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當時魏晉玄學的代表人物,在生活上不拘禮法,清靜無為,主張老莊之學。聚眾在竹林喝酒,縱歌。作品揭露和諷刺司馬朝廷的虛偽。
竹林七賢的作品
嵇康:善古琴,作品是《廣陵散》
阮鹹:制作了同名樂器——“阮鹹”
劉伶:好酒,傳世作品《酒德頌》
向秀:竹林七賢瓦解之後,寫有《思舊賦》
竹林七賢的不合作態度為司馬朝廷所不容,最後分崩離析:
阮籍、劉伶、嵇康對司馬朝廷不合作,嵇康被殺害。王戎、山濤則投靠司馬朝廷,竹林七賢最後各散西東
竹林,是壹種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景觀,走進鄉間,走進山野,隨意舉目便能瞧見,壹點不稀罕。然當士子走進這平常的竹林,竟產生了文化史的奇觀,產生了政治史的奇跡,產生了心靈史的奇談。
奇觀,奇跡,奇談,壹連串奇字,在魏晉間化出了七賢: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鹹、劉伶、王戎。
竹林和七賢渾然壹體,難分難解,人稱竹林七賢。
竹林七賢信老莊,尤崇莊子。他們與竹林物化真趣的景象,用莊子化蝶的故事來比喻,真不知是竹林化作了七賢,還是七賢化作了竹林?抑或竹林本就是七賢,七賢本就是竹林。
竹林七賢是個群體,如若將他們喻為竹子的話,七人猶如七棵青翠的竹子,參差散立在嵐氣籠罩的竹林中。
有人認為竹林七賢皆是些脫俗之人,其實,他們身上有很多的俗氣,各自又有各自不同的俗氣。其可貴之處,在於以苦苦的掙紮來蔑視俗,打破俗,跳出俗。其可悲之處,在於掙脫的失敗,以及由此帶來的沮喪,或“迷途知返”,重新與俗合流。
他們的身上有同,至少都有過同,這個同是高蹈出世,是做隱士,是學神仙,是與人間的煙火保持某種距離。沒這個同,不可能聯袂走進竹林中;沒這個同,不可能在壹個相當的時間內將竹林視作為家;沒這個同,也就不可能被人呼作“竹林七賢”。
然而,正像偌大個世界中,沒兩棵竹子會是壹模壹樣的,竹林七賢是七個人七個樣。這七棵“竹子”,搖曳多姿,各有各的靜態舞姿,各有各的青黃季節,各有各的風韻精神。
他們身上有異,有反差很強烈的異,這個異是來自如何對待以禍患為底基的榮華富貴?如何對待以煩惱為伴儔的身家性命?如何對待寂寞為主題的漫長生涯?如何對待說空非空生前身後的名?沒這個異,竹林也就太平靜了;沒這個異,七賢的生存狀態也就太簡單了;沒這個異,竹林七賢也就失去了作為千古話題的意義。
異中有同,同中有異,竹林七賢合成活靈活現的眾生相。
惟有如此,竹林七賢才是呼之欲出的士人群體。
竹林七賢的精神,使士子和竹子結下了不解之緣。
東晉王子猷每居空宅,便令人種竹,詠嘯著說:“何可壹日無此君。”
北宋蘇東坡面對慘淡人生,灑脫地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有人不禁要問,此書既然為書,為何不寫成章節的式樣,壹氣呵成,而要弄成這壹篇篇支離破碎的勞什子,是否存心在趕新潮,學時髦?
回答是:非也。不得不如此。
原因有二:壹是史料的多寡不均。竹林七賢的史料量,其中嵇康、阮籍、山濤、王戎是正常的。然翻開《晉書》中的向秀本傳,會壹陣傻眼,傻眼不在傳主的傳奇,不是傳主的名望,也不是傳主的其他什麽東西,而是本傳太短,短得實在不成樣子,若扣除壹篇不太長的《思舊賦》,居然只有區區九行,不,說得精確壹點,是八行半。向秀本傳是這樣,阮鹹、劉伶兩人的本傳也差不離。三人的本傳如此短少,那麽是否能借助別的史料?可檢覽的結果,除了《世說新語》有零碎的記載,其他史書的相關存錄更是微乎其微。既然要寫竹林七賢的整體,那就不可能繞過向秀、阮鹹、劉伶。可是,如此少的史料,拿來給三人做綜述性傳記,確實有些捉襟見肘,且與其他四人嚴重的不均衡。
二是人物的時代跨度太懸殊。無論是殺身成仁的嵇康,還是抱疾而終的阮籍,都亡於曹魏王朝崩潰的前夕,是十足的魏人;而其他五人,壹並進入了三家歸晉的時代,山濤基本活動在晉武帝壹朝,王戎身當晉末的八王之亂,向秀、阮鹹、劉伶有各自的大限。由此,缺乏壹根主線,貫穿始終的主線,若是硬行做來,必產生閱讀的淩亂感。
面對這樣結構的史料,是棘手的,正因為棘手,為何以前全面研究竹林七賢的成果寥若晨星,也就有了答案。
孫子曰:“通於九變之地利者,知用兵矣。”
兵法變化之妙,存乎壹心,文法當是同理。
冥思苦想,反復變局,方得出這不是辦法的辦法。
這不是辦法的辦法,旨在讓每壹篇有個鮮明的主題,有個相宜的適度,有個史料互補的機會。分之,各為壹題;合之,匯成總題。
談起撰寫中國歷史的文或書,給人的感覺,似乎有很翔實的史料層壘堆積在那兒,從事史學者只要信手拈來,做些排比、翻譯、詮釋,就能把古人栩栩如生地傳遞給今人。其實不然,大不然,作者面對的是已入土的時代,壹種沒有任何壹個活人能充當見證人的時代,它只記錄在蟲蠹風朽的斷簡殘篇之中,隱藏在布滿暗紅水漬綠銹斑駁的文物之內,鐫刻在黑幽森然角缺身裂的碑石之上。秦時明月漢時關,古人故事,陳物舊書,要予以復活,絕非壹件省心的事。
將歷史化為現場,顧名思義,應該是立體的,而非平面的,更不能是點線的。想時容易做時難,這個難,難在分寸的把握上。過分渲染氣氛,會向小說靠攏,活是活了,但活得不可信,活得失去了那個時代的味。過於強調忠於史料,無血無肉的枯燥呆板又會接踵而至。故而,既不可太虛構,又不可膠柱鼓瑟,壹種特殊的中庸之道便成了寫作的原則。
要完整再現過去的時代是不可能的,不得已而求其次,求的是盡量靠近過去的時代,盡量發掘過去的時代。在確立主題思想後,通過史實鉤稽,加以文學手筆,哲學思考,心理分析,“還原”歷史場景、人物活動及風土人情,勾勒出時代、王朝、人物在歷史進程中的軌跡,揭示盛衰轉化的生態起伏,揭示成敗相依的悲劇因素,揭示禍福相倚的永恒命題。
史學是對人的生活的記錄,文學是對人的生活的描寫,哲學是對人的生活的思索,三位壹體,均源於人基本的生活。把學問變成純粹的學問,遠離人的生活,這是違背了學問的初衷。
史料是骨架,文筆是血肉,思辨是精神。司馬遷的《史記》,之所以能成為文化史上碩大的豐碑,成為文史二界的經典,其中的行文方式,足以讓人尋味。
風流倜儻的清代大才子袁枚,有壹方印章,上鐫“錢塘蘇小是鄉親”。筆者不才,然也想治壹方印章,上刻“夏陽馬遷是祖師”。
備了這樣的印,怯弱的膽氣興許能壯些。
竹林七賢不僅在文學上頗負盛名,而且個個是出了名的好酒者。有關其事跡在古文獻中多有記載,在傳世名畫和出土文物中也有反映。南京市西善橋東晉墓中,發現壹幅刻磚壁畫《竹林七賢圖》,圖上人物廣袖長衫,衣領敞開,跣足袒胸坐於竹林中,嵇康撫琴,阮鹹彈阮,劉伶捧杯,阮籍、山濤、王戎席地而坐,面前置酒杯,向秀似醉,頹然坐地。東晉畫家史道碩所繪的《七賢圖》,也是以竹林七賢為題材的。唐常粲的《七賢像》,形象地描繪了七賢各自獨特的風姿。此外,上海博物館收藏壹幅唐代畫家孫位的《竹林七賢圖》,也稱《高逸圖》,此圖織本設色,畫面已殘缺,僅剩下四個人物:上身赤裸,抱膝而坐的山濤,手持如意、赤足而坐的王戎,手握酒杯回首欲嘔的劉伶和執塵尾扇、面露譏笑的阮籍,均刻畫得入木三分。
竹林七賢生活在晉王朝統治比較昏暗的年代,由於不滿於當朝的統治者,常“飲酒昏酣”、“遺落世事”,頌揚老莊學說,縱酒清談,正如杜甫所雲“沈飲聊自遣,放歌破悉絕”,除了借酒消愁,主要目的是隱於酒鄉,遁世避禍。宋人葉夢得說:“晉人多言飲酒,至於沈醉,未必真在乎酒。蓋時方艱難惟托於酒,可以疏遠世故而已。陳平、曹參以來,已用此策……傳至嵇、阮、劉伶之徒,遂欲全然用此,以為保身之計,……飲者未必劇飲,醉者未必真醉耳!”竹林七賢以酒來躲避政治上的迫害和人事上的糾紛,常常做出壹些怪誕癲狂的舉動。
劉伶以其善飲、豪飲而聞名於世。其酒量之大,舉世無雙,可稱為中國古代的“醉星”。“杜康造酒醉劉伶”的傳說在民間流傳極廣。
據記載,劉伶平日少言寡語,惟以飲酒為樂事。常縱酒狂飲,數日不止,劉伶常帶著酒,並命人拿著鐵鍬跟在後面,囑令說,“我如果醉死了,就地把我埋掉。”劉伶的妻子見他嗜酒如狂,苦苦勸說,劉伶對妻子說:“要我戒酒可以,但是我自己總下不了決心,只能向鬼神的力量才能戒掉,妳快去置辦酒肉敬鬼神吧!”妻子聽了十分高興,馬上準備了酒肴,要劉伶對鬼神起誓,哪知劉伶在神前祝道:“天生劉伶,以酒為名,壹飲壹斛,五鬥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說罷取過酒肉大吃狂喝,頃刻間,喝得爛醉如泥。某日,妻子釀制了壹大缸酒,劉伶見了又要酒喝,妻子說:“待酒熟之後,讓妳喝個大醉。”酒熟了,妻子喚劉伶喝酒,劉伶興沖沖地揭開了酒蓋,酒香撲鼻,劉伶忍不住俯身就喝,妻子壹把將他推進了酒缸,隨即壓上了蓋子,氣惱地對缸中的劉伶說:“這回叫妳喝個夠!”三天以後,劉伶妻聽缸中寂然無聲,急忙打開缸蓋,發現缸中酒已見底,劉伶垂頭坐於酒糟上,妻以為劉伶死了,急得大聲呼叫,誰知劉伶慢慢地擡起頭,笑著對妻子說:“妳不是答應我讓我喝個大醉嗎?如今怎麽讓我閑坐在這裏?”其妻啼笑皆非,知道無法讓他把酒戒掉,只好任他日日長醉。
劉伶性情曠達,不為禮教所拘束,常常喝醉了酒,把身上衣服脫光,裸體在屋裏壹邊喝壹邊晃來晃去。壹天,有人去訪劉伶,見他如此模樣,實在看不下去就譏諷他說:“妳也是禮教中人,似這等行徑實在有失體統。”劉伶聽了,醉眼壹翻說:“我以天地為房屋,以房屋為衣裳,妳怎麽跑到我褲子裏來了?”客人啞口無言。
竹林七賢,莫不嗜酒。阮籍又是酒徒中巨擘之壹。他為了逃避混亂政局的滋擾,便以酒避禍全身。據說,晉文帝司馬昭為其子司馬炎求婚於阮籍女,阮籍不敢直接回絕,只好壹醉六十余天,天天酣睡,使司馬昭始終找不到開口的機會而作罷。阮籍家附近有壹小酒店,女店主頗有姿色,阮籍常去喝酒,醉了就躺在女店主身旁酣睡,雖有醉態卻從無越軌行為。他母親死時,他正與人下棋,棋友勸他趕緊回家,阮籍堅持下完棋,然後飲酒三鬥放聲大哭,口吐鮮血,幾至昏厥。
聽說步兵營廚人善釀酒,儲酒數百斛,阮籍竟主動找晉文帝要求補步校尉之缺,此舉頗為劉伶所不喜,阮籍笑對劉伶說:“校尉府中有美酒300石,夠我們享用壹番了。”從此二人躲在校尉府中日日酣飲,直到把酒喝光,阮籍又毫不含糊地提出辭職。司馬昭的謀士鐘會,每欲加害阮籍,但阮籍天天爛醉如泥,使鐘會無法羅織罪名。阮籍靠酒的掩護,躲過壹場又壹場災禍。
阮鹹是阮籍的侄子,對酒的嗜好不下於叔父阮籍。“處世不交人士,惟其親知弦歌酣宴而已。”據《世說新語》說,阮鹹常與族人壹起聚眾飲酒,飲酒之具不用普通的杯、盞,而用大盆來盛酒,眾人圍坐肆意痛飲。有壹天,大家正圍坐喝酒忽然壹群豬跑過來,擠在盆邊喝酒,阮鹹見了,並不哄趕,而是不在意地與豬同盆喝酒,***享快樂。
阮鹹之子阮孚也是壹個酒徒。他身材矮小而禿頂。為人機敏詼諧,深得皇帝喜愛。皇帝曾將十余個酒瓶上都扣上帽子,置於室內以戲耍阮孚,意思是粗矮的酒瓶與阮孕的身材相仿。阮孕進屋見狀,立刻裝作詫異的樣子說:“弟兄們為什麽在此相對閑坐,還是趁早隨我回家吧!”於是持酒而歸,逗得皇帝撫掌大笑。後因將皇帝所賜的金貂換酒喝而遭彈劾。阮家父子皆可謂酒壇怪傑。
山濤喝酒更有壹絕。據說,山濤飲酒八鬥而止,多壹點都不喝。壹次皇帝請山濤喝酒,為了證實山濤八鬥之量,讓人拿出八鬥酒讓山濤喝,趁山濤不註意時合人偷偷多加了壹些酒進去,山濤喝夠八鬥,再也不喝了,皇帝也連連稱奇
提要:通過檢索《大正藏》的相關譯名、實地考察遺址並綜合分析文獻資料後得出結論:東漢至西音時期漢譯佛經中的釋迦牟尼說法處“竹林”,大多數譯為“竹園”,有關“竹林七賢”系東晉士人附會佛教典故的觀點值得商榷。
自古至今生長竹子的河內山陽,處於郵至洛陽之間,魏晉之際為達官貴人的莊園別墅區,屬政治敏感地區,竹林之遊發生於此地引人註目。“竹林七賢”故事的傳播過程中,兩晉之際的瑯琊王氏家族起了重要作用,最終通過孫盛之筆,在歷史的記憶 中定格。
關鍵詞:竹林七賢 佛經 山陽
關於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鹹、王戎、劉伶七賢同遊竹林的記載,自東晉初期見著於史傳後,壹千多年間幾乎沒有人對其真實性提出疑問。近代學術巨子陳寅倍先生首發新論,認為“竹林七賢”系東晉士人受佛教“格義”學風影響,取釋迎牟尼說法的“竹林精舍”之名,附會《論語》“作者七人”之事數而成,並非歷史實錄。此論石破天驚,影響了當代學術界的研究思路。壹些學者沿著這條思路繼續發展,對“竹林七賢”說進壹步“證偽”,認為竹林七賢之甲的年齡差異和居地距離,使其不可能同時聚會於山陽,而且考證出造假者可能是東晉謝安。然而,筆者通過對“竹林之遊”遺址的實地考察,並梳理了與竹林七賢有關的文獻資料後感到:盡管大師與時賢的觀點推動了竹林七賢研究的深化,但智者幹慮,難免有失。
其次,自東晉初期“竹林七賢”說流行後,佛經翻譯才開始了由“竹園”向“竹林”的緩慢轉變。東晉十六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四個時期,“竹園”譯名逐漸下降,“竹林”譯名逐漸上升,“竹林園”的譯名也逐漸上升,統計結果詳見表3。如何解釋這個變化呢?如果還未找到更好的理由,那麽,“竹林七賢”歷史典故的廣為流傳,可能就是影響佛教譯名變化的原因。換句話說,不是佛經的“竹林說法”典故影響了“竹林七賢”稱號的產生,可能是“竹林七賢”的典故影響了佛經翻譯。
兩晉之際“以經中事數,擬配外書”的佛教格義,是以中國的名詞概念和學術思想去附和解釋佛經,而不是相反。況且格義的最重要規則是解釋者與被解釋者之間存在著可類比的***同性質。因此即使雙方出現互動,士人以佛經典故比附中國歷史文化現象,也應遵循格義規則,在類似事物之間建立聯系。然而,中國的“竹林之遊”與印度的“竹林說法”性質不同。首先,前者是幾個朋友相聚,清談飲酒的平等交流;後者則是教主向信徒布道,聽眾動輒千萬,如竺法護譯《無極寶三昧經》載“壹時佛在羅閱抵竹園中,與千二百五十比丘俱”。《持心梵天所問經》載“壹時佛在王舍城迦鄰竹園中與大比丘眾俱,比丘六萬四千,菩薩七萬二千”。再者,漢晉之際的觀念中,聖人不可學不可至,賢人與聖人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不可同日而語。竹林七賢屬於賢人,與佛教中高僧地位相當,故孫綽作《道賢論》“以天竺七僧方竹林七賢”。佛祖則與聖人同,孫綽《喻道論》說“周、孔即佛,佛即周孔,蓋外內名耳”,故他沒有以七賢去“方”諸佛,因為兩者不能類比“格義”。
太行山以南的北方地區,自古便生長竹子,甚至作為經濟作物大面積人工種植。《史記·貨殖列傳》:“渭川千畝竹……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漢晉之際隨著莊園經濟的發展,北方的士大夫在修建風景秀麗、自給自足的莊園時,壹般要種植竹子。漢末仲長統是山陽高平(今山東濟寧)人,年輕時代活動足跡在北方地區, “年二十余,遊學青、徐、並、冀之間,”後參曹操軍事,長期生活在鄴。而他在《昌言》這樣描寫理想中的莊園:“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西晉潘嶽的莊園則位於洛陽南郊的洛水之濱, 《晉書》卷55《潘嶽傳》載其《閑居賦》:“愛定我居,築室穿池……竹木菇藹,靈果參差”。由此可見,河內山陽嵇康的莊園中有竹林是完全可能的,而歷史文獻記載和實地考察證明,“竹林之遊”的兩處遺址——即嵇康的兩個故居:山陽園宅和嵇山別墅,竹林並非虛構。
第壹,山陽園宅。《水經註》卷9《清水》:“又徑七賢詞東,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變貞萋。魏步兵校尉陳留阮籍,中散大夫該國嵇康,晉司徒河內山濤,司徒瑯邪王戎,黃門郎河內向秀,建威參軍沛國劉伶,始平太守阮鹹等,同居山陽,結自得之遊,時人號之為竹林七賢。向子期所謂山陽舊居也。後人立廟於其處。廟南又有壹泉,東南流,註於長泉水。郭緣生《述征記》所雲:‘白鹿山東南二十五裏,有嵇公故居,以居時有遺竹焉。’蓋謂此也。”郭緣生《述征記》關於竹林遺址的記載,又見於多種類書征引,其中《太平禦覽》卷64《居處部四·宅舍》所引最為詳細:“山陽縣城東北二十裏,魏中散大夫嵇康園宅,今悉為田墟。而父老猶謂嵇公竹林地,以時有遺竹也。”郭緣生生平事跡不詳,《隋書·經籍誌》卷2《史部·地理類》記載:“《述征記》二卷郭緣生撰。”該誌《史部·雜傳類》又載:“《武昌先賢傳》宋天門太守郭緣生撰。”可見,郭緣生是南朝劉宋時期人,《述征記》是記載山陽嵇康園宅遺址生長竹林的最早文獻資料。《水經註》中的“七賢祠”,元末改為佛教廟宇“竹林寺”,但寺內有“七賢堂”,供奉竹林七賢。廟南“七賢泉”,後名“竹林泉”。此廟此泉見諸歷代文獻,如《太平寰宇記》、《明壹統誌》、《河南通誌》、《大清壹統誌》、乾隆《獲嘉縣誌》、 《輝縣誌》、道光《修武縣誌》以及今修《修武縣誌》等。竹林寺(七賢祠)遺址與竹林泉相鄰,位於今河南輝縣魯莊與山陽村之間。如今竹林寺已蕩然無存,而竹林泉卻流淌不息,匯成清澈的小溪,繞竹林遺址東流,岸邊有大片翠綠的竹林。訪問村民得知,他們不知“竹林七賢”典故,種竹不是為了紀念先賢,而是當地重要副業。但是對我們這些竹林七賢尋蹤者來說,清涼的泉水和茂密的竹林則有了特殊的意義。
第二,嵇山別墅。魏晉士人除了經常性居住和經營的園宅,還在依山傍水處修建遊樂性的別墅,史書中稱為“山墅”。嵇康也不例外,他在距竹林泉莊園西北25裏左右的嵇山便擁有別墅。嵇康在與郭氏兄弟互贈的詩中,透露了這壹信息: “昔蒙父兄祚,少得離負荷。因疏遂成懶,寢跡北山阿”。“亮無佐世才,時俗所不量。歸我北山阿,逍遙以相佯”。其中的“北山阿”,不是表達理想憧憬的文學描寫,而是坐落在嵇山的別墅,竹林之遊的第二個處所。當筆者沿著漫長而曲折的進山古道,到達群山環抱的山坳——天門山百家巖下的嵇山時,理解了“北山阿”壹詞的含義。《修武縣誌》還附有古代地圖,與考察結果相同。以上文獻中出現的白鹿山、天門山、嵇山,實際上是對同壹座山幾個山峰的不同稱謂。該山位於太行山南部、修武縣北境,山勢極雄偉。百家巖是天門山南坡下壹個約高170米、寬500米的巨大峭壁,峭壁下的壹低矮的小山丘便是嵇山。峭壁與嵇山之間有個約寬30米、長百米的平緩地,可供百家人居住(故名“百家巖”),有清泉、山溪,風景秀麗,嵇康的山墅即建在此處,後被佛教廟宇百巖寺取代。竹林之遊的古跡,集中在這壹帶,如劉伶醒酒臺,孫登長嘯臺,阮氏竹林,嵇康鍛竈、淬劍池等。對此處的自然與人文地理,《元和郡縣誌》、《太平寰宇記》、《明壹統誌》、《大清壹統誌》、道光《修武縣誌》等做了詳細的記載。
“竹林”的存在已得到了證明,那麽,“七賢”故裏之間的距離,是否能成為他們聚會“竹林”的障礙呢?曹魏前期,士人多離本土,集中到首都洛陽和京畿地區居住,以至選官制度改變了傳統的鄉裏選舉,改用九品中正制。竹林七賢的實際居地與籍貫並無關系,他們多數居河內郡,少數居洛陽,相距不太遠。
漢末長期戰亂造成北中國人口銳減,出現了大量的無主荒田,這種現象在主戰場首都洛陽附近的河南、河內郡更為明顯,故曹操遷漢都於許昌,而定魏都為郵。黃初元年遷都洛陽,當時地廣人稀,官員們多在京畿地區占田建宅,連原籍馮翊的半退職官員楊沛,也在洛陽西郊“占夕陽亭部荒田二頃,起瓜牛廬,居止其中”。需要指出的是,由於對南方孫吳用兵,從皖北壽春到洛水以南被劃為屯田區,故官員占田主要在洛水以北。因此位於洛陽北部的河內郡成了戰略後方,地位相當於東晉的會稽。河內郡位於太行山南麓,土地肥沃,多泉水瀑布河流,遍布達官貴人的莊園水碓,其中“有公主水難三十余區”。嵇康原籍為譙郡人,其父為曹魏督軍糧侍禦史,本人則與長樂亭公主結婚,山陽的莊園既可能由其父所建,也可能來自其妻的陪嫁。竹林七賢之壹王戎,原籍瑯琊,可能也是魏初由其父王渾在山陽置下園宅,成為嵇康長期的鄰居,“戎自言與康居山陽二十年”。山濤與向秀原籍分別為河內郡懷縣(山陽南鄰,今武陟縣)的小虹橋村和尚村。即使山濤、向秀仍住在故裏,與嵇康園宅相距亦不過70多裏,在“自由”占田的時代,可能住地更近。向秀《思舊賦》說“余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居止”不是指住行,而是指居住,上文楊沛“居止”草廬中,是其證。沛人劉伶同樣不在原籍居住,史書所見其活動範圍不出洛陽與河內壹帶。此人行蹤不定, “常乘鹿車,揣壹壺酒,使人荷鍤隨之,雲:‘死便掘地以埋”’。與山陽、懷縣相鄰的河內獲嘉縣有劉伶墓,距嵇康竹林園幾十裏,比山濤、向秀故裏更近。
阮籍住在洛陽城外谷水轉曲而東流處,該地因此得名“阮曲”。阮鹹隨其叔阮籍同居此地,“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諸阮居道北”。雖然洛陽與山陽相距較遠,約250裏左右,但並不能阻礙阮氏叔侄去參加竹林遊宴清談。當時長住洛陽的達官貴人,最喜歡北上河內,到太行山南麓的青山綠水間漁獵,在山墅中飲酒清談。應璩的《與從弟君苗、君育書》透露了有關曹魏士大夫“山陽情結”的寶貴信息。應璩是建安七子應{?}之弟,在洛陽上層交際甚廣,歷任散騎常侍、侍中,大將軍長史等要職,嘉平四年逝世。從信的內容看,原籍汝南的應氏家族如今已在河內山陽落戶,擁有土地園宅。應嫁在信中勸在山陽務農的兩位從弟千萬不要入仕,而要致力於擴大莊園的經營規模,“追蹤丈人,畜雞種黍。潛精墳典,立身揚名,斯為可矣……郊牧之田,宜以為意,廣開土宇。”自己混跡官場,是不得已而為之。最高興的活動,是越芒山、渡黃河,北上河內山陽,“閑者北遊,喜歡無量。登芒濟河,曠若發朦,風伯掃途,雨師灑道。按轡情路,周望山野。亦既至止,酌彼春酒。接武茅茨,涼過大夏;扶寸看修,味逾方丈。逍遙陂塘之上,吟詠菀柳之下。結春芳以祟佩,折若華以霸日。弋下高雲之鳥,餌出深淵之魚……何其樂哉!”最理想的生活是退出政界歸隱,“吾方欲秉未耜於山陽,沈鉤緡於丹水”。這不是文學意象,而是有確切地理位置的莊園。丹水出太行山東南流,經山陽境內的鄧城,後與沁水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