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不祥
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嚴流島壹戰,聞名天下,婦孺皆知,“劍聖”武藏之名由此流傳百世。魚食蝦,然也;魚食魚,奇也;蝦食魚,驚也。所以,嚴流島之戰,能使武藏的劍名升至頂點,則小次郎的劍術必定強於武藏,抑或與武藏在伯仲之間了。那麽這位佐佐木小次郎究竟是何許人也呢?可惜的是,在下查尋了很久,宮本武藏的裨官野史、小說雜記,多如牛毛。僅傳入中國的小說就有吉川英治、小山勝清的數種;但小次郎的資料,幾乎沒有!這樣壹位傑出的劍客,壹朝落敗,竟無人為其作傳立誌,而淪為武藏傳炫耀的資本,實在痛苦。吾等後生小子也只能從武藏史料之片言只語中尋覓查找,希望能找到壹個完整、光輝的佐佐木小次郎吧!
巖流小次郎者,越前守阪莊凈教寺村人,“天資豪巖,壯健比類”(《二天記》語),文祿四年(壹五九五)生。當時的劍術流 大致分為三個系:壹是伊勢的愛洲移香齋壹系的陰流,如鼎鼎大名的上泉伊勢守信綱的新陰流、柳生家的柳生新陰流均屬這壹系。其二是飯筱長威齋壹系的神道流,流傳於關東的鹿島、香取壹帶,代表人物有冢原蔔傳、北畠具教等。三是中條長秀的壹刀流,以後的北辰壹刀流、小野壹刀流均源出於此。小次郎便是中條流富田勢源門下。富田勢源是越前朝倉家臣,曾於永祿三年(壹五六0)五月在美濃擊敗新當流高手柳津權兵衛。不過當時年事已高,小次郎的劍術實際由師兄鐘卷自齋所授。中條流劍術向以小太刀得意,以近身刺削,閃展騰挪見長。但年少的小次郎獨辟蹊徑,偏用大太刀練習,同門師兄弟無人能敵,據說他在練習中壹瞬間能夠同時擊落三人的竹刀,其劍技之精,壹至於斯。據《擊劍業談》所記,壹日,勢源之弟治郎左衛門景政正式與他較量,原本想對頑劣子弟懲戒壹二,沒曾想數招之間,小次郎就以“虎切”的招數,擊敗了景政,由此壹戰成名,自創嚴流(巖流.願流.眼流)壹派,從此亦稱嚴流小次郎。其後,小次郎修行兵法,遊歷諸國,結識了豐前小倉藩藩主細川忠興,遂入仕細川家擔任兵法指南役。
再談嚴流島之戰。武藏與小次郎誰提出挑戰已不重要。兩把名刀相遇,終會碰撞出耀眼的火花;武士間的比試,是武士修行的壹個重要內容,連主君都不能幹涉。慶長十七年(壹六壹二)四月十三日上午,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在小倉舟島決鬥。這壹戰的經過連黃口小兒都知道,在下就不再饒舌了,只想在此為小次郎抱幾聲不平。在這裏又不得不提到宮本武藏。無可否認,武藏是壹位空前絕後的兵法大家。應該說,單以劍術而論,武藏並不是最高,但其綜合戰鬥能力確是天下無雙,本來所謂兵法就融合了劍術、戰略、心誌、體能等各方面技術。武藏十三歲出道,久經沙場,不僅會過無數劍術名家,還破過寶藏院流的槍術、蘿想權之助的神道夢想流杖術、伊賀賓戶的鎖鐮、甚至松山主水的二階堂平法忍術。在對敵經驗上已是勝過了小次郎。畢竟當時武藏年已29歲,小次郎年方18歲。另外武藏出道以來便以出手無情聞名,自從十三歲手刃新當流有馬喜兵衛後,壹路以兵法修行為名,從未停止殺戮,在京都更以二刀流殺盡了吉岡傳七郎、又七郎等壹門十余人;而小次郎出身富戶,縱觀其壹生,只有試合,並沒傷過人性命。由此在冷酷無情方面,武藏又已占了先了。另外還有壹個人物也影響了決鬥的結果,即細川家家老、細川忠興之婿長岡佐渡興長,此人素與小次郎不睦,在小說中與武藏是好友。據《武蕓小傳》載,原來此人早年是武藏之父無二齋的門人。他向主君細川忠興建議了武藏與小次郎的試合,並任仲裁。因此,武藏在比試前就知道了小次郎此次使用的是三尺壹寸長的名刀“物幹竿”,甚止穿的是什麽衣服,可謂知己知彼;而小次郎直至站在沙灘上時尚不知武藏使何兵刀,何時到來,焉有不敗之理!然則,佐佐木小次郎天賦異稟,以壹柄長刀自創壹流,威震北九州,並非浪得虛名,武藏若以二刀流對敵,壹則二刀流在京都連斬數人,套路已為人所知;二則小次郎的長刀破短刀之術確有獨到之處,勝負實在難料。所以武藏在戰前便搜集情報,精心策劃了決鬥的每壹個步驟。有心算無心,小次郎自非上當不可。小次郎刀長三尺壹寸,武藏便棄刀不用,將四尺多長的船槁削尖了作刀,真既無恥又膽怯。約定午前八時決鬥,出於對對手的尊重,小次郎早早到了現場。而武藏卻偏偏要遲到,規則規定如果午前十點對手未到就作棄權論。武藏九點多還未到,可以想象,這時的小次郎等得既焦急,又有壹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以為要不戰而勝了。但九點三十分,武藏突然出現。此時的小次郎自然已無鎮定的心態對敵了,武藏若是生在現代,真可以當個心理學家了。小次郎立即拔刀扔鞘,準備應戰。但武藏卻仍好整以暇地說:“小次郎,妳敗了!如果是勝者,又怎會把刀鞘扔掉呢?”小次郎又焦慮又憤怒,他可沒有反駁武藏手持的船槁,這又是29歲與18歲的區別了。到了這個地步,小次郎實已不宜再戰,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最終血染金沙灘。旁觀者皆群情激憤,不齒武藏之戰術,蜂湧而上欲為小次郎報仇,武藏只得駕小舟逃離了現場。眾感小次郎之死,遂將舟島改名為嚴流島。最最卑鄙無恥的就是,小次郎血尤未幹,武藏隨後便由長岡佐渡引介擔任了細川家的兵法指南役,當年“兵法修行,以劍道遊歷天下,不娶妻、不仕官”的誓言成了句笑話,精心策劃舟島之戰的動機也值得懷疑,任他舌綻蓮花,也難自圓其說。小次郎不幸竟成武藏入仕的踏腳石。武藏愈之卑劣,亦愈現小次郎之清高。掩卷回想,嚴流灘頭,風華少年,錦衣華冠,仗劍玉立的豐姿,不覺幽然神往。嗚呼,小次郎君,天縱奇才,英年早逝,可惜、可痛、可恨!謹作此文,寥表敬意。這是壹個小海島,很小,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甚至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小次郎知道,他不但知道這個小島叫做嚴流島,更知道經過今天壹戰之後,這小島必定跟自己壹樣,名揚天下。
佐佐木小次郎肩背長刀,踏上這個小島之後,心裏這麽想著。
佐佐木小次郎很年輕,今天剛剛好是他20歲的生日,但他的劍法卻辛辣老到,被天下人稱做“世間第三”。
在以武力稱雄的戰國時代,這無疑是壹種至高的榮譽,是每個投身劍道的青年畢生的夢想。但小次郎對這個稱號卻不滿意,非常不滿意,他要做的,是天下第壹,而不是什麽第三。
他有自己獨創的秘技,他對自己的秘技充滿信心——連翺翔在天際的飛燕也躲不過他輕巧的壹擊,六尺之軀的人類又怎能在自己的奧義之下逃出生天?
他的秘技,就叫做燕返!
他要排名在自己之上的兩個家夥跪俯在自己的長刀之下!
所以,他不顧朋友的勸阻,邀戰號稱天下第二的宮本武藏。
地點,就是這小小的嚴流島。
小次郎對自己的武藝很有信心,但他卻不是那種自負的目空天下的莽夫,他明白,既然天下人把宮本武藏排在劍聖之後、自己之前,就壹定有他的道理,盛名之下,豈能不符?所以,他早早趕到了嚴流島——比邀戰的時間整整早了五個時辰。
他用這五個時辰仔仔細細地觀察嚴流島的壹草壹木,壹花壹石,甚至潮起潮落的間隔時間,都了然於胸。
兩人決鬥,跟兩軍會戰壹樣,講究的也是天、地、人的配合。
天,指天意、運氣;地,指地型;人指的則是自身修為。
小次郎解下背後的長刀,找了壹塊靠近海邊的巖石,閉目坐了上去——天意非人力所能掌控,但地型自己已爛熟於心,再加上不世的奧義,三利已占其二,不管天上的諸神佛眷顧著誰,自己都可贏得這場決鬥最終的勝利。
邀戰的時間已過,宮本武藏還是沒有出現。戰場周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小次郎的嘴角卻露出壹絲鄙視的嘲笑——修劍道者怎會不修禪道?宮本想用這種方法激怒自己,也只是引人壹哂罷了。
時間流逝,剛才還高掛中天的太陽,已漸漸西落了,宮本武藏乘坐的小船也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
小次郎緊閉的雙目緩緩張開。
武藏棄舟登岸,手裏持的,竟是壹柄木刀。
眾人大嘩,武藏持木刀與人做生死決,簡直視小次郎如無物。
鄙視的嘲笑再次顯露在小次郎嘴角,他明白,在壹個真正的高手掌中,木刀的威力絕對不遜於鋒利的寶刀,武藏如此做法,不過是為了進壹步激怒自己,使自己心浮氣躁,而造成他的可乘之機。
既然他如此做法,自己何不將計就計,以驕其心呢?小次郎腦中靈光突閃。
小次郎身形暴起,長刀直指武藏,作勢猛揮,“噌”刀鞘被小次郎運勁震脫,直射武藏。
武藏側身閃過疾射的刀鞘,心下壹陣暗喜——年輕人果然沈不住氣——嘴上卻不閑,繼續打擊著小次郎:“自古未見決鬥勝利者會將刀鞘舍棄,看來今天妳必敗無疑了~”
小次郎也不答話,挺身直擊。
決鬥終於開始。
夕陽如血,殘霞漫天。
宮本武藏果然不負天下第二之名,壹柄木刀在他手上,與鐵鑄無異,簡直可與妖刀村正媲美,小次郎的長刀竟傷不到它分毫。
兵器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兩人激戰已有壹個時辰。
小次郎在檢討自己,坦白說,宮本武藏的武藝的確比自己高那麽壹點。
他中了武藏兩刀,肩上與後背已是鮮血淋漓,而武藏只被他刺中壹劍。
只是這麽壹點差距而已!
小次郎還有最後的秘技,他堅信武藏抵擋不住自己的奧義——燕返!
所以,他還是有信心將武藏斬於劍下!
武藏殺招頻出。
小次郎感覺自己呼吸有點吃力了。
用不用燕返?小次郎在問自己。
不可以!不到最後關頭,怎麽能輕易動用絕世的奧義?!
武藏後邊,還有個劍聖上泉,如果現在就動用秘技的話,以後拿什麽去對付天下第壹?
小次郎決定暫時不用秘技,畢竟秘技是絕對不能隨隨便便使用的。
留到最後關頭吧。
“叮——”再磕開武藏壹刀!
宮本武藏很奇怪。
眼前這個青年已經是落盡下風,但他的眼神為什麽還是那麽堅定、從容?
他壹定有反敗為勝的絕招!絕不能大意了!
在決鬥中,大意的後果,就是死!
武藏決定施展自己的秘技!
在兩人身形交錯的時候,武藏突然把左手探入肋下,抽出了配在腰間的肋差。
二刀流武藏斬!
左手的肋差,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與速度,沒入了小次郎腹中。
小腹怎麽會這麽痛?小次郎低頭。
整只肋差完全地插入了自己腹中,只有刀柄還露在外面。
生死關頭!
小次郎終於不再遲疑,決定施展燕返。
晚了。
自己的力氣仿佛隨著腹部的鮮血壹起流出了體外,小次郎再難舉起長刀。
武藏收刀。
“當”小次郎掌中長刀墜地。
“妳敗了。”武藏面無表情,冷冷說道。
怎麽可能?!我還有秘技未出,我怎麽會敗?!
小次郎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不但說不出話,連思維甚至呼吸都已停止。
如果小次郎早點使出燕返,倒在這裏的會是誰?
不知道。
沒能施展出的秘技必殺,還能叫秘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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