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明朝萬歷年間流傳下來兩幅畫像,距今已經有400多年的歷史了。明朝有壹個叫許弘綱的大官,這是他在當時請宮廷裏的畫師為他的父母畫的畫像。如今,這兩幅畫像是價值不菲的文物。但是就在400多年後的今天,許弘綱的後代因為這兩幅畫像打起了壹場官司。
官司的原告壹方***有369人,他們都是許弘綱的後代子孫,都住在浙江省東陽市畫水鎮的紫薇山村。許德星是這個村子的村長,也是這369名原告的代表,他說這幅畫像是祖宗流傳下來的,是村民們***有的財產。官司的被告也是許弘綱的後代子孫,他們是壹對姐弟,姐姐叫許月英,弟弟叫許錫強,這兩幅畫像現在保管在他們的手中。既然畫像現在掌握在許月英姐弟的手裏,紫薇山村的村民為什麽還要向他們索要這兩幅畫像呢?這事兒還得從畫像和紫薇山村的關系講起。
在整個紫薇山村,最了解畫像歷史的就是這位78歲高齡的許錫信老人。許錫信老人是明朝兵部尚書許弘綱的第十三代子孫。他告訴記者,許弘綱生於1554年,是許家的長子。相傳他小的時候不知什麽原因總是日夜不停地哭鬧。有壹天,他的父親帶著他到現在的紫薇山壹帶遊玩,結果許弘綱奇跡般地停止了哭聲,這引起了他爸爸的好奇,於是決定把全家遷到這裏來。於是,在明朝中後期的時候,許弘綱的父親就帶著壹家老小搬到了紫薇山村這個地方。從那以後,許家人就世代生活在這裏。許家人在明朝時候居住的房子,在1997年的時候被浙江省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許錫信老人說,自從許家人搬到紫薇山村以後,許弘綱和他的兩個弟弟就開始發奮讀書,
相繼成為朝廷的命官。特別是許弘綱,壹直做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成為掌握全國軍隊的最高長官。據史書記載,許弘綱生平機敏通達,為官正直廉潔,當時的明朝皇帝對其非常贊賞,
因此還將許弘綱的父親和祖父都誥封為兵部尚書。壹個小小的紫薇山村壹下子出了三個尚書,整個許氏家族由此達到了鼎盛。
許弘綱在當上兵部尚書以後,為了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請宮廷畫師畫了這兩幅像。在這個畫像上面,所有金黃色的部位全部是用真金描繪的。整幅畫像畫在絹布上,而且更為珍貴的是,在畫像的上端還抄寫著明朝兩位皇帝的5道誥封和題詞。這兩幅畫像對於這個許氏家族來講是非常珍貴的文物。
畫像完成後,許弘綱就在整個許氏家族立下了壹條規矩:畫像歸許家的後世子孫***同所有,今後由子孫們按照輩份的排行順序,輪流保管,每家每戶保管壹年,並且拿出壹部分田租作為保管的費用。許錫信老人還說,保管畫像的人還要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將這兩幅畫像懸掛到大堂裏供全家人祭拜瞻仰。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就參加過祭拜畫像的活動。
據許家的家譜記載,這種輪流保管畫像的家規壹直持續了三四百年,直到1949年,畫像傳到了壹個叫許基天的許氏後人手裏保管。而此時恰逢新中國成立,許家的這個封建大家庭隨之解體。懸掛、祭拜畫像的活動也就沒有再進行過了,畫像也就壹直放在了許基天家裏。
除了許家的後人以外,居住在紫薇山村的其他村民也都知道許基天是畫像的最後壹任保管者。此後,許氏家族由經歷了幾次特殊的歷史運動直到1997年 許基天去世,沒有向其他人交代畫像的去向,畫像就再也沒有往下留傳了.
當時許氏後代都以為這兩幅老祖宗的畫像已經不存在了,可是誰也沒想到,今年2月份,這兩幅畫像突然出現了.
畫像的出現頗具戲劇性.東陽市文物管理辦公室的陳榮軍主任是壹位重要的見證人.他告訴記者,今年2月份他接到兩個文物商人的舉報,說有壹個姓許的農婦打算出售兩幅祖先畫像.他們在看了畫像上的題字後判斷這應該是明朝兵部尚書許弘綱的父母畫像.舉報人說,由於價錢沒有談攏,姓許的農婦沒有把畫像賣給他們.
陳主任聽完舉報後,馬上意識到了這兩幅畫像的價值.因為許弘綱在東陽市也算得上是壹位歷史名人.於是陳主任立刻和紫薇山村的許氏後人聯系,確認了果真有祖先畫像這回事.原來,那位打算出賣畫像的婦女也是許弘綱的後代,叫許月英.按照輩份,她應該是許弘綱的第十三代子孫,她的父親就是畫像的最後壹位保管人許基天.
據許月英講,他們家在紫薇山村有壹處老宅子,宅子裏有壹堵雙層的墻.父親許基天在世時,就把畫像藏在了墻的夾層裏.1977年,父母親相繼去世,她也嫁到了隔壁的洪塘村,家裏惟壹的兒子因為犯罪而住進了監獄.從那以後,藏著畫像的老宅子就因為無人照料而日漸荒蕪.,
今年2月份,老宅子倒塌了,許月英就回來整理宅子裏的東西,也將墻縫中的畫像取了出來.就在許月英把畫像轉移出紫薇山村的途中,
遇到了兩位文物商人,也就是陳主任所說的舉報人.於是,失蹤了近半個世紀的祖先畫像就重新出現在了許氏後人的視線裏.紫薇山村的村民在慶祝畫像失而復得的同時,也開始擔心畫像的命運.因為他們聽說許月英打算賣掉畫像.
得知許月英姐弟打算出售祖先的畫像,紫薇山村的村民都慌了.他們說,這兩幅畫像對於全體許氏後人來說非同尋常,它的紀念意義遠遠大於經濟價值.而且按照許弘綱定下的家規,畫像應該屬於全體許氏後代所有,許月英姐弟是無權出售畫像的.因此,他們派人去和許月英姐弟商量,希望他們能把畫像歸還給紫薇山村.
但是許月英堅決反對把畫像還給紫薇山村,她說這兩幅畫像在自己家裏已經存放了幾十年,是父親留下來的遺產,應該歸她和弟弟兩個人所有,而且她的父親當年為了保護這兩幅畫像是冒了巨大的風險的,所以自己也應該力保畫像不落在外人手中.
許月英說,在她小的時候,曾經有人動員父親交出畫像,但是被父親拒絕了.父親當時說,沒有子孫的人才去燒這幅畫像,有子孫的人是不會燒的.這句話讓許月英記憶猶新.對於許月英的父親為保存畫像所付出的辛苦,紫薇山村的許氏後人也非常認可.他們說,只要許月英姐弟同意歸還畫像,他們願意拿出壹部分錢來作為對他們保存畫像的補償.但是這個要求也遭到了許月英的拒絕.
幾經協商,紫薇山村的許氏後人也沒能要回祖先的畫像,考慮到畫像仍然保管在許月英姐弟的手裏,他們隨時都有將畫像變賣的可能.
紫薇山村的許氏後人就想通過法律的手段來保護畫像.他們聯名將許月英和她的弟弟告上了法庭,要求法院判令這姐弟二人歸還畫像.
主持人:今天我們請到演播室的嘉賓是中國政法大學的王湧教授.
王教授,在這個官司當中,紫薇村的村民對自己的祖輩的壹種很深的情感,而這個情感表達的方式就是凝結在對這兩幅畫的渴求上.首先,畫的保管者認為這幅畫應該是自己的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產,因為這畫已經在自己的家裏保存了50年.而紫薇村的村民認為,還是按照老規矩,這幅畫應該歸全體許氏後代所有,您怎麽看待這幅畫的歸屬?
王湧:我們在判斷壹個財產歸誰所有的時候,遵循的壹個基本的前提就是占有推定,是誰在占有就推定他是所有人.除非我們有相反的證據證明他不是或者是所有人是其他人.在這個案件當中,許弘綱壹直定了壹個規矩,這幅畫不屬於他子孫當中的某壹個人所有,而是屬於他的子孫所***有,並且他的子孫輪流保管這幅畫.所以,許月英的父親許基天只是保管人之壹,而不是惟壹的所有人,他就沒有權利把這幅畫作為遺產讓他的子女許月英來繼承.
主持人:許月英不應該是這幅畫的惟壹的所有人,而是應當和許氏家族的其他子孫***同擁有這幅畫.但是我知道在國外似乎有這樣壹種規定,壹個人如果保管壹樣東西達到了壹定的年限之後,從法律上來講,這個東西的所有權自然就轉移到他手裏了.
王湧:這是時效取得制度.時效取得制度在其它國家的《民法》當中都做了規定.比如有壹個父親為別人保管壹幅畫,這個畫不是他本人的,但是他的子女就以為這幅畫就是他父親的財產加以繼承了,並且是以壹種和平的非暴力的狀態來占有這個財產,同時又采用壹種公開的方式來占有這幅畫,這樣持續了10年以上,他就可以獲得對這幅畫的所有權.
主持人:但這樣的時效取得制度在咱們國家法律當中有嗎?
王湧:我們沒有規定時效取得.很多人認為這種制度和我們國家拾金不昧,物歸原主這樣壹些傳統的美德是相背離的.還有壹個更深的原因,我們對於這個時效取得制度研究並不夠深入,至少是現在引入時效取得制度可能還不是壹個特別好的時機.假設在中國已經規定了時效取得制度,在本案當中,許基天也不構成時效取得,因為他采用的不是壹種公然占有的方法,而是壹種隱蔽的占有.
受理此案的東陽市人民法院認為,從許家的歷史來看,這兩幅畫像在解放前壹直是由許氏子孫輪流保管的,因此任何壹個保管者都不可能擁有畫像的全部所有權.解放後,畫像雖然壹直存放在被告的家裏,但這是由歷史原因造成的,並不意味著他們已經取得畫像的所有權.
另外,法院還認為畫像中的人物是全體許氏後人***同的祖先,而不僅僅是兩個被告人的祖先,因此法院判決畫像應該屬於包括被告在內的全體許氏子孫許***同所有,今後由他們推選出代表來保管這兩幅畫像.同時,在審理這個案子的過程中,法院也考慮到了被告許月英壹家很好地履行了保管畫像的義務,如果她們提出要求讓原告給予經濟補償的話,法院也是會支持的.
目前,這兩幅畫像還暫時由法院封存.紫薇山村的村民告訴記者,等到判決生效後,他們要做的第壹件事就是請人先把畫像修補壹下,然後再集體決定今後如何保管這兩幅畫像.
主持人:這個案子對於許氏家族的後代來講,是壹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作為許月英姐弟,他們(家庭)這50年的時間對於這幅畫的保管,從法律上來說也應該獲得壹定的補償,所以我們也希望許家的後人能夠妥善和諧地解決這個問題,能夠讓這兩幅畫永久地保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