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中,飛天作為壹種護法的形象出現,是天龍八部之壹。從佛教的角度來看,飛天是接受佛法和護持佛法的善神,他們出現在佛說法的各種法會之中,為莊嚴道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敦煌飛天,是中國佛教壁畫的非常之特色。我們搜集了各種精美的飛天壁畫,希望讀者從飛天的輕盈姿態中體悟佛法的精妙絕倫。
敦煌飛天是敦煌莫高窟的名片,是敦煌藝術的標誌。只要看到優美的飛天,人們就會想到敦煌莫高窟藝術。
敦煌莫高窟492個洞窟中,幾乎窟窟畫有飛天。據常書鴻先生在《敦煌飛天》藝術畫冊序言說,“總計4500余身”,可以說是全世界佛教石窟寺廟中,保存飛天最多的石窟。
從起源和職能上說,飛天不是壹位神,它是乾闥婆與緊那羅的復合體。乾闥婆是印度古梵文的音譯,意譯為天歌神,由於他周身散發香氣,又叫香音神。緊那羅是印度古梵文的音譯,意譯為天樂神。乾闥婆和緊那羅原來是印度古神話與婆羅門教中的娛樂神和歌舞神,他們壹個善歌,壹個善舞,形影不離,融洽和諧,是恩愛夫妻,後來被佛教吸收,化為天龍八部眾神中的兩位天神。唐代慧琳《音義》解釋說:“真陀羅,古作緊那羅,音樂天,有微妙音響,能作歌舞。男則馬首人身,能歌;女則端正,能舞。次此天女,多與乾闥婆為妻也。”乾闥婆與緊那羅被佛教列入天龍八部神後,隨著佛教理論、藝術審美以及藝術創作的發展需要,由原來的馬頭人身的猙獰面目,逐漸演化為眉目清秀、體態優美的天人飛仙了。
乾闥婆和緊那羅最初在佛教天龍八部眾神中的職能是有區別的。乾闥婆——香音神的任務是在佛教凈土世界裏散發香氣,為佛獻花、供寶、作禮贊,棲身於花叢,飛翔於天宮雲霄;緊那羅—天樂神的任務是在佛國凈土世界裏,為佛陀、菩薩、眾神、天人奏樂歌舞,居住在天宮,不能飛翔於雲霄。後來乾闥婆和緊那羅的職能混為壹體:乾闥婆亦演奏樂器,載歌載舞;緊那羅亦沖出天宮,飛翔雲霄。乾闥婆和緊那羅男女不分,合為壹體,化為後世佛教藝術中的飛天。西魏時,莫高窟已出現了持樂器歌舞的乾闥婆。隋代以後,乾闥婆和緊那羅混為壹體,已無法分辨了。只是音樂界、舞蹈界寫文章時,為了把他們和樂伎加以區別,把早期天宮奏樂的緊那羅定名為天宮伎樂,把後來合為壹體、持樂歌舞的飛天定名為飛天伎樂。
從藝術形象上說,敦煌飛天不是壹種文化的藝術形象,而是多種文化的復合體。飛天的故鄉雖在印度,但敦煌飛天卻是印度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同孕育成的。它是印度佛教天人和中國道教羽人、西域飛天和中原飛天長期交流、融合為壹的結果,具有中國文化特色。它不長翅膀,不生羽毛,沒有頭光,借助彩雲而不依靠彩雲,主要憑借飄曳的衣裙、飛舞的彩帶而淩空翺翔。敦煌飛天可以說是中國藝術家最天才的創作之壹,是世界美術史上的壹個奇跡。
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與洞窟創建同時出現。從十六國開始,歷經十個朝代,歷時千余年,直到元代末期,隨著敦煌石窟的停建而消逝。在這千余年的歷史長河中,由於朝代的更替、政權的轉移、經濟的發展繁榮、中西文化的頻繁交流等歷史情況的變化,飛天的形象、姿態和意境、風格,都在不斷地變化,其演變史同整個敦煌藝術發展史大體壹致,分為四個階段。
1.興起時期。從十六國北涼到北魏(366~535年),大約170余年。此時期的敦煌飛天深受印度和西域飛天的影響,大體上是西域式飛天。但這壹時期兩個朝代的飛天特點也略有不同。
莫高窟北涼時期的飛天多畫在窟頂平棋岔角、窟頂藻井裝飾、佛龕上沿和本生故事畫主體人物的頭上。其造型和藝術特點是:頭有圓光,臉型橢圓,直鼻大眼,大嘴大耳,耳飾環珰,頭束圓髻,或戴花蔓,或戴印度五珠寶冠,身材粗短,上體半裸,腰纏長裙,肩披大巾。由於暈染技法變色,成為白鼻梁、白眼珠,與西域龜茲等石窟中的飛天,在造型、面容、姿態、色彩、繪畫技藝上都十分相似。由於莫高窟初建時,敦煌地區的畫師畫工尚不熟悉佛教題材和外來藝術,處於模仿階段,運筆豪放,著色大膽,顯得粗獷樸拙。如莫高窟北涼第275、272窟中的飛天。
莫高窟北魏時期的飛天所畫的範圍擴大了。不僅畫在窟頂平棋、窟頂藻井、故事畫、佛龕上,還畫在說法圖、佛龕內兩側。北魏的飛天形象大體上還保留著西域式飛天的特點,但有壹些洞窟裏的飛天形象,已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逐步向中國化轉變。飛天的臉型已由豐圓變得修長,眉清目秀,鼻豐嘴小,五官勻稱諧調。頭有圓光,或戴五珠寶冠,或束圓髻。身體比例逐漸修長,有的腿部相當於腰身的兩倍。飛翔姿態也多種多樣了,有的橫遊太空,有的振臂騰飛,有的合手下飛,氣度豪邁大方,勢如翔雲飛鶴。飛天起落處,朵朵香花飄落,頗有“天花亂墜滿虛空”的詩意。如莫高窟北魏第251、260窟的飛天。
2.創新時期。從西魏到隋代(535~618年),大約80余年。此時期的敦煌飛天,處在佛教天人與道教羽人、西域飛天與中原飛天相交流、相融合、創新變化的階段,是中西合璧的飛天。
莫高窟西魏時期的飛天,所畫的位置大體上與北魏時期相同,只是西魏時期出現了兩種不同風格特點的飛天,壹種是西域式飛天,壹種是中原式飛天。
西域式飛天繼承北魏飛天的造型和繪畫風格,其中最大的變化是:作為香音神的幹闥婆抱起了各種樂器在空中飛翔;作為天樂神的緊那羅亦飛翔於天空。兩位天神合為壹體,成了後來的敦煌飛天,亦叫散花飛天和伎樂飛天。其代表作如第249窟西壁佛龕內上方的四身伎樂飛天。
中原式飛天,是東陽王元榮出任瓜州(古敦煌)刺史期間,從洛陽帶來的中原藝術畫風在莫高窟裏新創的壹種飛天。這種飛天是中國道教飛仙和印度佛教飛天的融合:中國的道教飛仙失去了羽翅,裸露上體,脖飾項鏈,腰系長裙,肩披彩帶;印度的佛教飛天失去了頭上的圓光和印度寶冠,束起了發髻,戴上了道冠。人物形象完全是中原“秀骨清像”形,身材修長,面瘦頸長,額寬頤窄,直鼻秀眼,眉細疏朗,嘴角上翹,微含笑意。其最具代表性的是第285窟南壁上層的十二身伎樂飛天和兩身裸體飛天。
北周時期由於鮮卑族統治者崇信佛教,且通好西域,因而莫高窟再度出現了西域式飛天。這種新出的飛天具有龜茲石窟飛天的風格,臉圓、體壯、腿短,頭有圓光,戴印度寶冠,上體裸露,豐乳圓臍,腰系長裙,肩繞巾帶。最突出的是面部和軀體采用凹凸暈染法,現因變色,出現了五白:白眉棱、白眼眶、白鼻梁、白嘴唇、白下巴。飛行姿態成敞口“U”字形,身軀短壯,動態樸拙,幾乎又回到了莫高窟北涼時期飛天的繪畫風格特點,但形象卻比北涼時期豐富得多,出現了不少伎樂飛天。如第290窟和第428窟中的飛天。
隋代是莫高窟繪畫飛天最多的壹個時代,也是莫高窟飛天種類最多、姿態最豐富的壹個時代。隋代的飛天除了畫在北朝時期飛天的位置外,主要畫在窟頂藻井四周、窟內上層四周和西壁佛龕內外兩側,多以群體出現。隋代飛天的風格,可以總結為四個多樣性:壹是風格特點多樣性。既有西域式飛天,也有中原式飛天,更多的是中西合璧式的飛天。二是臉型身材多樣性。臉型有豐圓型,也有清秀型;身材有健壯型,也有修長型。但大多數身材修長,比例適度,腰肢柔細,綽約多姿。三是衣冠服飾多樣性。有上身半裸的,也有著僧祗支的;有穿無袖短裙的,也有穿寬袖長裙的;有頭戴寶冠的,也有頭束發髻的,還有禿發僧人式的飛天。四是飛行姿態多樣性。有上飛的,也有下飛的;有順風橫飛的,也有逆風橫飛的;有單飛的,也有群飛的。但飛行的姿態已不呈“U”字形,身體比較自由舒展。從總體上說,隋代飛天是處在交流、融合、探索、創新的時期,總趨勢是向著中國化的方向發展,為唐代飛天完全中國化奠定了基礎。最具有隋代風格的飛天,是第206、427、404窟的飛天。
3.鼎盛時期。從初唐到晚唐(618~907年),貫穿整個唐代,大約300年。 唐朝時,敦煌飛天進入成熟時期,藝術形象達到了最完美的階段。這時期的敦煌飛天已少有印度、西域飛天的風貌,是完全中國化的飛天了。
唐代前期的飛天具有奮發進取、豪邁有力、自由奔放、奇姿異態、變化無窮的飛動之美,這與唐王朝前期開明的政治、強大的國力、繁榮的經濟、豐富的文化、開放的國策、奮發進取的時代精神是壹致的。
最具有唐代前期風格特點的飛天,是畫在初唐第321窟中的雙飛天和盛唐第320窟中的四飛天。
唐代後期的飛天,在動勢和姿態上已沒有了前期那種奮發進取的精神和自由歡樂的情緒;在藝術造型上人體已由豐滿嬌美變為清瘦樸實;衣飾上已由艷麗豐厚轉為淡雅輕薄;神態上已由激奮歡樂變為平靜憂思。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畫在中唐第158窟西壁大型《涅盤經變》圖上方的幾身飛天。
4.衰落時期。從五代至元代,(907~1368年),大約460余年。這壹時期的敦煌飛天繼承唐代余緒,造型動態上無所創新,逐漸走向公式化,失去了原有的藝術生命。
五代和北宋時,河西歸義軍曹氏政權管轄敦煌地區。這壹時期的飛天繼承唐代余風,但無創新,不復生氣,完全失去了唐代飛天生氣歡快的基調。但曹氏政權崇信佛教,在莫高窟、榆林窟新建和重修了大量洞窟,並且建有畫院,聘用了壹些當時著名的畫師、畫匠,繪制了不少壁畫。這些畫師畫匠繼承模仿唐代風格特點,在榆林窟和莫高窟也留下了壹些上乘的飛天之作。其代表作品是榆林窟第16窟和莫高窟327窟中的飛天。
西夏是黨項族在大西北建立的壹個少數民族政權。莫高窟西夏時期的飛天,壹部分沿襲宋代的風格,壹部分具有西夏獨特的風格。最大的特點是把西夏黨項族的人物風貌和民俗特點融入了飛天的形象。臉型長圓,兩腮外鼓,深目尖鼻,身體健壯,身穿皮衣,多飾珠環,世俗性很強。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第97窟中的兩身童子飛天。
元代時蒙古族統治敦煌地區,在莫高窟和榆林窟營建重修的洞窟都很少。元代流行密宗,分藏密和漢密。藏傳密宗藝術中無飛天,漢傳密宗藝術中現存的飛天也不多。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畫在第3窟南壁和北壁《千手千眼觀音經變》圖上方兩角的四身飛天。這四身飛天形象、姿態、衣飾基本相似,頭梳錐髻、戴珠冠,臉型豐圓,長眉秀眼,上體半裸,項飾瓔珞,臂飾寶釧。壹手托蓮花,壹手執蓮枝負在肩上,乘黃色卷雲從空而降,衣裙巾帶很短,身體沈重,飛動感不強,已無佛教飛天的姿態風貌,倒像是四身乘雲飛行的道教仙童。
敦煌飛天,經歷了千余年的歲月,展示了不同的時代特色和民族風格,其永恒的藝術生命力至今仍然吸引著人們。正如段文傑先生在《飛天在人間》壹文中所說:“她們並未隨著時代的過去而滅亡,她們仍然活著,在新的歌舞中,壁畫中,工藝品(商標、廣告)中,到處都有飛天的形象。應該說她們已從天國降落到人間,將永遠活在人們心中,不斷地給人們以啟迪和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