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就算是今天的北方人也很少見了,估計只有在大東北才能尋其蹤跡。提起炕,三順立刻想起來趙麗蓉老師的小品《打工奇遇》,趙老師扮演的打工老太太和鞏漢林扮演的酒店老板說到熱鬧處,老太太壹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當酒店老板對她的這壹舉動表示質問的時候,老太太唯唯諾諾的說:在家上炕上慣了。
“上炕坐”,曾經是北方人接待客人的方式之壹,因為天氣寒冷,“炕”才是最暖和的地方。但是,《紅樓夢》中的“炕”,卻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坐的。
第三回“林黛玉進賈府”,來拜見賈政的時候,老嬤嬤們讓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卻也有兩個錦褥對設,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壹會兒壹個丫頭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姑娘到那邊坐罷。黛玉再來到東廊的三間正房內,正面炕上橫設壹張炕桌,東邊面西設著半舊青緞靠背引枕,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見黛玉來了,就往東讓,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便向椅子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攜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
第十六回,賈璉王熙鳳吃飯,趙嬤嬤走來。賈璉和王熙鳳忙讓她壹同吃酒,令其上炕去。趙嬤嬤執意不肯,平兒早已在炕沿下設下壹個小杌子,又有壹個小腳踏,趙嬤嬤在腳踏上坐了。
第五十五回,王熙鳳和平兒說:橫豎沒人來,咱們壹處吃飯是正經。豐兒等三四個小丫頭進來,放小炕桌,鳳姐的燕窩粥、兩碟子精致小菜、平兒的四樣分例菜等,都放在小炕桌上。平兒屈壹膝與炕沿之上,半身猶立於炕下,陪著鳳姐兒吃了飯。
這壹切的細節,無不透漏了同壹個信息,長輩、主子們的炕沿,晚輩或者奴才們是不能隨隨便便做的,別說平兒,就連賈璉的乳母,也沒資格坐奶兒子的炕沿。
但是也有不懂這個規矩的。
第六回,劉姥姥進賈府,周瑞家的把她帶到王熙鳳屋裏,王熙鳳欲起身猶未起身之時,劉姥姥已在地上拜了數拜。王熙鳳忙道:周姐姐快攙住,不拜罷。請坐!我年輕,不大認得,可也不知是什麽輩數,不敢稱呼。周瑞家的道:這就是我剛說的那個姥姥了。鳳姐點頭,劉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
按說,劉姥姥不是王熙鳳的下人,也不是她的晚輩(根據書中的細節,她應該和王熙鳳平輩),但是她壹進門就給王熙鳳磕頭下跪,這就等於她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地位比王熙鳳的低的位置。所以,王熙鳳的炕沿,她是不應該隨便坐的。只是她不懂賈府的規矩而已。
那麽,是不是所有的下人都沒有資格坐主子們的炕沿呢?
第四十五回,李紈和眾姐妹在王熙鳳的房裏說笑,只見壹個小丫頭扶了賴嬤嬤進來。鳳姐兒等忙站起來,笑道:大娘坐。賴嬤嬤也不客氣,就向炕沿坐了。
賴嬤嬤作為賈府的資深老家人,自然不可能不懂賈府的規矩,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有資格坐王熙鳳的炕沿,才毫不客氣的坐了,否則反而會讓這些年輕主子們難堪。
第四十三回的時候,就提到:賈府風俗,年高服侍過父母的家人,比年輕的主子還有體面。所以,尤氏、鳳姐兒只能站著,賴嬤嬤等人卻可以坐著。
所以,《紅樓夢》為什麽能成為經典之作?僅僅壹個炕沿的小問題,就如此的條理清晰,絲毫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