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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戲劇《武漢臣·散家財天賜老生兒》鑒賞

元戲劇《武漢臣》鑒賞

《老生兒》全名《散家財天賜老生兒》 ,主要寫富翁劉從善,為家業分配與老伴相爭不下,最後散財得子,三分其家業的故事。

劉從善年已六十,因無子而給女兒引張招張郎為婿;侄兒引孫因父每雙亡,也在他家生活。老伴和女婿張郎壹起,逼引孫離家; 劉從善原打算把十萬貫家私分與侄兒和女兒,今見張郎有獨吞家私的野心,便心生壹計,先命張郎燒掉所有欠錢文書,以消六十無兒的 “冤業” ; 又把十萬貫家私分為兩半,壹半交女婿張郎和女兒引張,壹半讓老伴收留;他自己則要離家去莊上閑住,專等因近身伏侍他而身懷有孕的小梅生子的喜訊。臨走她叮嚀老伴對小梅寬宏大量,待其生養之後再行“發落” 。他比自己如老樹長出筍根苗,希望老伴對小梅只用 “新水兒”灑,不要把“熱湯”澆。

劉從善離家住在莊上,總結人生經驗,認為凡事不能過分。自己幼年經商,早起晚眠,吃辛受苦,瞞心昧己,使心用幸,今日報應,缺少兒孫。他看經求滅罪,舍鈔要消災。聽說小妻小梅懷孕,恨不得向土塊磚頭下拜。真是兒孫福分,鬼使神差。只要別人不罵他“絕戶的劉員外” ,怎樣開他的玩笑他都心甘情願。即使生壹“生忿子” ,也勝過孝順女; 那怕生壹殘疾兒,也是天數該。只要有兒埋父,他的鬼魂兒也快活哉。

正當他想入非非,盼望小梅生個兒子的時候,老婆來報,小梅大清早跟人逃走。真是晴天霹靂,幾乎把他嚇殺。唯恐老伴說謊,又問女兒,女兒也說小梅跟人逃走了。老頭不信,揣摸老伴可能怕自己偌大年紀,聽說小梅生個小廝,“歡喜殺了”,故意使計說謊。又問女婿張郎,張郎也說小梅“懷空害慌,跟著人走了” 。劉從善這才相信小梅確實走了,壹時氣得發抖,罵老伴這主家的“興心兒妒色” ,斥引張這做女兒的“縱心放乖” ,張郎這為婿的“貪心愛財” 。特別責怪老伴只道小梅“歪” ,不思量自己年邁;譴責女婿是壞他的當家嬌客。罵過之後,劉從善又冷靜下來,承認自己錯怨了人,此事與老伴、女兒女婿無幹,都只怨這轉世的“浮財”斷送了自己。老伴以另娶壹個小老婆安慰劉從善,劉從善喝她“噤聲”(住口) ,人常說四十無子人不拜,自己年已六十,現在想的是小梅那不知男女的“腹中胎” ,那管什麽“不施脂粉天然態” ! 他命女婿張郎揀下壹二千錠好鈔,四門頭出下貼子,明日絕早在開元寺散財悔過。都只為自己當家“忒分外” ,無兒絕後代,慳吝招災禍,不慈生患害。他要給缺食少衣的人舍“浮財” ,讓他們“把饑寒早撇開,免憂愁盡自在”,把自己當祖先壹樣看待,死後葬埋,松柏多裁,壘座磚臺,鐫面碑牌,往來人看到開元寺散家財的劉員外,痛苦傷懷。否則眼睜睜家業都與了“補代” ,死不甘心。現在壹不貪利放解,二不惹官司瞞心舉債,壹方面消這半世災,另方面也可能會有好事奔人來。

劉從善本來把繼承家業、傳宗接代的希望寄托於小梅生子。小梅逃走,希望落空,埋怨“錢鈔” 引得自己 “半生忙,十年鬧,無明無夜攘攘勞勞” ,“父南子北,拋家失業”,“虎嘯風崔律律的高山直走上三千遍,那龍噴浪翻滾滾的長江也經過有二百遭” ,就為的這幾文錢,現在回想起來令人魄散魂消。他舍散家財,毀燒文契,痛悔自己好賄貪財,從貧困奪得富豪的既往,禱告神靈“贖買壹個兒” ,“養小來防備老” 。無兒氣短,他已經神經過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聽見窮人因爭錢而互罵,有“絕戶的窮民,怎敢放刁” 之語,便“肉戰身搖” ,心似油澆。窮民向他陪笑,他懷疑“這廝笑裏暗藏刀” 。他的侄兒引孫把他給的壹百兩鈔花完了,到開元寺來討錢,借口是借錢做買賣,老伴不肯借給。從善先把十三把管家私的鑰匙交張郎夫婦掌管,把壹把東廁門的鑰匙給了引孫。勸侄兒不要做買賣,還是讀書好,“誌氣豪” ,“把白衣換做紫袍” ;做商的 “度量小” ,“小錢翻做大錢” 。到頭來,“做官的比做商的裝幺” 。讀書成名人爭羨,做商歸來汗未消。兩相比較,還是讀書做官好。臨回家,他獨自對侄兒落淚,救濟引孫兩錠鈔,特別叮嚀引孫: 壹日到祖墳走壹遭,多無壹二年,讓侄兒做個大財主,否則,著侄兒淡飯黃齏壹直鋨到老。

劉從善讓侄兒祭祖墳是有所用心的。小梅生子無望,他只好寄希望於姓劉的侄兒。而要教育老伴把相信女婿改變為相信侄兒,只有通過祭墳這壹著最有說服力。清明節令,家家上墳祭祖,張郎硬逼妻子引張同他壹起先上張家的墳,然後再回來上劉家的墳; 劉引孫這天也來上墳祭祖,給祖墳添了土,把壹個饅頭劈做兩半,公公婆婆壹半,父親母親壹半,再奠了酒,烈了紙錢,破了盤,便去燙酒吃。這時劉從善和老伴也來上墳,兩口兒把祖宗逐壹拜後,又拜了亡弟和弟媳。從善先問老伴,“咱兩口兒百年之後,在那裏埋葬? ” 老伴挑了壹塊樹木長得象傘蓋壹樣的高岡子作墳地,從善卻挑了壹塊下窪水淹的絕地作墳地,理由是他倆口 “壹雙老枯椿” ,無兒孫不氣長。老伴說有女兒女婿。從善問老伴自己姓甚?老伴回答姓劉是劉員外。從善問老伴姓什麽,老伴答姓李。從善問老伴,妳姓李來我劉家做什麽?老婆答是劉家取來當媳婦。從善問: 人稱妳劉婆婆這是李婆婆?老伴答: 人稱劉婆婆。從善又問: 俺女兒姓什麽?老伴答姓劉名引張。從善問: 女婿姓什麽?老伴答女婿姓張是張郎。從善問女兒百年後去張家墳裏埋還是劉家墳裏埋。老伴答去張家墳裏埋。說到這裏,老婆婆自己忍不住為之悲哀,說:“真個俺個無兒的好不氣長也!”“怎生得個劉家門裏的親人來,可也好哩” 。話音剛落,侄兒劉引孫來了,從善老伴馬上熱情和侄兒打招呼,問他這幾日為什麽不到自己家裏吃飯,引孫怕她打,她說“我不打妳” ,並告訴從善: “小劉大也在這裏” 。從善不明白因甚以此稱呼侄兒,她說: “孩兒們各自也有幾歲年紀。”從善故意問引孫幹什麽來了? 誰烈的紙? 誰添的土?侄兒壹壹作了回答。侄兒回答壹句,從善向老伴重復提醒壹遍,好象唯恐老伴沒聽清似的,言下之意是說:妳可都聽見了,也看見了,添土、烈紙都是姓劉的侄兒所為,非姓張的女婿所幹。從善問畢,沒有稱贊侄兒而是要打侄兒,原因是侄兒上墳沒有 “搭大棚,漏下粉,殺下羊,蒸下饅頭,燙下酒,紅幹臘肉,春盛擔子” 。老伴壹方面不讓他打侄兒,壹面說從善“好笑” ,“孩兒又沒錢,他吃的穿的也無,教他那裏討這許多來! ” 從善又問引孫: 為什麽不上那 “鴉飛不過的莊宅” ,“有 ‘石羊石虎’ 的墳頭去” ? 老伴說從善“差了也” ,那墳頭雖有氣派,誰知他姓張姓李,孩兒“是俺劉家的子孫,他怎麽不到俺劉家墳裏來? ” 從善故意問老伴: “誰是俺劉家的子孫? ”老伴答: “引孫是俺劉家的子孫” 。從善說: “俺不知道引孫是俺劉家的子孫,俺則知道姐姐姐夫是俺劉家的子孫。” 老伴在他的開導下,承認自己當初“執迷” ,並對侄兒引孫說:“今日為始,則在我家裏住,吃的穿的,我盡照管妳,休記我的毒(厲害)哩! ” 引孫把她的話向伯父重復了壹遍,從善聽了,問是誰說的? 引孫回答是伯娘說的。從善說: “是妳伯娘說來,天也,這的是睡裏也是夢裏?”他慶幸“好事從天降,呆漢回頭望” ,他讓侄兒不要拜自己,去拜伯娘。伯娘侄兒兩相悲傷,痛哭嚎啕。從善又問老伴:這是誰家的墳?老伴回答是俺劉家的墳。從善說: “則俺這墳所屬劉,我怎肯著家緣姓張? ! ”劇情至此,從善老伴完全改變了對侄兒的態度。

正在這時,張郎、引張同社長上完張家墳,來到劉家墳,社長還口稱“快活” ,“是劉張員外家上墳。”從善本來對此心中不滿,但不動聲色,向老伴說咱女婿來了,“我和妳破盤去來” 。老伴壹聽女婿來了便打,“妳兩個 *** 都在那裏,這早晚才來? ”從善勸阻她不要打女婿,和女婿沒關系,叫她問女兒引張。老伴假意責怪女兒上墳未穿好衣服,著人取衣服去。女婿不知是計,同意引張把前番從善交給他的十三把鑰匙給了嶽母。從善老伴鑰匙到手後,對張郎引張說: “妳兩個 *** ,再也休上我門來! ” 並要從善重新執掌十三把鑰匙。從善謝絕說: “婆婆,妳道妳年紀大了,我也不小。婆婆,妳掌把這家私。” 兩人推來讓去,誰也不願當家。老伴提醒從善,讓侄兒引孫當家。從善說: 是不是這樣做太早了些? 老伴說: “咱合了眼,可遲了些。” 從善表示同意,老伴把十三把鑰匙當即交給引孫。從善叮嚀侄兒: “則這家私裏外您盡掌,孝父母,奉蒸,也波周方”;對女婿女兒說: “您行短,俺見長,姓劉的家私著姓劉的當。女兒也不索便怨爹娘” ; 對老伴說; “自古道,女兒外向。他到門日且休題,只著他上墳時自思想。”

從善於自己生辰,做慶賀筵席,“順帶小員外當家” 。張郎引張同來拜壽,從善讓“小員外”引孫問他“使的是那家錢,上的是那家墳?”引孫勸伯伯伯娘,“休和他壹般見識”。從善責罵: “那廝每言而無信,凡事惹人嗔,怕不關親,怎將俺不瞅問” 。他命引孫休放這兩人踏他家門,否則“要拷妳娘麽那三十棍!”老伴說女婿女兒也還孝順,原諒他們吧! 從善氣忿地說: 誰“著他信夫婦的情,就忘了我養育的恩? ”這樣做不是我老漢無情,完全是自作自受,有家難奔! 從善吩附引孫: 有親如妳的便著過來。引孫把他的話壹傳出,小梅領著個三歲小兒來見,並說明是從善的孩兒。劉從善始而不信,繼而高興得把剛才的怒氣壹掃而盡: “今日個誰是誰非都休論,婆婆也,早則有了拖麻拽布的人。”從善讓孩兒叫了壹聲“爹爹” ,便象被牽魂攝魄壹般,這真是喜從天降呵! 從善立即命“請過姐姐姐夫來” ,問: “小梅這三年在那裏來?”

原來引張在小梅懷半年身孕時,怕生嫉妒之心的張郎“折算了”小梅,使年邁的父親絕嗣,便把小梅寄在東莊姑姑家住。三年多來,都是她照管小梅母子吃穿用度。從善聽了,感動地說: “原來這親的則是親” 。又對老伴說,用不著再在那絕地上安墳了,因孝堂裏有兒孫;是女兒醫了他心頭病,他不能知恩不報恩; 侄兒要把十三把鑰匙交出來,從善說: 女兒、侄兒和孩兒,三口兒都親,要“把這潑家私做三分兒分” 。

此劇寫作商致富的劉從善,晚年無子,極度感傷絕望的情緒,寫他教育老伴由寵信姓張的女婿不容姓劉的侄兒,到寵信姓劉的侄兒嫌惡姓張的女婿的經過,寫他毀契舍財,改貪從善,終於天賜子嗣的好報,生動細致。尤其是他對女婿采取“欲取之,先與之” 的策略,對侄兒“欲與之,先取之” 的方法,對老伴用最切身的眼前事實——無子便會死無葬身之地——苦苦相勸的心計,寫得頗為講究。

此劇封建思想極為濃厚,作者所著力刻畫的貫穿全劇的主要人物劉從善每個細胞都浸透著封建思想,而且表現在各個方面: 因無子嗣而產生的哀怨感傷,對錢財的看法,對女兒與女婿、女兒與親兒、侄兒與親兒的親疏遠近的嚴格區分,把小梅看成傳宗接代的工具(楔子中把小梅比做甕兒釀酒,雖為使老伴對小梅減少嫉妒之心,也表現了他的看法),對後事的周密思慮,等等,都是從封建思想主要是宗法思想出發的。劉從善是封建思想的化身。

劇中劉從善年輕時出外做商,三十年後成了富翁。因作商而致富,這是宋元時期商品經濟有不同於前代的新的發展這樣壹種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劉從善在作商期間,“把神佛毀謗,把僧道搶白” ,不受封建思想和傳統偏見的束縛,才得以致富,這本來不能看成是什麽壞事。但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土地上,象他年輕時那種思想狀況是無法生活的,尤其是當他晚年定居下來時,當年出外作商,為賺錢不顧壹切的勁頭,就更要為周圍環境所不容了。這正是劉從善這種人物產生的根源,也是中國商業經濟不能也沒有較大發展的根源。這便是此劇作者為我們表現的他自己始料未及的客觀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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