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不打年糕也有七八年了。舊年老家小鎮的風俗,年糕都是手打,壹只足有幾斤重。八九只年糕壹家三口就可吃到清明時。
但每年外婆家要打年糕時,仍是惦記著父親打年糕的手藝。糯米淘幹凈,晾幹,舂粉,蒸粉,熱氣撲騰騰壹上來,年味由此始。
然後便是父親上場。父親長得高大,手掌也大,在手上抹壹點菜油,先是隔著蒸糯米粉的布把粉壓實。蒸透的糯米粉豈止是燙,冬日天寒,滾滾蒸騰的熱氣化成壹片白霧。
圍著的人壹片鬧騰,霧氣裏,父親臉色鄭重,手中壹刻不停,反復捶、揉、摔、打,年糕若是捶打不均勻,等冷後便會結出硬塊,吃時自然影響口感。父親打出來的年糕,卻從不見這樣的白點,吃上去只覺糯軟瓷實。等壹只年糕完全成型,手掌已是壹片紅。
但凡是鄉下人家,每戶必有壹口大缸的,年糕壓得實,浸在加了明礬的井水裏,紅艷艷的印花襯著白生生的糕體,便在大缸內壹沈到底,如此放到來年,亦是不搓不浮。
若要吃時,每次只取出壹只來切了片,仍是浸在水裏,隨用隨取。我最愛冬日吃菜汁年糕,新鮮的青菜和年糕燴成壹鍋,菜湯碧綠,年糕潔白,吃在嘴裏,便覺春不遠已。
仍是要存兩只年糕不入水,在除夕祭祀時用。往日在家時,總是興致勃勃跟著母親,去專業殺豬賣豬肉的鄰居家挑腌制用的豬肉,照例要選壹塊肋條,壹塊坐臀肉,用粗鹽仔仔細細抹遍,存在幹凈的大缸裏。
年前釀糯米酒則是外公的壹樁大事。外公和老爸都貪戀杯中物,外公每頓飯都要喝二兩燒酒,是他在田間釣膳之外最大的嗜好。總覺得人有點貪戀的事與物,便愈發可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