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這個名字本身,就滲透著美的凝露。被咀嚼了千年,流淌出來的甘汁還是那麽有味道,無盡回味。
孔子謂之“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何其微妙的中庸之美。
在我眼中,《詩經》是壹種藝術,抽象而又具體。抽象的是她所帶給人的奇妙享受,而具體則因為她真實。
當壹個人的身心,在某壹個午後,完全的進入壹種恬靜的狀態。那些帶有靈動氣質的詩句進入心扉,帶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神秘朦朧美,營造“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的和諧寧靜,送來“谷則異室,死則同穴”的震撼人心的愛情宣言,畫出“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青澀愛戀。那樣的享受是花錢購物所不能比的。那是壹場靈魂的盛宴,是美的潛移默化。
張愛玲曾說:“妳年輕嗎?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我很欣賞這壹觀點,因為它真實。《詩經》的另壹點美,亦在於她的真實,就是孔子所說:“食色,性也。”有人認為《詩經》太不矜持,且看“求我庶士,迨其謂兮”—追求我的男子們,只要妳開口,我就跟妳走;“豈不爾思,畏子不奔”—我想和妳在壹起,就怕妳不同我壹起私奔。這樣的直接,是壹種可貴的真實—可愛的姑娘只是想結婚了,單純美好;我只是愛妳,所以希望妳知道。凡美麗的事物,都是這麽簡單的。妳要求它繁復、熱烈,那就不對了。因為我總覺得,越鮮艷的東西,毒性越強。
被巫鴻稱之為“鬼域的造反”的徐冰曾說過這麽壹短話:“當今的藝術這個行當成了壹個競技場,我在這裏要什麽呢?作品交給社會如同把生靈感如市場,他已經不屬於作者自己了,它屬於所有與它接觸的人。它變得具體而汙濁,這使我想到要離開它,再去僻靜處尋找壹個別的。”我們可能對此頗有感觸,什麽東西,被摸多了,就會變黑。
如今充斥的“流行文化”對經典做著這樣那樣的迎合低俗的品味的所謂的“新解”,把舒適優雅的襯衣改成了花褲衩,人人都覺得自己懂。文化確實應該服務大眾,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我們所要做的,不是降低經典的高度以迎合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類,而是吸收知識以提升自我的高度,去追求高雅的文化。
《詩經》只是眾多經典中的壹滴,處在我們通過努力可以企及的高度。當我們攀上那裏,或許會發現壹片清澈的“甘露池”。雖然“溯洄從之,道阻且躋”,但總有壹日,可以壹覽眾山,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