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村四面皆山。有個國營單位白雲林場。白雲國有林場建於1960年3月,建場的主要目的是綠化荒山荒地,充分發揮森林的水土保持、水源涵養等作用。
白雲村跟泗洋村交界處有壹座名勝古跡--白雲巖(菩薩宮),建於明末清初。宮殿坐西向東,天晴之時,面朝東海,但見潮起潮落,波光鱗鱗,置若仙境。背後高山矗立,松浪郁郁蔥蔥。左右兩旁,遍是怪石。白雲巖壹年四季香客絡繹不絕。
白雲巖為古興化縣新縣境內士子讀書朝拜聖地,以抽簽靈驗聞名遐邇,引來無數香客頂禮膜拜。白雲村柯狀元自然村的柯潛於明景泰二年(1451)高中狀元後回鄉省親,為白雲巖題撰“層巒聳翠白雲繞,飛閣流丹滄海朝”的楹聯,至今保存完好。對聯語出唐·王勃《滕王閣序》:“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這壹聯把白雲巖地勢險峻、視野開闊、群山環繞、白雲紛飛的景致寫活了,不愧是狀元手筆。
我母親張姓,是獨生女,為了香火延續,跟我父親成家後做“兩顧”。我小時候經常兩邊跑,幹壞事被父親毒打後也會偷跑去母親那邊,走路要壹個小時。小壹,小四,小五也是在白雲小學讀的。母親所在的自然村叫桃車。我是極喜歡白雲村這個名字,極富詩意。白雲生處有人家。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
前壹段時間我想了解張姓的表德字,給前輩白雲山人發了微信詢問,多日後他給我回復了,並發來許多珍貴的材料,讓我有機會比較徹底了解張姓家族。白雲山人是書法大家,書法協會會員,行書極好。
白雲山人信中道:白雲張氏清代雍正年間,從莆田江口東蔡遷入。先居安樂張山,隨後遷至桃車坑邊。入山始祖朝嵩公(號欲吾),這是第十壹代人氏。朝嵩公育二兒,長子堯舒(缺嗣),次子堯珍育二兒,長子祥山改姓莊,次子天爵衍昆山公(第十四代)。遂後,育第十五代--即兆魁(長子)、兆琦(次子)、兆彩(三子)。這三兄弟即現桃車大房、二房、三房之別。張氏入莆至今繁衍二十六代,這代最大者已三歲。字號,可查自二十代起較為清晰。分別為“先”、“開”、“鴻”、“飛”、“鳳”、“翔”……(待續)
我母親屬大房這壹支系。母親的祖父名希廉,希廉有胞兄名梧桐。希廉育有二子,長子天珠,次子天祥。天珠是個盲人,家境貧寒,跟牛目的官牧做“兩顧”。官牧就是我外婆,祖籍泗洋,嫁到牛目,丈夫去世後再嫁到桃車做”兩顧”。天珠的弟弟天祥到廈門理發為生,後入贅到廈門人家。其父去世時回過壹趟家,後失去聯系。希廉的胞兄梧桐育有天凱壹子。天凱育有金?,金滔和淑英。他們就是我母親最親近的堂親。金?育有二子三女。金滔算入贅到牛目,不在族譜裏面。我母親育有三子四女,兒孫不斷發枝散葉,至今已26人。
我父親的父母和母親的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所以我記憶中祖字輩只有我母親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婆。其實在老家是不分奶奶和外婆的,都是稱呼阿嬤。
阿嬤原是泗洋人,1901年出生,屬牛,初嫁到牛目。丈夫早逝,沒有兒女。後改嫁到白雲張天珠家,也就是我外公家。我外公是失明之人。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他們只生育我母親壹人。老家註重祖先的香火。在阿嬤改嫁之前應該是答應繼續供奉牛目的香火,所以過年的時候母親壹定會叫子女帶上供品去牛目祭拜祖先的。我僅去祭拜過壹次,結果在同學家喝得醉醺醺回來。
記憶中的阿嬤只有憂愁,似乎從沒見她開懷大笑過。母親生了七個孩子,壹個女兒從小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每個孩子都是阿嬤拉扯到大的。母親是林場的工人,每天都要起早貪黑在林場上班。林場的活兒都是苦活,壹般人都是吃不了那樣的苦,中途退出回家務農。母親含辛茹苦,堅持下來了。壹家老小就是靠著母親壹份微薄的薪水勉強度日。白天只有阿嬤在家照顧這些孩子。我二姐和我算是我父親這邊的。其實我在阿嬤這邊的時間似乎更長,所以對阿嬤是深深的懷念。
阿嬤似乎從來沒照過相,我也只能依稀記著她的容貌。我從小就跟阿嬤壹起睡。有壹次煤油燈不小心燒了蚊帳,又燒了棉被,家裏壹下子變得更加困難,似乎政府還因此救濟了我家。長年的糧食不夠使得孩子都吃不飽飯。吃了上頓沒下頓是經常的事。記得有壹段時間,阿嫲帶著我到田裏去找包菜根。包菜通常是用砍的,包菜根人家不要,還留在田裏。我們連根拔起,回家把根的外皮削掉,裏面的菜心拿來充饑。以前農村每家每戶都會養壹兩頭豬。賣豬的錢是壹年中重要的壹項收入。記得有壹年,我家的壹頭豬養得挺大的了,卻不知為何死掉了。黃昏時分,阿嫲坐在大青石上沒羞沒臊地大聲痛哭,哀嘆時運不濟,老天無眼。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我是從小從阿嬤的哭天喊地中體會到的。
當初前輩給我族譜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字跡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的。周末跟家人提起族譜,我父親說那是張祖豪老師的心血。張老師是我小四小五的語文老師,在教育同學的同時,非常懂得維護同學的自尊。有壹次我和同學打架,張老師本來要我中午留下來教育壹番,我說我得回去煮稀飯,還要餵臥病在床的外婆吃。他馬上就同意了。還有壹次我因為太餓了幹了件蠢事,老師知道情況後,把我叫到閣樓的房間裏,沒有提到我幹的蠢事,只把他的親身經歷告訴我,在任何情況下要能抵抗住誘惑,不幹蠢事。聰敏如我,我立馬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保證以後不會犯了。全校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幹了蠢事。這件事我記了壹生,也感念他壹生。我回去探親,有時會去老師家,有時老師路過弟弟家會進來坐壹會兒。大概是2011年,老師到我弟弟家跟我聊天。我問老師身體如何,老師說最近老是咳嗽,他有抽煙,因為咳嗽正常。那天還有幾位老者也進來喝茶。我邀請他們到樓頂拍個合照,特別給老師拍了單人照。說來奇怪,後來看照片時發現他的單人照拍糊了。當年他確診得了肺癌,沒有支撐到壹年就去世了,非常可惜。老師外形神似周恩來,我同學到我家玩見到老師,說這絕對是周恩來的特型演員。
張老師退休後就開始修族譜。這是壹件工程浩大的體力活和智力活。經過破.四.舊,留下來的歷史文件非常少。他聯系族人,到族人的祖墳去實地記錄資料。祖墳的墓碑上通常都會寫上家族關系,名字,表德字,號等等。這不是壹件容易的事,因為墳墓往往地點偏僻,人跡罕至,湮沒在荒草之中,從體力上就是壹個考驗。從退休到去世的十年間,他完成了修族譜的工程,印了十本族譜交給各房收藏。我父親說這是壹件積功德的事情。村裏人都很感激他。的確,見字如面,每當翻起族譜,後世人都會知道張老師這個人。
在地圖會看到柯狀元這個地名。柯狀元就是明朝的柯潛。白雲地方的老人說為了安心讀書,柯潛小時候被送到靠近會林的壹個書院讀書。少年時,不諳世事,連家門前的壺公山也未曾打個照面,“聰明花”未開,所以生性遲鈍,久學不開竅,曾鬧出“天”對“雞屎”的笑話。他的塾師認為“孺子不可教”,堅決要辭館離開。柯潛苦苦挽留,塾師看了,心中有所不忍,便對柯潛說:“我出個對子,妳如果能對上,我就回去再教於妳;倘若對不出,妳就不必挽留了。”柯潛答應了。塾師見到壹個年輕村婦挑著壹擔橄欖過來了,靈機壹動,便出上題:“女子獨行誰敢攔?”在遲疑間柯潛猛壹擡頭,忽然發現眼前的壺公山風光瑰麗,壯美多姿,發現門外的世界廣闊無窮而前所未識,受此壹激靈,如撞見了壺公山神,於是“聰明花”頓開,隨口便對:“先生欲去我實留!”塾師聽了拍手叫絕,欣喜萬分。因為“敢攔”與“橄欖”、“實留”與“石榴”、“誰”與“隨”、“我”與“掛”,在莆田方言音裏是近似,在此都是詞性活用,壹語雙關。面對前後判若兩人的柯潛,塾師對柯潛說:“我回去再教妳,但三年之內妳必須心無旁騖、精心研讀詩書”。三年過去了。有壹次,柯潛送老師回家過春節,壹路沿溪而行。這時,塾師詩興正起,就出了壹對子讓柯潛對:“夕夜過汀溪,足踏滿天星鬥”。柯潛對道:“新春懸古圖,手扶萬裏江山”。塾師聽罷,更加高興。知其已熟讀四書五經,經綸滿腹了。很快地,他在弱冠之年便中了秀才,英宗正統九年(1444)登舉人第壹名。
我查了柯潛的傳說,似乎沒有在白雲這個地方待過。文獻提到狀元柯潛小時候曾在鳳山書院拜師就讀。鳳山書院肇建於宋神宗初年,明代重建。書院為莆仙建築風格,紅磚紅瓦,飛檐翹角,古色古香。四方學子紛紛前來求學,勤心求學之風蔚然興起。據林祖泉主編的《莆陽進士錄》記載,自宋高宗紹興二十七年(1157)至明崇禎十五年(1642),單柯山(今柯朱村)柯氏壹族,就出了壹名狀元、十二名進士和三名特奏名進士、三名其他科進士。清朝初年,鳳山書院廳內有壹副著名楹聯:“七世聯登九進士,九州獨占壹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