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阻礙我國學校建築設計的思想根源:“將學校建築視為‘教育容器’”
記者(以下簡稱記者):妳好，巫迪文。我很高興有機會和妳交談。隨著我國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深入，教學模式和教學理念發生了很大變化，學生的學習方式也與以前有很大不同，如基於任務、主題、資源的小組合作學習，線上線下混合學習已經出現。壹些學校已經開始嘗試重建教育空間來滿足這些新的需求，但任何新的嘗試都是建立在對現狀的充分認識和對未來的清晰判斷之上的。妳能告訴我們妳學到了什麽嗎？
吳芬芬(以下簡稱吳):好的。在我看來，目前我國中小學建築都是作為“教育容器”來設計和建造的。這是我國中小學建築設計落後於“世界三大學校高地”的設計思想的根源。
我說的“三大高地”，是指以美國為代表的北美，以芬蘭為代表的北歐，以德國為代表的西歐。這也是我們上海中通學校建築設計研究院(以下簡稱“上海中通”)十余年來系統研究世界中小學建築設計的豐碩成果之壹。
學校建築設計作為壹個容器的追求是什麽？壹個是追求足夠大的容量，壹個是追求足夠漂亮的外觀。過去造渡船不就是這兩個追求嗎？
甲方在經濟發達地區(指集資建學校的單位)的能力是相互比較的。妳在150畝和100000平方米上建壹所60個班的重點中學，我在300畝和200000平方米上建壹所120個班的重點中學。如果容量相當或者差不多，就比外觀好看，甚至外立面用什麽材料。有壹次去某省會城市考察新校舍，陪同參觀的人自豪地說:“我們項目主樓外立面幹掛石材，裏面最好的學校(指鄰省省會)只能用陶土板。”
將校舍視為“教育容器”是校舍演變的必由之路。國外直到60年代還在這條路上。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是壹個過渡時期。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他們進入了“世界三大校舍高地”的新段，他們不再把校舍當作“教育容器”，而是當作“教育設備”。輪渡作為壹個“集裝箱”，在能裝多少人和貨物，容量差不多的情況下，自然比誰都漂亮。軍艦作為“裝備”呢？與什麽相比，或者首先？
是應該繼續把校舍當渡船用，還是認真思考是不是該把它當軍艦用了。
學校建築看起來像什麽？最親近的人:家長，學生，老師，都沒有投票權。
記者:在您看來，我國學校建築設計思路停滯的原因是什麽？
吳:具體是什麽原因我說不清楚，但我肯定跟“人口多”或者“經濟落後”沒有關系。
根據我個人的經驗，現行的建築方案選擇制度是壹個重要原因。是選擇者決定了壹種建築的最終形式。校舍設計方案應由校舍使用者選擇。但實際上只有甲方和評審方有選擇權。不是家長先覺得學校建得好，孩子看了喜歡，就來報名上學；老師們沒有選擇在這裏工作，因為他們認為這個學校有壹個讓我滿意的教室。校舍是什麽樣子，關系最密切的人:家長、學生、老師，其實都沒有投票權。
記者:誰擁有投票權？
吳:代替他們的壹直是評委和甲方領導，最近還有微信朋友圈。
學校建築師要懂點教育學。
記者:妳多次提到，校舍的真正使用者沒有選擇權和話語權。那麽，在妳參與或主持的設計項目中，妳會努力改變這種“反常現象”嗎？妳是怎麽做到的？
吳:當制度沒有給老師和學生話語權，我們又改變不了制度的時候，我的解決方案就是讓老師和學生“分享”我的話語權。我去聽，就是讓老師和學生去講。
和大多數建築師壹樣，在設計構思階段，我會和老師、學生進行多次討論。記得在北京亦莊實驗中學的時候，在建築總平面基本定型的情況下，為了調整教室在分層平面中的具體位置，我和學校管理層談了八天八夜。
我當評委，很想先征求項目學校師生的意見，但大多數情況下，規則不允許。
記者:不同主體和個人的訴求肯定是有差異的。面對如此龐大的群體，除了面對面的交流，妳平時是怎麽聽到他們想說卻沒說的話的？
吳:我和其他建築師有兩個不同，就是聽老師和學生的聲音。
首先是教育學。
教育學，尤其是我所擅長的教學理論，是從教育實踐中提煉出來的理論。聽教育學，就相當於聽成千上萬最優秀的師生集體“發言”。與召開座談會相比，教育學對學校建築的要求和說明更全面、更理論、更系統。
比如壹個普通的教室應該設計成多寬多深？同樣面積67平米，應該設計成9.6 m× 7.5 m的長方形還是8.4 m× 8.4 m的正方形？
每個建築師都有自己的偏好。大多數建築師會根據中小學設計規範或習慣將其設計成長方形，少數出於追求個性將其設計成正方形，還有壹些設計成六邊形以增加采光面。但如果建築師是學教育學的，教育學就會告訴他，教育技術史表明，用不了多久，學校就會實行壹個班級規模在24人左右的“小班”，然後學校就會拋棄“水田式”的座位。67平米的長方形教室將難以滿足師生即將面臨的課堂教學對教室空間的要求。
我最近設計的標準教室(普通教室的升級版)幾乎都是使用面積在90平米左右的正方形，而不是長方形或者六邊形。這不是我個人的喜好，而是我聽了教育學的聲音。
二是向先行者學習。
15年前，我第壹次參與設計壹所小學的時候，特意拜訪了幾位頂尖的小學老師，其中朱樂平老師就是小學數學老師。他告訴我，中國學生學數學靠的是寫字(微積分)，而美國和德國學生學數學不僅靠寫字，還靠動手(運算)。我回去查了壹下德國和美國普通教室的設計圖紙，發現大部分普通教室(他們稱之為標準教室)都為每個學生配備了書桌(用於閱讀和寫作)，每個教室都配備了壹兩個類似茶幾的控制臺。(其實這些圖紙我之前也查閱過很多次了，只是沒有帶著“動不動”的問題去核對，所以眼睛會對控制臺視而不見。)從那以後，我設計的所有標準教室都有了遊戲機。
10年後，也就是五年前，我做室內設計的克拉瑪依壹中落成，每個標準教室都有壹個操作臺。有壹次在課堂上，我遇到了壹個剛從北京十壹中回新疆進修的老師。我們之間有這樣壹段對話:
“為什麽要設計這樣的書桌？”
“這是操作臺。第壹代學校在這裏被稱為普通教室。普通教室只給學生提供閱讀桌和寫字桌，是課桌。如果學生需要開始工作，他們必須去壹個特殊的教室。妳們學校是二代學校。這是壹間標準教室。除了書桌，還有壹個控制臺。”
“我是物理老師。我在這裏上物理課。我也可以用它做物理演示實驗嗎？”
“是的。”
"妳是不是故意讓臺面突出壹點？"
“是的。”
“為什麽只掛3厘米左右？”
“覺得這樣更合適。有問題嗎？”
“我們物理課，演示實驗大概有壹半是力學實驗。f形夾常用於力學實驗，像乒乓球網格壹樣夾在面板上。妳這裏懸臂不夠深，6厘米以上的F夾很容易穩住。”
“啊？有這個道理！非常感謝！我們會立即改進。可惜妳們學校改不了。”
回到辦公室，馬上查看10年來壹直作為模型控制臺的美國學校圖片。控制臺面板的懸臂約為8厘米。顯然，我的美國同事比我更早聽到了專職老師更專業、更詳細的意見。
從此以後，控制臺面板的厚度為20 ~ 40 mm，懸臂為60 ~ 80 mm，這就成了我畫過的所有控制臺面板的比例尺。
我很清楚，壹個設計師或者壹個校長，只要努力，就可以在長期的設計或者管理實踐中總結出十幾二十幾三十個校舍的特點。但是光靠個人積累是不夠的。滿足師生對教育裝備的需求，不僅需要不斷聽取各學科壹線教師和各年級學生的意見，還需要有數以千計的師生細節的繪制和系統化。
新校舍應該是教育重設備輕設備的平臺。
記者:壹開始妳提到“世界三大校舍是高地”，把校舍當成“教育裝備”。在妳看來，這會不會也是我國中小學建築的發展方向？
吳:是的。如果繼續把學校當成“教育容器”，那就壹定只關心校舍的數量(面積)和外觀(立面)。即使有些學校項目開始做室內設計，也只是把關註點從外觀延伸到“室內表面”(室內裝修的視覺效果)。如果說在過去的30年裏，中國基礎教育的發展是以足夠大、足夠漂亮的建築代替不夠大、不夠漂亮的建築為代表的話，那麽在未來的30年裏，如果更大、更漂亮的“新教育容器”繼續出現，那就是被誤導了。
我積累的關於校舍的信息，以及我對世界各國尤其是歐美國家學校的了解，讓我相信，把校舍作為“教育容器”之後，有壹種認知上的進步，就是把校舍作為“重設備輕設備的平臺進行教育”。
記者:考慮到我們的讀者主要是教育工作者，最後，我想請您用壹個詳細的設計案例來談談如何將學校建築設計和實現為“教育的重設備輕設備的平臺”。謝謝妳。
吳:這是壹個我很樂意與教育界同仁分享的問題，但同時也是壹個我很害怕說清楚或寫清楚的問題。因為在談建築的時候，妳得允許我拿出筆來畫，或者調出壹些圖來說明。
建築問題，不同的人，看同壹個平面圖、立面圖、剖面圖，只要他能看懂地圖，呈現在腦海裏的建築都是壹樣的。但是不同的人，如果看的是描述建築的同壹個段落，即使完全理解了這個段落，腦海中呈現的建築也是不壹樣的。
我會再試壹次。我們以學校走廊(包括走廊)的設計為例。
當壹所學校有n個功能空間，教師和學生經常需要從壹個空間移動到另壹個空間時，建築師通常會使用走廊來連接它們。走廊的定義是“有蓋的走廊，建築物的水平交通空間”。交通功能是走廊的原始功能。
當校舍被視為“教育容器”時，走廊只是交通空間。我國中小學的走廊大多是“陽臺形”。為什麽？因為陽臺的建築面積是壹半，在總建築面積不變的前提下，如果設計成室內型的走廊只能有2米寬，那麽設計成陽臺型就可以有4米寬。這是走廊交通功能的最大化。
當建築師將學校建築視為“重設備輕設備進行教育的平臺”時，走廊將不再只具有交通功能。我們可以賦予走廊更多的功能，主要是教育功能。
如果說只有人流的走廊是壹個教育容器，那麽有人流和信息流的走廊就是壹個重設備輕設備的教育平臺。眾所周知，大部分輕型設備(如電腦)不適合放在室外，所以壹旦樓道設計成開放式樓道，就很難有信息流。走廊作為教育光設備平臺，必須是室內的。
高密壹中的走廊被我設計成了壹個室內走廊，寬度不等。中央走廊凈寬只有2.8米，可以理解為1.4米的兩個室內單走廊，壹起使用。走廊寬度不等，局部放大，是為了在走廊上形成壹個“港灣”。如果追求交通功能的最大化，我不會這樣設計走廊。我追求的是走廊教育功能的最大化。
高密壹中走廊設計為室內走廊的目的是使走廊空間的物理環境與教室相似，使走廊尤其是港灣區具有與教室相同的信息展示和展示條件。
我還做過高密壹中的室內設計。通過室內教育的專業設計，走廊的墻壁上安裝了軟木板(供學生張貼)、寫字板和立體實物展示架，港灣裏有書籍、電腦和大屏幕。還布置了地毯、椅子、凳子、沙發來“挽留”學生，促進信息交流。
總之，高密壹中的走廊是第二課堂，第二圖書館，第二信息中心，具有交通功能。這樣的走廊不僅有人流，還有信息流，不僅有交通功能，還有交流功能。
需要稍微說明壹下的是，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是壹項系統而復雜的工作。至少需要100個節點圖才能讓壹個走廊兼具交通功能和學習功能。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清楚這個建築設計的片段。但我的願望很明確:每壹棟新設計的中小學建築，與現有的老校舍相比，不僅更新更大(這很容易做到)，而且更美觀環保(這是每壹位建築師的追求)，不僅文化內涵更豐富，語句更明快(這是每壹位校長的追求)，不僅空間更豐富，而且更有“場所感”和“天人合壹”(這是壹些先鋒建築師的追求)。
只有這樣，年輕壹代的學生和老師們才能用壹種不同於我作為學生和老師的技術方式和效率來學習和教學，就像當年我們坐綠皮火車來省城讀大學，今天卻坐高鐵來了。
記者:您曾經說過，壹流學校建築的標準是“現代教育對空間的要求在建築中得到恰當的體現”。在此，也希望我國中小學建築設計能夠突破現有條件的束縛和創作瓶頸，達到壹流的學校建築標準，走向下壹個新的路段。感謝您的面試。
後記:在學校建築設計中，最常見的情況是:懂教育的不懂設計，懂設計的不懂教育。像吳芬芬先生這樣把建築設計與教育研究深刻而緊密地聯系在壹起的人不在少數。他用自己的知識和技術站在了競爭中，對建築和教育發展中的諸多問題始終保持著警惕。
通過與他的交流，我能理解他為拉近學校建築與教育的關系而孜孜不倦的思考和勤奮的探索。他說，感謝這個時代讓他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做自己該做的事。
壹個壹個素描，壹個壹個搭建。
未來課程研究院由未來課程智庫和深圳市浩克音樂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聯合發起，為中小學提供校園學習空間設計和建設服務。是國內為數不多的既懂空間設計又懂教育的民間智庫。三年來，我們要求自己“深、新、快”，將校園空間與辦學理念、課程充分融合，成功為50余所學校設計建設了校園學習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