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封泥,是指蓋有古代官印的膠質泥團,壹般用於封緘竹簡,即在竹簡的外表“緘之以繩,封之以泥,抑之以印”,以防文書泄露,類似於過去的封蠟。 封泥始用於東周時期,主要應用於秦漢時期,到魏晉至隋唐吋期,隨著錦帛、紙張等書寫材料的大量使用,竹簡逐漸被取替,封泥也隨之淘汰。
據悉,封泥最早發現於清道光二年(1822年),是四川壹農民挖山藥時偶得壹批帶字泥塊,後被金石學家和古董商收藏。 其後,隨著封泥的不斷發現,特別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西安市北郊漢長安城遺址相家巷村出土了大量秦代封泥,遂引發學界轟動,被譽為繼秦俑、秦簡牘之後,秦文化發展史上第三大發現,具有重要的考古學價值與人文藝術內涵,涉及到政治制度、疆域範圍、行政設置、地名傳承、文字演變、書法印章、交通旅遊等多個領域。
巧合的是,在上海博物館就藏有壹枚與樂陵有關的秦代封泥——“樂陵丞印”,這枚封泥對於佐證樂陵建城立縣的歷史至關重要。
這枚“樂陵丞印”封泥,壹手掌可托,材質為壹團焦黃的圓形泥坨坨,外圍有邊沿,形制為四字田字格,四字皆為標準的秦小篆字體,原印為陰刻,蓋之封泥後則呈陽文,讀取順序為右下向左,文字清晰可辨,盡顯蒼勁古樸之貌。
它就像壹把打開樂陵歷史大門的鑰匙,等待著人們破解樂陵的“家世”與來源,也似乎在昭示著這座從2000多年前走來從未易名的滄桑古縣,正迎來壹場朝氣蓬勃的璀璨蝶變。
根據博物館簡介上的文字介紹,“樂陵丞印”封泥大概於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期被發現,且極有可能出土於關中大地,也就是說很可能是在秦首都鹹陽城附近被發現的,甚至經過秦始皇之手也未可知。
秦封泥的橫空出世,猶如帶著“秦王掃六合”般的帝國氣勢,可以說填補了許多歷史空缺。 例如有學者考證出秦代***置縣732個,其中被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秦漢卷》(1982年出版)標註的有306縣,而秦封泥與之相吻合的達110縣,除此之外後續被證實為秦縣卻未被標註在地圖上的還有143個之多,這其中就包括樂陵。
樂陵的建縣時間歷來被“西漢始置為縣”壹筆帶過,也即公元前202年劉邦稱帝建立西漢這壹年(又稱漢高祖五年),這壹說法最早來自《漢書·地理誌》,但隨著秦封泥“樂陵丞印”的現世,讓“西漢始置為縣”之說不攻自破。
通過查閱《秦代政區地理》和《中國歷史地圖集》等資料可知,樂陵地域在秦代屬濟北郡統轄。那麽,秦代“樂陵丞印”封泥可以佐證樂陵在大秦帝國行政版圖上是怎樣壹個存在呢?這裏,我們可以從行政與官職兩個方面來簡單解讀壹下。
第壹,有秦壹代,九州壹統,郡縣林立,樂陵即屬天下732縣之壹,僅從這壹點來說,至少可以將樂陵置縣時間謹慎地向前推進20年(公元前 221年秦朝建立),畢竟具體年代我們不得而知。但凡可以置縣,足以說明樂陵在秦代就已是壹方富庶之地。如果我們再聯系壹下樂陵當地關於秦始皇東巡嘗仙棗、厭次壓勝、千童東渡以及千童城等動人的傳說時,就更可以感知到:樂陵在秦代實為壹人丁興旺、物產豐饒之地,是為大秦帝國渤海之濱壹顆璀璨的明珠。
第二,秦代在縣級官僚設置上,大縣設令,小縣設長,領有縣丞、縣尉等。《史記·商君列傳》載:“(商鞅)集小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可見,設立縣丞是秦國商鞅變法的壹部分,並且其地位僅次於縣令。據有關歷史文獻可知,縣丞主要是輔助縣令處理除軍事之外的政務、文書等工作。由於郡縣長官皆有中央政府任免,所以上報地方事務時,縣丞是可以直接上通皇帝的,而不必經過郡壹級。借由這枚“樂陵丞印”封泥,我們不妨臆測:2200年前,樂陵縣丞或免不了會將樂陵的特產——美味的金絲小棗進獻於秦始皇,並將美如畫卷、景若仙境的丹青棗林大大誇贊壹番,也許這才勾起了秦始皇東巡嘗仙棗、遊棗林的心思以及征募樂陵兒童出海東渡求仙藥的舉動。
至於“樂陵丞印”封泥的用途,將來不妨將之加以仿制放大後,陳列於樂陵博物館作為鎮館之寶,以供人瞻仰和追慕古風,也可以取封泥上之“樂陵”篆體字作為樂陵千年棗林遊覽區的標識符號或制成旅遊裝飾品、景觀雕塑等來加以使用,必定能吸引更多遊客前來樂陵。
說來也巧,原來早就有人對這枚封泥進行了初步研究,2017年即有人撰寫了《戰國置樂陵縣考述》壹文流傳於網絡,該文以此封泥為物證,並結合樂毅伐齊(公元前284年)的歷史背景,帶著無比自豪的感情推論道: “樂陵縣不但在秦代已經設置,而且在公元前284年就已經設置了,並且與其他齊國地域的縣不同,是由燕將樂毅設立的。”
樂陵地名淵源與建城立縣時間,包括名稱讀音等,歷來眾說紛紜。近年,樂陵官方也越來越傾向於將樂陵的地名、建城來歷與樂毅伐齊相掛鉤,這壹做法或有做大宣傳與提高地方名氣的需要,但樂毅伐齊築樂陵城之說還確有其源,出自著名的唐代地理誌《元和郡縣誌》壹書: “樂陵,本燕將樂毅攻齊所築,漢以為縣。”
通過“樂陵丞印”系秦代之物可知,稱樂陵“漢以為縣”固然存在明顯的錯誤,但按照《戰國置樂陵縣考述》壹文,說樂陵“是由燕將樂毅設立的”,則就要謹慎對待了。 須知道,城是城、縣是縣,城是指具有軍事、居住等功能的客觀實體,縣則是具有行政功能的制度設置,兩者雖有聯系,但不能完全混為壹談。壹般來說,城在先、縣在後,縣附於城。假設樂陵城為樂毅伐齊所築,那麽考慮到樂陵當時的地形(地處平原,高處曰陵)、地緣(燕齊兩國交界處)以及樂陵的“樂”字與樂毅之姓同音(此處的“樂”,據稱按古音應讀lào )等信息,樂毅築城同時在此建縣,倒也能勉強說得過去。
話又說回來,樂陵最早建城置縣,究竟是樂毅伐齊的產物,還是秦統壹六國後“行郡縣”的產物,抑或更早呢?目前,我們尚不得知,畢竟這壹塊還缺乏信史、文物等方面的足夠證據,但這枚“樂陵丞印”封泥至少可以說明秦代時樂陵就已有名有姓、有城有縣了。由此,要想完全揭開樂陵得名來源與建城置縣的神秘面紗,也許只有等待對樂陵東南部那座號稱“樂陵第壹城”的魏王城遺址以及境內其他歷史遺址進行深入的考古發掘不可了。
樂陵的神秘與動人之處,也正在於此: 她既讓我們領略到其深厚的人文底蘊與曠古無兩的風華,卻又在謙虛與羞赧之間“猶抱琵琶半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