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練圖張萱是唐玄宗時的宮廷畫家,曾任史館畫直,是我國傑出的人物畫、風俗畫畫家,以擅長描畫貴族婦女、嬰兒和鞍馬而名重壹時。他點綴景物窮盡其妙,特別在揭示人物心理狀態方面尤為突出。他畫仕女,耳根處常用朱紅色暈染,體態豐滿,衣飾華貴。張萱的畫作多取材於貴族生活,曾經畫過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日常生活,如《明皇合樂圖》、《明皇擊梧桐圖》、《明皇納涼圖》、《唐後行從圖》等。其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虢國夫人遊春圖》和《搗練圖》。
《虢國夫人遊春圖》為絹本設色,系宋徽宗趙佶摹本,現藏遼寧省博物館。在極其細密平滑的宮絹上,畫的是楊貴妃的姐姐虢國夫人策馬遊春的情狀。全卷構圖氣脈連貫,疏密有致,人物線若遊絲,細勁有力,設色勻稱明凈,反映出唐時仕女人物畫的高超技藝。虢國夫人居於畫面的後半部,梳著當時流行的墮馬髻,發髻側垂,別具風情。她的前後各有三騎,分別是男女侍從和保姆,身旁挽轡並駕、殷勤相語的可能是她的姐妹秦國夫人或韓國夫人。其中前三騎安排得比較疏朗,後五騎比較緊密,錯落有致,構成了壹種節奏上的變化。整幅畫卷沒有任何背景的點綴,純靠馬匹輕快的步伐、人物悠閑的神態和艷麗的著裝,將遊春之意渲染得呼之欲出。此畫線條細致圓活,多用朱紅、赭紅、石綠等礦物質顏料,暈染出人物身上輕薄鮮麗的春衫,色彩歷久而不變。從人物造型上看,此時的唐代貴族女性並不似後來的仕女畫上那樣嬌弱,她們乘坐馬上,臉上不施脂粉,形態豐腴卻又不失利落矯健。
張萱的另壹名作《搗練圖》,工筆重彩,亦系宋徽宗趙佶摹本,現藏美國波士頓美術博物館。練是壹種絲織品,織成後需要經過煮、漂、搗等步驟才能使之柔軟適用。《搗練圖》即展現了婦女搗練的過程與場景。全圖***分三段:搗練、織修、拉直熨平。畫面上***12個人物,體態豐滿,儀態嫻雅。“熨平”壹段最值得稱道,兩個女子拉住搗好的練的兩端,其中穿藍裙的女子微微後仰,用力將練繃緊,中間壹女手持熨鬥進行熨燙,背向畫面在旁幫忙的是壹個侍女,還有壹個小丫頭在練的底下彎下身子,調皮地側頭上望,似乎想弄清楚練的背面是否藏了什麽東西。圖中人物或側向、或背向、或垂頭、或側視,形象逼真,刻畫流暢,設色艷而不俗,畫面環環相扣,生活氣息濃郁,反映出盛唐崇尚健康豐腴的審美情趣,代表了那個時代人物造型的典型風格。
繼張萱之後,仕女畫的代表畫家首推周昉。因為所處時代的不同,周昉與張萱的仕女畫在審美情趣上有所差異。周昉的仕女畫與張萱壹脈相承,但又更為成熟。張萱處於朝氣蓬勃的盛唐,其筆下的仕女大多呈現出壹種健康明朗之美,飄散著壹種盛世華貴氣度。周昉所處時代已是江河日下的中晚唐,審美情趣已由宏麗濃郁逐漸轉入細致婉約。他筆下的女性形象體態豐滿,蛾眉豐頰,濃艷豐肥,衣著富麗,用筆簡勁,色彩柔麗。他善於體察女性心態,尤擅描摹後宮嬪妃空虛寂寞的生活情狀與微妙心情,如撲蝶、撫箏、對弈、揮扇、演樂等。
周昉的人物畫功底極為深厚,他的肖像人物頗能傳達人物的神韻氣度;在佛像畫方面,他獨樹壹幟,首創“水月觀音”畫法,把觀音菩薩置於清幽澄凈之境以示聖潔。後為歷代畫家所沿用。人們將周昉的人物畫特別是倒女畫和佛像畫的造型尊為“周家樣”。據說周昉曾奉唐德宗李適旨,畫敬章寺神,頃刻間引來京城萬人前來觀看,有言其神妙者。也有指其微瑕者。周昉虛心聽取意見,日日有改,經月有余,有到眾口稱絕,方才停筆。相傳唐朝名將郭子儀的女婿侍郎趙縱約請韓幹和周昉先後為他畫像,畫完後,趙縱將畫像置於座側,壹時難定優劣。還是趙夫人點評道:“兩畫皆似,前畫者空得趙郎狀貌,後畫者兼移其神氣,得趙郎性情笑言之姿。”壹語道出周昉藝絕之處。可見周昉畫藝超絕,畫仕女不愧為“古今冠絕”。元代的大畫家趙孟頫就極力推崇張萱、周昉的繪畫風格,追仿得最為出眾的是元朝宮廷畫家周朗,他的《杜秋娘圖》全然是得自“周家樣”之形,用筆又壹展元人飄逸灑脫的韻律。
周昉70余件傳世作品中屬仕女畫的占壹半以上,代表作有《楊妃出浴》、《遊春》、《宮騎》、《紈扇》等,留傳至今的有《簪花仕女圖》、《揮扇仕女圖》和《調琴啜茗圖》。
《簪花仕女圖》現藏遼寧省博物館,傳為周昉真跡,壹說或為晚唐或為五代畫跡。全圖畫於絹上,描寫貴族婦女春夏之交賞花遊園的情景,分為四段:采花、看花、漫步、戲犬。構圖采用平鋪式,人物線條簡勁圓渾而有力,設色濃艷而不俗。卷首和卷尾的兩名仕女相向回首,前後呼應,將整幅畫收攏為壹個整體。沒有景物作背景,只在中部繪有壹只走動展翅的白鶴,右端安排了壹組玉蘭景石,構圖簡潔雅致卻又充滿生機。從人物著裝、鶴及仕女手持的花束看,大致可推斷畫境是在暮春時節。畫中人物體態豐滿,服飾顏色搭配以紅、紫為主,極盡奢華與艷麗,頭梳高髻,簪大朵牡丹,別香白茉莉,著壹襲抹胸,罩輕薄華美紗衣,手臂處的輕紗畫家特意敷染,臂膊在紗衣中若隱或現,使得凝脂般的肌膚和透明的薄紗相得益彰,極具質感。再細看人物情態,仕女的面部豐潤飽滿,身著朱紅披風的婦女神情凝重,逗狗的婦女青春活潑,持花的婦女神情悠然自得,每個人都沈浸於自己的世界中,整幅畫卷充滿著壹股悠閑氣息。據傳,此卷經重新揭裱後發現是各自獨立的四幅屏風畫。
唐代仕女畫的成功在於它對人物服飾的描繪。在張萱筆下,我們看到的是壹般意義上的人物形象;而在周昉的畫作中,我們會發現許多工筆畫的特殊技巧,如仕女發髻很高,烏黑光亮。對黑發的渲染肯定是件不太容易好做的事,工筆畫的要求是黑而不躁、深而且厚。周昉的渲染正恰到好處地體現出這壹魅力。此外,對於仕女披紗的透明效果,服飾的花紋裝點,還有深色紗袖中沿邊線而勾勒的白線,都是從前工筆畫中極少見的特殊技法,即使是壹塵拂尾、壹柄團扇,也無不精心刻畫,其畫堪稱美輪美奐的藝術珍品。
與前代仕女畫相比,張萱、周昉的仕女畫第壹次將現實中的宮廷女子推到了觀者面前。張、周之前的仕女畫首推顧愷之,但在他的畫作中,女性形象往往作為壹段傳說或故事的角色出現,人物註重姿態刻畫,以衣袂間體現出的神韻取勝,由於基本為中景,人物面部也就並非畫家關註的重點。而在張萱、周昉的畫作中,往往只截取生活中的壹個片斷場景,如遊春、搗練、簪花、揮扇、對鏡等,女性形象也就成為畫作的中心,人物多被置於近景,面部表情成為刻畫的重點。
張、周開創的仕女畫,其影響自晚唐五代壹直持續到元代,盡管人物身形略有清減,但題材、神態、臉型、服飾等均沿襲其畫風。直到明清時期,社會對女性的審美觀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不再以豐肥雍容為美,而轉向纖巧玲瓏、清臒瘦弱,仕女畫風格也才隨之轉向。除此而外,張、周的仕女畫對周邊國家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日本的浮世繪中,至今依然可以明顯看到張、周仕女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