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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荷 雪小禪 急急急~~~

殘 荷

雪小禪

妳,看過殘荷麽?

如果是深秋或者初冬。寒冷的風中,有壹片殘荷,幾乎是枝零飄落,幾乎是失去了所有取悅的顏色。

完全是壹副慘落的表情。那荷葉雕零的七零八落了,以枯萎的姿勢倒在池塘裏。那蓮蓬也不那麽飽滿了,怕冷似的,小小的骨朵。依然的驕傲,依然的桀驁。

沒有了夏天的熱烈,荷正盛開時,有壹種淩駕的氣勢——但不自知。自以為低調,卻跋扈到清涼。自以為薄涼,卻還是烈的艷的——那盛開的荷著實有些炫耀,當然,她也必有炫耀的資本。可是看久了,會厭,會膩,會生出反感。

妳以為她會驕傲壹世麽?

每朵荷都自己未知的前程。她們努力盛開,雖是自身光芒,卻也是為了索取。

索取那眼前必要的誇獎和虛榮。

妳看妳看,這荷開得多妖多燦。

——是掩飾不住灼灼鋒芒的。太過外露的東西消逝得快。荷最茂盛時帶著不顧壹切的表情,看著羞澀其實是瘋狂了。開呀開呀,開得沒了邊,也沒了際,沒了未來,也沒了過去。

但是,盛開的蓮花太肆意。

她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壹任群芳妒的開著。要多妖嬈有多妖嬈,要多華麗有多華麗。

然後,秋來了。

然後,她壹步步的在冷風中受傷了淒冷、傷害,她的心,是壹點點涼下去了。

先是形變了。

不再是盛大的開放模樣。

那荷葉小了很多,那蓮蓬不再圓鼓鼓了,呈現出壹種枯萎的樣子。

又壹場冷風。

又壹場苦雨。

……

已經不是秋了。到了冬。

殘荷,呈現出壹片殘落的鬼魅。歷經了這些風霜、打擊和傷害,她看似寥落了,其實卻有了錚錚的骨。有骨骼了。那有了骨骼的神經,遠比壹朵盛開的蓮花更有味道。

她盛開時,只是妖媚和跋扈,她枯萎時,才真正有了風骨和氣象。

殘荷,以壹種不讓人憐憫卻讓人心生敬意的姿態出現在畫家筆下。

如果壹個畫家只會畫盛開的荷,而不能畫殘荷,那只能是壹個心靈地貌還不豐滿的畫家。或者說,他的審美還沒有到雕零的狀態,而人生的時光,還太光耀太豐滿。那樣的人生,也是寡味的。

就像這朵曾經不憂亦不懼的蓮,假如她沒有受過冷雨淒風,假如她還是壹直粉艷艷的盛開的,純潔而無知的開著,她只是宮庭畫中那無趣而帶著稚氣的壹朵傻荷。

現在,她老了,她枯了。

味道和氣象卻出來了。

年輕時,只顧著壹味的盛開盛開。那飽滿的大荷花呀,看著是純潔是壯麗,可是,不會對她有敬畏,她太單純的純粹。那樣的純粹,有什麽味道呢?

老了,生出孤獨的美感與淒清的味道。守著壹杯清茶,壹盞孤燈,幾本閑書,幾本書法孤貼……足夠了。人生要的太多也是缺失,太過完美也了無趣味。

那稍顯殘缺的人生便是這冬日雪天的殘荷。

壹個人獨釣寒江。

這山河是她的山河。

這歲月亦是她的歲月。

把酒言歡,可以醉,可以不醉——陶罐中是采來的殘荷與枯萎的蓮蓬,暗淡的燈光下,老條屏上有飛鳥、蓮花、臘梅……散發出紫檀木特有的暗香。

把自己活成壹朵殘荷,不為懂得,只為慈悲。

當人生遠離了那些浮華喧囂熱烈。遠離了人群的熱鬧、名利、趨炎附勢,人生,是往回收的。

收的姿勢當然不會如盛開壹樣奪目。

甚至,無人在意。

可是,荷,抽筋扒骨了。沒有了灼灼奪人之姿,卻有了碩碩風骨之態。

那《鎖麟囊》中落了難的富家女薛湘靈怎麽唱: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早悟蘭因……

翻看楊絳、張愛玲、杜拉斯、陸小曼晚年的照片……這壹朵朵殘荷,有了隱忍卻更為讓人心動的風骨,那是光陰贈予她們的味道——歷經歲月摧殘,飽經了人世的風霜,臉上的光芒,卻更加灼灼。

有友為我畫荷。

我只要殘荷。

那盛開淩厲的強勢之蓮花,不屬於我。

那有了風骨的荷或事物,才是我的——它們在時間並不光滑的隧道裏與我壹壹相認,我看著它們,它們看著我,找到最本質的***同屬性:清醒自知、堅韌飽滿、錚錚傲骨、自在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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