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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廣疇:情系蘇裱 德行天下

文/敏娜? 圖/朱宏

此文已發表於《東方文化周刊》2019年

與蘇州博物館門口長年排成長龍的隊伍和館內川流不息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位於潘儒巷31號敦睦園主樓二樓的蘇博“書畫裝裱修復工作室”,仿佛與世隔絕,異常安靜。工作室所在的王氏惇裕義莊舊址,初為王鏊後人所建。從堂前的磚雕門樓落款可知,始建於清乾隆年間。踩著塗著醇紅漆的木地板走上二樓,82歲的範廣疇老先生正趴在裝裱臺上,專心修復壹幅古畫。這是壹幅蘇博館藏明清絹本花卉,範廣疇正在補絹,眼前壹小縷壹小縷的,是範廣疇老師多年搜集的明清時期的古絹,他經常把自己家裏所藏的材料拿來修復。懂書畫修復的人,懂的這樣的修復材料何其珍貴。正是有了像範廣疇這樣的書畫修復師,世人才得以看到古代書畫萬劫不毀之美。在這裏還延續著最傳統的師徒傳承關系,有個40歲的小師弟,就喊著壹個30歲左右但是先行拜師學藝的同門叫師姐。範廣疇從1953年進入馬荷蓀先生裝池迎文齋算起,到今天,時間已整整過去65年。

實用為本

? 中國的工藝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悠久的歷史和輝煌的成就,與人們生活有密切的聯系,其最大的屬性,是實用。為實用服務,是工藝的根本。生活中我們離不開工藝,書畫也離不開裝裱,中國書畫的材料主要是綾絹及宣紙,質地又薄又軟,壹旦著墨上色後往往褶皺不平,為便於收藏,必須進行加厚加固,書畫裝裱最初起源於古人觀賞、收藏繪畫的要求,唐太宗李世民喜好書畫,書畫裝裱有了很大發展。史書記載,日本使臣來我國學習裝裱,唐太宗親命張彥遠面授技藝,裝裱由此流傳日本。“宋式裱”是宋徽宗內府收藏書畫的壹種裝裱形制,是裝裱史上的最高峰,歷唐至宋,書畫裝裱進入鼎盛時期,到明清時期,書畫裝裱達到最高峰,裝裱技藝也從宮廷擴展至民間,“蘇裱”開始興起。明清,吳地經濟發達,出現大批文人鑒藏家,他們對作品的裝潢十分講究,與裝裱師的交流探討頻繁,蘇裱逐漸定型,形成了卷軸平挺柔軟,裝制妥貼,整體格調清雅潔凈,講究色彩搭配,圖案花紋力求與書畫作品協調的特色。周嘉胄《裝潢誌》載,“裝潢能事,普天之下,獨遜吳中。”“乾隆中,高宗深於賞鑒,凡海內得宋、元、明人書畫者,必使蘇工裝潢。”(清錢泳著,張偉點校《履園叢話?卷十二》,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323頁)2011年,蘇裱被納入國家級“非遺”擴展項目名錄,是我國寶貴的藝術遺產。

情定嘉余

? 蘇裱技藝博大精深,範廣疇能悠遊其中,離不開他幾十載癡迷熱愛和艱辛努力。談起和蘇裱結緣,範廣疇永遠難忘放學路上的驚鴻壹瞥。嘉余坊,是蘇州壹條古街巷,系宋前古坊,範廣疇每天上學都要經過。壹次,他發現有家裱畫店裏壹位先生在擺弄壹張殘缺的仕女畫。過了幾天,範廣疇再次路過,發現殘破的人物畫已經完整無缺,熠熠生輝,範廣疇暗暗驚嘆,佩服不已。後來,他才知道,他遇見的就是蘇裱大家謝根寶。學藝之初,範廣疇從給謝師傅端茶倒水,打掃店鋪,采買東西等粗活幹起。三年學徒,三年學藝,三年謝師,範廣疇肯吃苦,人勤奮,待人誠懇。謝根寶傾囊相授。範廣疇也難以忘記曹頌清、唐文兵、紀國鈞、王良生等名家的耐心指點。曹頌清合扇面壹流,名家之扇,壹兩黃金合壹扇面。他也不曾忘記為張大千裝裱書畫的連海泉和馬秉輝老師,這兩位是名家夏品山高足。李永楨先生修復古畫有絕技。南方冬天,又濕又冷,範廣疇壹個人打6個人的漿糊,主動幫其他師傅做零活,深夜還在裝裱室,細細品味老師白天的工作,觀察進度,不斷反思,細心揣摩。學手藝最好的辦法是操作,為了有更多的機會配合老師,範廣疇苦練左手,這樣他就可以幫助老師在裱臺對面同步協助,老師傅非常滿意,經常叫他幫忙。慢慢的,範廣疇做的多,老師傅們也教的多。他善於鉆研,舉壹反三,提高效率,學藝越來越精了。(參見《治畫記憶——蘇裱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範廣疇談藝錄》,蘇州博物館編,文匯出版社,2015年10月第1版,20頁)

398片拼成石濤《梅花圖》

上世紀60年代,南京軍區副政委張加洛將軍為了修復家傳古畫來蘇尋訪名家。在蘇州市政協副主席謝孝思陪同下找到謝根寶。見多識廣的謝根寶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著古畫的報紙,眾人圍上來壹看,沈吟半晌,不出壹語……原來,由於時間久遠,保管不善,古畫已經碎成了398片,稍頃,有幾位高手輕輕地走開了。來蘇之前,張將軍尋訪全國名家都被打了回票,抱著最後再試壹試的念頭,來到蘇州。見沒有人回應,在角落裏壹直沒有吭聲的範廣疇輕輕說:“師傅,我看此畫多花點功夫是可以修復的。”謝根寶拉起愛徒,走到壹邊,“這幅畫碎成這樣,妳有把握嗎?修不好怎麽向兩位領導交代啊。”範廣疇胸有成竹的點點頭,“我既然敢接,就壹定能修好。”見徒弟如此篤定,謝根寶答應了張將軍。只提了兩個要求,壹是時間上不能急。二是請名師接筆和題跋。謝根寶將畫全部交給範廣疇。範廣疇接了任務,細細觀察,循跡而行,經過半年多的反復細排,揭洗、配比,形制逐步顯現。吳湖帆入室弟子徐紹青接筆,又經施仁補好題詩落款,八個月後,水墨淋漓的《梅花圖》宛若重生,那壹年範廣疇還不滿30歲。

無文不遠

? 好的裝裱師,不僅要有紮實的技藝,更要有深厚的藝術鑒賞和書畫水平。範廣疇深知,在文化基礎知識上有所欠缺。他訂閱《中國文物報》《故宮院刊》《書法》《收藏家》壹有空就看書學習。家裏壹半的空間堆滿了多年來訂閱的報刊雜誌。另壹方面,學習繪畫,提升涵養。當時很多書畫家會請範廣疇裱畫,其中,有張繼馨、吳養木等大家,他抓住機會當面請教。範廣疇還經常去看張大壯畫畫,壹邊看,壹邊領悟和感受。此外,範廣疇報名夜校,學習畫畫。當時,著名人物畫家劉振夏在夜校教素描,書畫家施仁教國畫,班主任是張繼馨。範廣疇還來到蘇州工美學院進修,學習書法、繪畫等多個藝術門類,沈下心來的努力學習讓他眼界開闊,審美提升,對書畫的精妙更有領悟。

為王季遷修復書畫

? 蘇州人王季遷集收藏家、畫家及學者於壹身,旅居紐約,收藏之富,為華人魁首。書畫市場上有“壹入王門,價格三倍”的說法。上世紀90年代,王季遷有壹批古書畫需要重裱修復,壹直沒有合適的人選,經友人介紹,認識了範廣疇。看了壹些資料後,王季遷認定這批珍貴書畫的裝裱,非範廣疇莫屬。於是,寄了不少畫作的照片,包括宋元冊頁、明朝山水扇面、明四家唐寅、八大山人、倪瓚等作品。範廣疇心動了,可以修復這麽多文物,範廣疇受邀赴美。壹年間,範廣疇修復了大量的珍貴字畫。王季遷的收藏,儼然壹部中國美術史的縮影,像唐寅、陸治、蔡羽這些人為王鏊所畫的畫,在王家代代相傳。修復過程,也是學習的過程。正式操作前,王季遷會與範廣疇反復探討交流。裝裱過程書畫鑒賞的知識也大增,從紙張,從繪畫語言、審美和經營布局上,能分辨出古今區別,把握真偽。

享譽海外

? 所謂“操千曲而知音,觀千劍而識器”,長年接觸古書畫作品,範廣疇在實踐中逐漸煉就了不凡的書畫鑒別本領,對各個朝代的古紙、古絹頗有研究。在美期間,鑒定了壹幅劉定之的裝裱作品。劉定之是書畫裝裱大家,壹直以來,吳湖帆的重要收藏裝裱多出自劉定之之手,起初在蘇州開裝池,後搬到上海,聞名滬上,有“裝潢聖手”之譽。謝根寶就曾經在劉定之的工作室工作過。因為這樣的情結,範廣疇特別想看看劉定之的作品。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黃山谷》的手卷,壹直傳說是劉定之所裝裱,但就是找不到實據。憑著多年經驗,範廣疇在手卷上找到了壹枚刻著“劉定之”的朱文小印。見多識廣的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工作人員,投來欽佩的目光。赴美壹年,範廣疇以精湛的技藝,得到美國學者、藝術家的稱贊,給予“高超藝術人才”的稱譽。其高超的修復理念與技術,征服了世界知名博物館的當家人,當時大都會博物館和波士頓博物館紛紛拋來橄欖枝,均被範廣疇壹壹婉拒。

人品高於作品

? 上世紀60年代,汪亮委托範廣疇合壹幅山水扇面。作品完成了,汪亮卻杳無音信。扇面作者張大壯,是章太炎之外甥,作品精雅秀麗。半個世紀過去了,找不到汪亮,還不了作品,成了範廣疇壹樁心病,他多方打聽,終於見到了拄著拐杖的舊友,完美而用心的完成了托付,把扇面交給了他。當得知,汪亮身邊沒有師父唐雲的畫了,範廣疇當即拿出唐雲荷花圖相贈。物欲橫流的今天,歸還50年前所托作品已是仁義至極,還把珍藏的花鳥畫送人,身邊的人說他傻,“唐雲的畫標價已經到了六位數,您就這麽送人了?”“扇面是托付我裝裱的,歸還理所應當,汪亮所藏老師唐雲的畫丟失了,我給他壹張正好可以讓他遂了心願,他是唐雲的學生,學生怎能沒有老師的畫呢。”不熟悉範老的人肯定想,範老肯定富裕的不得了,否則怎會如此大方。事實上範廣疇家境普通,工資的壹大半用在了買書訂閱報刊上,壹套80多個平方的老公房裏,裝裱工作室占了壹個最大的房間,家裏連壹個像樣的書櫃都沒有,目光所及,全部是各種書畫方面的報刊書籍,為了送心愛的小孫女出國深造,範廣疇賣掉了自己的老宅。臺北鳳甲美術館創始人邱再興是範廣疇好友,知其要去美國,托人捎給他壹千美金備用。壹年後範廣疇回國,把錢從銀行裏提取,連本帶息還給了邱再興。範廣疇,以高超技藝,謙虛之心,至誠之德,在蘇裱領域被稱為大家。

鐘情蘇博

掌握“蘇裱”技藝的人越來越少,像範廣疇這樣造詣精深,人格高尚的大師更是鳳毛麟角。深知蘇裱對於名畫修復的重要,蘇博兩任掌門人張欣、陳瑞近邀請退休在家的範廣疇主持蘇博的書畫修復工作。拒絕了美國波士頓博物館、大都會博物館的聘請,謝絕了日本輕工局的相邀,範廣疇被年輕的蘇博掌門人打動了。2008年,範廣疇來到蘇博,十年間,他和弟子壹起累計為蘇博裝裱修復了400多件館藏書畫。2018年,在“吳裝妙技壹脈傳承”蘇裱修復技藝展上,82歲的範廣疇和徒弟,姚瑤、王嫣妮、張華等展示了修復的作品。自古以來,裝裱修復師是幕後英雄,籍籍無名,但凡留下來的,都是汲古開今,成就卓越的大家。長年累月的埋頭工作,範廣疇沒被外界翻天覆地的變化攪動,外界對他評價很高,他還不適應,常對學生說,“再冷門的技術,專心做,也肯定能走出壹條路來。”老人現在最大的牽掛,就是蘇裱技藝的傳承,年歲的增大,老先生腿腳也大不如以往,壹輩子只做壹件事,他依然保持著壹顆寶貴的赤子之心,不為利益,僅為傳承,“萬壹哪壹天我走了,我手裏的技術,可不能消失啊。”在命運輾轉浮沈的歲月裏,老先生對生活和藝術的雙重擔當,讓人產生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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