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仁尼琴確實有遠見。他清楚地看到,西方現代文明幾百年來的發展歷程、本質和表現,無論是左翼社會主義還是右翼資本主義,都無法解決人類的根本問題。在這壹點上,索爾仁尼琴更像壹個歷史學家,而不是作家。當代很多壹流的歷史學家都看到了這個問題,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如湯因比、斯塔夫裏·阿諾斯等。但是,西方文化做不到。什麽可以?索氏與唐、斯的區別在於,唐、斯等西方史家都認為出路在於中國的傳統文化,但索氏不願意接受這個結論。所以,他只能在俄羅斯的歷史中遊蕩。事實上,索恩畢生致力的《紅輪》在開篇就引用了另壹位俄羅斯學者赫爾岑的壹段話,已經表達了他的心態:“只有壹把斧子才能拯救我們,沒有別的,只有壹把斧子……俄羅斯在呼喚壹把斧子”。所以,索爾仁尼琴反對“西化”的左右兩派,卻在俄國傳統中徘徊,找不到立足點。他在紅輪最醒目位置引用的這段話,說明他只是回到了壹個民族主義者的立場,這也是他和普京能走到壹起的原因。
但是,民族主義很難成為全世界的同壹價值觀,它只能具有歷史意義。全人類的和諧很難依靠民族主義,索爾仁尼琴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我們就明白為什麽索氏對中國這麽不友好了。索爾仁尼琴曾說中國是軍國主義者,說中國有擴張主義野心,企圖占領整個西伯利亞,說他要預見與中國的可怕戰爭,說他不會把壹寸土地讓給中國,等等。李敖曾經批評索氏是“二流”,但李敖的批評在我看來並沒有擊中要害。索格利特批判壹切西方文化,但在他自己的俄羅斯文化內部,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替代西方文化的資源。縱觀全球,湯因比、斯塔夫裏·阿諾斯等人都頗有見地。他們認為只有中國傳統文化才能拯救世界。索格利特只是不願意承認。我認為索爾仁尼琴對中國的不友好很大程度上是出於民族主義的嫉妒。他想回歸俄羅斯傳統,但俄羅斯傳統裏真的沒有太多“非西方”的東西。剔除俄羅斯傳統中的“西化”,索爾仁尼琴幾乎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即使有,本質上也相當於中國傳統的初級模仿版。
我之所以說索爾仁尼琴的左右開篇對中國有特殊意義,是因為,在我們看來,俄國也是“西化”的壹部分,但索氏否認了。第二,國內學者嚴敬、秦暉在《紅輪》的長篇序言中指出,索氏與中國的“理學”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說法不無道理。然而,新儒家和孫面臨著類似的困難。索氏在俄羅斯傳統中找不到立足之地,因為俄羅斯自己的文化傳統去掉“西化”內容後所剩無幾。對於中國來說,恰恰相反,不是太少,而是傳統太豐富。理學提出中國要回歸傳統。問題是:回歸何處?是前三十年還是蔣介石時代?還是北洋政府時代?還是盛世?還是鄭和的《七下西洋》?還是忽必烈汗的疆域遼闊?還是宋代文人政治經濟的繁榮?還是漢唐時期的天氣?還是秦始皇?還是三皇五帝?需要強調的是,回歸傳統應該理解為傳統的思想,而不是傳統的形式,就像肯定秦始皇的價值壹樣,不要求用篆書。所以中國似乎選擇太多,而索格利特回歸俄羅斯傳統的選擇不多。所以索氏最終的民族主義選擇只是壹種情緒,而不是理由。索氏對“西化”的批判是有價值的,但批判不能等同於建設。索格利特最終成為民族主義者是因為他沒有文化,他也因為成為民族主義者而找不到文化的立足點。
索爾仁尼琴的巨著《紅輪》,從1914年第壹次世界大戰到1945年蘇聯衛國戰爭勝利,包含了俄羅斯近代史上最重要的歷史時期,也因此凝聚了索恩最重要的思想成果。索爾仁尼琴的這種思維方式決定了他不僅是壹個作家,也是壹個思想家。至於索爾仁尼琴的思想最終能否成為屬於全人類的真理,那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對於當下的中國人來說,閱讀索爾仁尼琴的《紅輪》或許有助於我們進行更深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