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這樣的“大師之作”究竟有無價值?收藏級別的工藝品究竟能否被督造和監制出來?且聽相關人士的論辯。
紫砂經營者 張先生——
大師工作室是個偽命題
在紫砂界,50%以上的大師壺都不是大師做的,卻要偽造成和大師有某種關聯。督造、監制,包括大師工作室,成為變相斂財的手段。批量生產日用品或者工藝品,以藝術之名,騙藝術之錢,卻無藝術之實。
試問大師們真的有時間進行督造嗎?紫砂從礦料到熟料、到泥坯、再到成品,工序無比復雜。比如顧景舟的提璧壺,前後修整上百遍,歷時22年才定型,可見創作的艱難。真正的督造應該是什麽樣的?我見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陶瓷藝術系教授王輝,設計了幾把線律壺,藝術理念很高妙,但他做壺的技巧達不到,所以就請有30年以上制壺經歷的工藝美術師殷惠娟和曹敏敏幫他做。整個過程這些人天天泡在壹起研究、討論,商量每個環節。最後做出壹個系列,用料純正,造型比例協調,壺的神韻也無微不至地表達出來了。這種真正意義上的督造歷時長不說,最多也只能做出壹兩把。而現在滿世界的大師督造,動輒幾百上千件,怎麽可能?其實,有些大師只不過設計了壹個器型,所有環節的工作都是別人完成的,這不叫督造,頂多只能算仿品。
不過也有壹些比較珍惜自己羽毛的大師,比如何道洪,訂他的壹把紫砂壺,兩三年才能交付,而且還訂不到。他公開宣稱:不招代工,壹年就做兩三把,頂多不超過五把,市面上多的那些肯定不是他做的。即便他自己真的做多了,情願敲女兒的章也不蓋自己的印。這也是壹種營銷手段,我們不評價這種手段好不好,但至少不會把自己的市場搞亂。
而所謂的大師工作室則是壹個偽命題,就像現在繪畫界流行分工壹樣:有人畫頭、有人畫衣衫、有人添景,千篇壹律。明明只值幾十元的商品畫,落個大師的款就被賣到了幾十萬,紫砂壺的制作亦如此。在壹些大師工作室裏,每人都有分工,誰起身筒、誰印嘴把、誰裝接,然後師傅加工壹番,蓋上大印就能賣出壹個好價格,品相同質化把紫砂藝術推向了死胡同。
而最為惡劣的“代工”也依托於所謂的大師工作室而存在。很多情況下是這樣的:妳的壺做得好,但沒有名氣,那我請妳來大師工作室做,做好之後我幫妳修改,可能就只需出壹兩分的力氣,然後敲上我大師的章。這個最有欺騙性也最危險,因為大師在做自己的假,大師工作室因此也被行內人戲稱為“絞肉場”。有壹些紫砂愛好者,為了買到所謂的大師壺,跑到工藝師家裏或者大師工作室去挑壺。可是坦白說,即便妳買到的這把壺有證書,大師又和妳壹起合影拍照,都不能證明這把壺是真的。有很多大師,七八十歲了,眼也花了,手也抖了,可是每年都有很多作品問世,這可能嗎?
我壹直告訴紫砂愛好者,買的是壺,不是壺底的名字。同樣是顧景舟的作品,有的能賣到壹兩千萬元,有的卻只有幾百萬元甚至更低,為什麽?就是作品的藝術含量與水準不同,花的功夫不壹,我們得先把紫砂工藝弄懂了,再去買紫砂壺。
中國玉雕大師 樊軍民——
大師保證思想設計
實操可以放手他人
我覺得玉雕發展到今天,最重要的應該是思想、設計理念,致力於在這個方面提升玉雕的附加值,才能做出真正有水平的藝術品。玉雕的國大師只要具備了思想和設計理念,提出了具體要求,實際的操作部分讓能做得更好的年輕人來做,我認為沒有問題。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而且在很長時間裏工作室和我的作品都落壹個款。我是最近才把自己做的東西單獨落款的,原因是團隊裏的壹些年輕人逐漸成長並且開始獨立,應該給他們更充分的發展空間。但同時,大家還是在合作完成壹些作品,並且仍以“樊軍民工作室”的名義推出。
我的工作室現在每年推出的作品數量大概在100件左右,整個團隊16個人。作為負責人,我會對整個流程有基本要求,包括選材、設計、工藝都在我的控制當中。我主抓設計和造型,哪個地方應該怎麽取舍,由我來定。但團隊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有人擅長開大料;有人擅長細節處理。每壹件作品,我們都會在壹起商量,不同部分會分配給最擅長的人做。作為壹個團隊,要做的是在壹件作品上盡可能用到我們最優秀的資源。
我也會自己做壹些作品,但完全屬於興趣之作,壹年就壹到三件。但我不認為工作室作品和我本人的有很大差距,它們並沒有必然的高下之分。樊軍民工作室出品的玉雕,主要根據材料成本以及做出來的效果定位其價值高低,跟誰做出來的沒有關系。有時候,我自己親手做的不如我們工作室出品的價位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大師親手做的就壹定好、壹定貴。
說實話,玉雕大師通常在45歲以後,眼神、手感各個方面的水平都會開始下降,拼不過年輕人了。所以沒有必要強求壹件作品壹定要大師從頭做到尾,這沒有太大意義。
中國陶瓷藝術大師 苗長強——
是否大師親自做藝術效果差別大
陶瓷制作和畫畫、寫書法不壹樣,很多步驟對體力要求比較高,分工協作也正常。但我們鈞瓷比較獨特,原料的揀選、配比、成型、上釉,特別是燒成的每個步驟都會影響到最後鈞瓷的藝術效果。所以是不是大師親自來做,差別很大。
現在我的工作室,基本就我壹個人在做,有兩個徒弟主要幫我做些揉泥、“出燒”之類的體力活。配料、成型、上釉、燒成都是我自己完成。這樣做起來肯定慢,壹年到頭比較理想的作品也屈指可數。
但大師工作室又分了很多種,像我這種真的就是壹個人在做的,在陶瓷界大概能占到五分之三,另外還有壹部分工作室就是依靠團體協作。而不得不承認,現在確實有壹種情況:壹些功成名就的大師,自己做得少了些,以督造、監制、工作室等方式,讓徒弟、助手們幫忙得多了些。具體而言,配料這個步驟,大師壹般都有自己的秘方,這個步驟或許可以督造,只要大師自己註意保密就可以了;但成型這個步驟,究竟是哪個人的手做出來的,差別太大了,有時候只是“壹線”之差,器型就不夠完美,這“壹線”就成了大師和匠人之間的距離、藝術品和工藝品之間的距離。就這個步驟而言,是沒辦法靠督造、監制來保證水準的,非得大師親自來做不可。
通常來講,消費者在判斷究竟是大師之作還是大師工作室出品時,主要看底款。工作室出品壹定會落工作室的款,而大師本人的作品壹定落他個人的名字。不過,現在也存在壹些冒大師之名、其實屬於代工的產品。但我相信真正的大師德藝雙馨,大師之作無論是造型還是審美,都經得起考察和挑剔,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收藏者靠提高自己的審美水平來挑選真正有收藏價值的陶瓷作品才最穩妥。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 劉忠榮——
工作室生產的算不上藝術品
現在,大師工作室普遍存在,以大師督造或者完全就是代工的方式,作品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有的大師壹年能做幾百件,完全是在“跑江湖”。在玉雕界百來個大師裏,可能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這樣的情況。而對於藏家而言,就是花了“大師”的錢,其實買的根本就是工作室的產物。
而工作室說白了,就是個工場,生產出來的東西必然是以商品為主,雖然其中也會有精品,但也只能算是工藝品,談不上作品,更不能算藝術品。
我自己現在的情況是:自己的作品,每年就是三四件白玉牌,落款為“忠榮”,工作室出品每年大大小小約幾百件,落的底款是“忠榮玉典”。我的工作室裏現在有我的學生30余個,有專門的設計團隊和制作團隊。我會對原料、設計,包括雕琢的過程進行質量把關,但總的來說是以維持商品質量的角度介入,而不是以做藝術品的角度。這跟我個人的創作完全是兩碼事。
雕琢玉石是非常個性化的工作,哪個腦袋支配哪雙手在做這件事情,區別很大。真正的藝術品肯定得大師親自完成,不可能靠督造的方式生產出來。換句話說,如果說“忠榮”款裏,我個人的含金量有99.9%的話,那麽“忠榮玉典”款雖然也和我有關聯,但含金量大概只有30%~50%了。我現在非常明確地將它們區分開來。而有些大師工作室卻在故意混淆視聽,明明是只有30%含金量的東西,硬要賣出99.9%含金量的價位,這種情況很多。
我目前還在做壹件事情,凡是我個人的“忠榮”款作品,都進行知識產權保護登記,由國家版權局出具“身份證”,確保這些作品的合法性、真實性和唯壹性。
現在除了我,沒有其他的玉雕大師會這樣做,因為他們大多靠工作室代工,作品不過硬,冠之某某大師之名,其實根本無法深究,也就不方便去維權。但消費者要承擔的風險就變大了:首先妳從這種大師工作室裏高價買到的東西,不能保證是大師親手做的;其次這樣的玉雕是可以被復制的,不具唯壹性,收藏價值自然要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