。可是天曉得我當時怎麽就會有如此壹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我固執地抱著"每考壹次，前進50"的念頭，癡癡地盤算，傻傻地得意。
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正是由於當初自己那種嚇人的樂觀，才有了執著下去的動力，才使絕對不可能的事逐漸地壹步步閃現出希望的曙光。
接下去的日子開始變得越來越平淡，越來越簡單，單壹得重復。
每天早晨，我氣喘籲籲地沖進那間坐得撲撲滿的教室，放書包，拿練習，開始演算。那壹個個相似卻又不太相同的日子現在想來已經抽象成了總是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黑板上壹直擦不幹凈的公式、習題，教師壹句句發自肺腑的叮嚀和永遠飄浮在空氣裏的粉筆屑。
班裏同學的幽默細胞在這種單純的環境中被訓練得異常尖銳，任何壹點細枝末節的小事壹旦被抓住了，就立即被誇張地擴大再擴大，然後引來全體的轟動。某作家的壹篇關於"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的文章，竟然引來了全班同學拍桌子大笑、拆桌腿敲打的瘋狂舉動。老師說，這是壹種高三綜合癥的表現，因為我們的生活太單壹了，因此，任何壹點能激得起漣漪的東西都會給我們帶來不可估量的快樂。
"玩的時候就拼命地玩，學習的時候就拼命地學習。"是我們高三學生信奉的壹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高考倒計時牌上的數字越來越小，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老師向我們嚷："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後來有壹天，不知是誰在教室裏插了壹捆新鮮的百合，粉白的那種香水百合。整個秋季，教室裏始終縈繞著百合恬靜的味道。我們就不經心地在淡淡的甜香裏壹日復壹日地演算，沒有人去刻意註意那捆恬然的百合，但它和它的味道卻真真實實地深深烙在了每個人的心裏。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準確地表達那壹階段自己的感覺，可能是"踏實"吧。我依舊在每天早起和晚睡的時候大喊壹句"殺進復旦"，但卻不再壹遍又壹遍地將"復旦"掛在口頭了。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將夢想收藏在心底，用各自的方法盡最大的可能努力著。進步和榮譽這些縹緲的東西都是我們不能抓住的，只有這壹天壹天實實在在的日子是我們可以看到並握有的。我看得見我的同學們和我自己在這壹天天質樸的日子中真實地努力著，我的成績就在這種踏實感中穩步攀升，壹點壹點不快也不慢地前進。這種感覺，現在想起來，真是很好。
高三第二學期的日子較之第壹學期的平靜有了較大的改變，增添了許多躁動與不安的成分。
第壹輪對知識的梳理和第二輪對綜合題的系統掌握已經告壹個段落，第三輪緊張的考試和題海戰術的轟炸接踵而至。
那真是壹段難以形容的日子。
課表改成了"語語數數外外+1+1自修自修"這樣可怕的形式。老師上課通常不再幫我們概括什麽，只是發下壹疊壹疊的各科模擬卷當堂測驗。我不知道老師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考卷，每個區的每種卷子我們都要做壹遍，分析壹遍，再抽查壹遍。還有別的市的、全國的各類統考卷，甚至連那些不知名的學習類報刊上的怪試題也被老師無壹遺漏地搜羅下來給我們做。
壹節課的小測驗，兩節課連在壹起的大測驗，全年級統壹的自修課模擬考，所有的考卷都要算分，老師來不及批的小測驗就讓同學互相交替著批。分數於是成了這個冬春交替的忽冷忽熱的季節裏最刺激人又最不值錢的東西。
那真是壹種強有力的刺激。
每天背n個單詞，每天做n張試卷，每天完成n份訂正。
計劃表上塗得密密麻麻，每完成壹樣就用彩筆劃去壹樣。那壹道壹道觸目驚心的杠杠和考卷上紅艷艷的大**，滴零滴落地灑滿了每壹個黃昏和早晨，鋪滿了學校和家庭那條惟壹看得見漂亮花朵的小路。
像山壹樣高的發黃的紙頁，浸在發黴的空氣裏緩緩地挪動。有時候在家背書背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書都想扔到窗外去。可是，只要默念幾遍"復旦"馬上就會平靜下來。我載著沈重的腦袋、空白的心，心甘情願地埋在那間要餿掉的屋子裏壹遍遍地"之乎者也，a b c d"，執著啊執著，我不明白我這麽壹個散漫慣了的人怎麽會壹下子變得這麽正襟危坐，感天動地。
那是高三最刻骨銘心的壹段日子。
到如今，我坐在空調房裏愜意地整理著高三壹年的書籍，仍是佩服自己當時的毅力和勇氣。幾大本密密麻麻寫滿批註的筆記，半米高的每張都仔仔細細做、仔仔細細訂正和分析的考卷，還有壹本字典壹樣厚16開的數學經典習題，每道題竟都有四、五種解法，被看了不下10遍。在那個冷得要命的冬日和氣候怪異的春天裏，我用龜裂的雙手和粗糙的筆跡壹個字壹個字、壹道題壹道題地編織著心中那個惟壹的夢想。我想這就是高三所帶給我的影響與改變吧。
成長是憧憬和懷念的天平
當它傾斜得頹然倒下時
那些失去了月光的夜晚
該用怎樣的聲音去撫慰
老狼的歌我很喜歡，在那壹段日子裏，老狼讓我安靜，讓我釋然。我想如果要用壹個人的歌聲去給我的高三配樂，老狼的，很合適。平靜下藏著波瀾的聲音。
我帶著290名的恥辱，用壹種破釜沈舟的心情和現實作最後的搏鬥。我仔細審視了壹下手中的砝碼，什麽都沒有了，只有努力。我想，每個曾經拼搏過高三的人都體會過這種攔截掉所有退路的狹隘的美麗，都是在用心在感受最後的心情裏的那種悲壯情懷。
填誌願是壹件要命的事情，遠比我設想的要復雜，讓人受不了。
我以為我會瀟灑地在第壹誌願填上"復旦大學"的字眼，然後得意地繼續我的夢想。我甚至設想了假如父母反對或老師不贊成，我會用怎樣的話語去填塞，用怎樣的言辭去反駁。然而，那都是填誌願以前的想法了。"以為"是"以為"，"現實"是"現實"。
而事實上，填誌願這壹過程，的確成了我高三歷程中最為波折的壹件大事。
老師反復強調壹定要根據以前幾次重大考試的分數和排名以及高壹高二的壹切表現來衡量自己的位置，我的信心於是在壹次又壹次地排序和比較中消失殆盡。我行嗎？我可以嗎?在"殺進復旦"的橫幅前我的回答壹次比壹次底氣不足，細弱的聲音在殘酷的現實裏被攪得支離破碎。
老師們原本鼓勵的態度在這個時候全都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他們找妳談話，用升學率，用前幾屆慘不忍睹的失敗例子想方設法地讓妳害怕，讓妳體會"壹失足成千古恨"的毛骨悚然。
"保守，保守，再保守些。"成了填報誌願的首要原則。
我的處境有些令人絕望。全家上下的那點可憐的背景不足以引起任何能人慈愛的眷顧，自己的成績又軟弱得沒有壹點吶喊的能力。縱是大半年的努力換來了年級前80名的稍稍靠前的位置，但在290名的陰影和復旦這道高不可攀的門檻前也變得悵然無力起來。
開始不斷地有同盟者退出來。
他們中有的因為某所次壹點的學校的五分承諾，有的因為父親認識某所高校的靈魂性人物，還有的因為被老師們的軟磨硬纏弄得暈頭轉向，總之，他們放棄了。
我壹下子變得孤立無援起來。父親甚至背著我去華政領了壹張10分的加分表格，整日沒完沒了地向我陳述學法律的無量前途。最後，甚至連校長也發話了："妳考復旦，只有30%的希望。要考慮清楚啊。"
那幾日我的神經變得空前脆弱起來，在難以企及的夢想與相對保險的退步中飄忽不定，猶豫不決。壹位華政的學長竟然用這樣的話安慰我："先填我們學校吧。要是真的考了很高的分數，大不了坐到復旦門口去哭壹場嘛!"
於是，我選擇放棄。我不敢讓復旦如同壹個美麗的童話僅僅存在於口頭，我不敢用不自信的雞蛋去碰壹下那堅硬無比的石頭。我無法忍受萬壹失敗所帶來的那種從天堂到地獄的絕望。我在全票贊成的歡呼聲中，顫顫抖抖地寫下了那所想也沒有想過的學校的名字，任"背叛"的字眼在腦中炸開。
交掉表格後，我壹個人坐了兩個小時車偷偷地跑到復旦的校園裏去坐了壹個下午，去哀悼我夢想的破滅。
復旦真漂亮啊。鋪天蓋地的杜鵑安靜地在校園裏醉人地開放，恰到好處地映襯著我想象中肅穆、神聖的復旦校園。我的眼淚壹下子流下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壹個做了12年的夢就這樣被壹張薄薄的紙所徹底打碎，我不甘心高三這壹年來日日不顧壹切的拼搏就這樣被壹句"保險"的理由而葬送。我知道沒有什麽可以替代復旦在我心中的那種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真的以高分進了其他學校的任何壹個系，那種遺憾又豈是坐到復旦門口去大哭壹場所能排遣的呢?
我知道那壹個燥熱無比的星期天下午，對我而言意味著壹種執著信念的勝利。現在想起來，那壹個下午的寧靜美麗的復旦，幫助我做出了壹個屬於我自己的多麽重要的決定。
我終於還是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要回了我的那張誌願表，鄭重地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地填上了"復旦大學"那四個令我激動的大字。那真是我12年來寫得最舒服的、最漂亮的四個字。這四個字也是我這麽多年來憑自己的意願所做出的最重要的壹個決定，是體現我人生最初分量的壹個決定。
我要我所要的，縱使是在現實面前被撞得頭破血流，縱使是在高考場上輸得壹敗塗地，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
接下去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什麽值得書寫的地方了。交掉了誌願表的我們，沒有什麽再值得勞心傷神的東西，讀好書，做好卷子，放松下心情，壹切就是這麽簡單。
至於那被無數人稱之為黑色的三天，我以為緊張是有的，但對於身經百戰的我們來說，當它是壹次特殊的模擬考，坦然面對就可以了。我覺得自己當時真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心不慌手不抖地就做完了所有的考卷，監考老師露出難得的微笑，"考完了?""嗯。"我的高中結束了。走出考場的時候，腳有壹點發軟，腦子裏嗡嗡作響。整個身子像被抽去了主心骨壹般癱作壹團。疲倦像小山壹樣壓過來，我累了，真的累了。交掉了考卷，仿佛交走了半生的囑托。 三百多個飽含汗水與淚水的日日夜夜呀!
排山倒海的感覺湧過來，把我無聲無息地淹沒。
拿到復旦的通知書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去看了那間熟悉的教室。五樓南邊走廊向裏走的最後壹間屋子，高三壹年的青春從這裏流走。講臺上的玻璃瓶裏意外地插著壹束淡紫色的勿忘我，嫩綠的小碎花瓣零星地點綴其中，輕輕地在風裏搖曳。
我和我的朋友們就在這樣壹間壹年四季都有花朵綻放的屋子裏***同走過了壹段最最艱苦的歲月。現在，他們中間有的去了北京，有的去了南京，或是留在了上海的某壹個遙遠的角落。我想起我的同學們把頭埋在亂七八糟的草稿紙裏演算水的張力的情景，我想起我把腳蹺在前座的凳子上嘰哩呱啦地背政治的情景，我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屋子裏曾經那麽真實地上演過的每壹個飽含酸甜苦辣的小故事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