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常去後山,那時候的作業不多,很快就能做完。下午放學後,放下書包,如脫韁野馬,幾個玩伴不約而同地往後山跑。早就被香甜的茶子花蜜勾了魂似的,拿壹個幹凈的空瓶(塑料的或玻璃的)的,瓶蓋插兩根吸管,壹根輕輕插入花蕾,用嘴啜吸另壹根吸管,不壹會兒功夫就能灌滿壹瓶茶子花蜜。不舍得吃,拿回家慢慢品味。十月永州的丘陵,漫山遍野都是茶子花的世界,蜜蜂穿梭在花中,忙碌不停,它忙它的,我忙我的,互不打擾。白露過後,山裏各種野果飄香,仿佛置身天然的百果園,茶泡(新生的茶樹葉風化腫脹後的樹葉,能吃)讓人滿嘴酸澀,壹蓬蓬紫黑色的野葡萄,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著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澤。地上懶散的躺著熟透的掉落的果子,成了山鼠等野生動物的 美食 ,物盡其用,成就了完整的生物鏈,能量守恒。回家之前,壹個口袋已經裝滿了做菜吃的野蘑菇。大山豐厚的饋贈,從沒有讓我們空手而歸。
故鄉象是壹個在臥塌上酣睡的嬰兒,除了偶爾的啼哭聲,大部分時間顯得格外祥和安寧,田埂上夕陽下的輟耕而歸的水牛,皮膚黝黑又粗獷的漢子,背著娃幹活的村婦,家家戶戶煙囪上冒著的裊裊炊煙,村頭池塘裏嬉戲打鬧的孩子,幾個癟嘴老婆婆在說著家長裏短,山村壹天的時光就這樣悠悠而過。夜幕降臨,小山村裏開始依次亮起桔黃的燈火,鳥歸巢,家閉戶,喧囂的鄉村再次歸於寧靜。第二天早上養精蓄銳的人們會準時點綴著田野,又是忙碌的壹天。反復上演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忘不了故鄉的三月,總覺得故鄉的三月是最美的春天。壹草壹木,壹山壹水,都飽含深情,能撬動內心深處的柔軟,成為記憶中最難忘的鄉愁。春耕農忙時節,幫父親照看耕牛,是壹件極有趣的事兒。勞累後的水牛吃著滿地青蔥嫩綠的小草,滿足而悠閑。我的興趣是到處找蝌蚪,采集不知名的野花,或扯壹棵狗尾巴草把玩,田裏新翻耕的泥土不時散發出芬芳的氣息,和著此起彼伏的蛙鳴,春天的生機和活力壹浪接壹浪,整個世界充滿了無限的想象力。
家鄉的春天沒有人造的風光,壹切都是原汁原味的原風景。山裏人勤勞樸實,在利用自然的同時又裝扮了大地,因循四季輪回季節變化,把繁衍生息之地變成了壹個四季不同而優美的大觀園。壹壟壟黃色的油菜花,讓城裏人留戀忘返,把自己和花固定在攝像頭裏。在城市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余,找回壹點迷失已久的寧靜。有時候壹顆小草的種子,其破土而出的頑強能帶給妳無限的想象力。各個旮旯裏的蛙叫,蝶兒成對,燕子雙飛,嗡嗡蜂鳴,夾雜農夫吆喝耕牛,娃兒們的哭鬧聲,春天把自己最生動活潑的壹面展現給大地。時隔多年,仿佛依然身臨其境!
早就厭倦了城市冷漠無情,虛假而沈重的面具麻木了身心。千篇壹律的鋼筋混凝土澆築的鴿子籠,盛裝著壹具具茍活的人群。夢裏時常出現故鄉低矮的泥坯房,那可是我生命的發源地。清楚記得屋左是豬圈,屋右是牛欄(關牛的牛棚)。豬糞牛屎的氣味最具鄉村煙火氣!那是記憶中最熟悉最親切的味道。時代的發展變遷,這壹切都已經消失於無形,成為記憶深處不曾遺忘的鄉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物皆不同啊!
最愛家鄉的深秋,八月桂花香,九月桔子紅,十月?李笑開花。田野裏,江邊的地裏,山坡上,到處壹片碩果滿枝的景象。只要妳願意,出門走走,俯首投足之間便可滿足妳不同的味蕾。漫山遍野成了壹幅美幻絕倫的秋景圖。金黃色的稻子低眉頷首微笑,白色的桂花在綠葉無處躲藏,綠油油的菜地不懼風霜,秋蟬也耐不住寂寞,抑揚頓挫地吟唱《秋之殤》,桔子園裏掛滿了清壹色似彩球樣的果子。每年的深秋是農人們最開心的季節,心裏眼裏藏不住豐收的喜悅。五代詩人李珣提筆寫下“荻花秋,瀟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畫。碧煙中,明月下,小艇垂綸初罷。水為鄉,篷作舍,魚羹稻飯常餐也。酒盈杯,書滿架,名利不將心掛。”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壹片。 ”久處都市的喧囂,偶回鄉間,有幸耳聞這難得的大自然交響樂,魂飛天外,遐想無限。躺在床上,竟如嬰兒般酣眠。夜空傳來幾聲鳥鳴,更顯山村的幽靜!“鳥鳴山更幽”。頭腦慢慢模糊起來,我夢見了父親邁著蹣跚的步子,向我走近,走近……故鄉的樣子慢慢模糊,模糊……
家門口的柳樹,枝葉間布滿了兒時的記憶和故事,壹直揣在兜裏,不曾遠去!
何時才能重回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