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培:相聲啊,就是語言的藝術。
範振鈺:哎,對啦。
高英培:作為壹個相聲演員可不簡單。首先來說,得具備幾種條件。
範振鈺:都要什麽條件?
高英培:要求我們演員呢,五官相貌得端正。最主要的呢,是眼睛,必須要眼神好,口白還得要清,而且各方面的知識都要有。
範振鈺:得明白。
高英培:因為它是個綜合性的藝術,我們這個工作很不簡單。
範振鈺:是啊。
高英培:可是有人把我們這工作看得很簡單。
範振鈺:誰呀?
高英培:我們街坊有壹位,就是這樣。他是天津人,說話天津口音,沒事兒老跟我聊天兒,“哎,高英培,我有工夫兒,咱們摻和摻和,行嗎?”
範振鈺:什麽叫“摻和摻和”呀?
高英培:我就跟他說啦,“您可摻和不了,我們這是藝術。”“得啦!別來這勁兒啦!嘛藝術啊,妳們那玩藝兒有嘛?”
範振鈺:好嘛,太輕視我們啦。
高英培:哎,他這個人就這樣:看什麽工作都容易,看什麽工作都簡單。
範振鈺:實際呢?
高英培:把他擱在哪兒,哪兒不行。
範振鈺:嘴把式!
高英培:對啦。我們院裏西屋住著兩家兒,在鋼廠裏工作,業余的時候兒有個***同的愛好。
範振鈺:愛好什麽呀?
高英培:愛好釣魚。這個釣魚是個慢性子活兒。買個魚竿兒,來個魚鉤,壹根魚弦,來個漂兒;下好了魚食,也許擱著,抽煙,這兒看著魚漂兒。多咱魚漂兒往下壹沈,壹甩竿兒,就釣上來啦。
範振鈺:對,是這個意思。
高英培:慢性子活兒,急脾氣行嗎?急脾氣到河邊上壹呆:走!咦?怎麽沒上來?走!嗯?走!咦,怎麽上不來呢?走!好,上不來沒關系,我下去吧!
範振鈺:他下去啦!這是釣魚嗎?
高英培:摸魚呢!人家西屋兩家老釣魚去,回來在院裏熬魚吃。他愛人看著眼饞啦,就跟他說:“唉,我說二子他爸爸!”
範振鈺:誰?什麽“二個他爸爸”呀?
高英培:他們有個孩子,小名兒叫“二子”。
範振鈺:噢,指著孩子叫的。
高英培:對啦。“唉,我說二兒他爸爸,妳看人家西屋倆大哥呀,沒事老釣魚去,回來就熬魚吃,這玩藝多哏兒!”
範振鈺:看著哏兒啊?
高英培:“咱們甭說熬魚啦,哪怕咱們來頓魚湯呢!”
範振鈺:呵,她還夠饞的!
高英培:他可就接過來啦,“嘛玩藝兒?老釣魚呀?我也不是吹,我不去就完啦。我要去呀,我到那兒,閉著眼拿個百兒八十條來!”
範振鈺:拿多少?
高英培:這釣魚有釣百八十條的嗎?
範振鈺:沒見過。
高英培:他愛人壹聽高興啊,“唉喲,二個他爸爸,妳要能釣,明釣點多好!”“行啦,妳甭管啦,明兒我盯著釣去吧!”可真不含糊,出去之後花六塊錢買個魚竿兒。
範振鈺:還真下本兒。
高英培:壹進門兒,“哎,誰?二兒他媽媽,妳給我烙個糖餅!”
範振鈺:烙糖餅幹嗎?
高英培:“我釣魚去!”
範振鈺:噢,餓了好吃。
高英培:“嗯,拿面口袋給我改個兜子。”
範振鈺:那幹嗎呀?
高英培:“擱魚。”
範振鈺:面口袋擱魚呀?
高英培:“對啦!沒告訴妳嘛,閉著眼拿個百八十條來!”
範振鈺:有把握!
高英培:還真不簡單。早晨七點半走的,下午四點半他回來的。
範振鈺:釣多少?
高英培:壹條沒釣來。
範振鈺:好嘛,白去啦。
高英培:壹進門兒他愛人就問他:“唉喲,二兒他爸爸,妳釣來了嗎?”“釣嘛呀!別提啦,咱去晚啦!我到那兒壹看哪,好家夥,這撥兒過去啦。”
範振鈺:什麽過去啦?
高英培:這魚有論“撥兒”的嗎?
範振鈺:沒聽說過。
高英培:“這撥過去啦,歸其我壹打聽啊,明兒還壹撥呢。我給妳釣明兒那撥去吧。有嘛事兒明早起再說吧,妳先睡覺吧。”第二天早晨,“哎,二兒他媽媽,妳給我烙倆糖餅。”
範振鈺:倆啦!
高英培:“今兒我多擱點功夫。”還是那鐘點走的,又是那鐘點回來的。
範振鈺:這回釣多少?
高英培:壹條沒釣來。
範振鈺:還是白去。
高英培:壹進門兒,他愛人又問啦:“哎喲,二兒他爸爸,妳釣來啦嗎?”“釣嘛呀!別提啦,到那兒還真趕上這撥兒啦,我呀下好竿兒啦,來了幾個小孩兒洗澡,劈裏啪啦壹撲通,沒啦。”
範振鈺:這個寸勁兒啊。
高英培:“急得出了壹身汗,歸其我壹打聽:好家夥,明兒還來壹撥啦。”
範振鈺:又壹撥兒。
高英培:“明兒這撥兒太好了,我給妳釣明兒這撥去。明兒我要釣不來,聽了沒有,妳到河裏盯著撈我去!”
範振鈺:要自殺呀!
高英培:他要跳河!正在這陣兒,同院有個姥姥在他們屋裏串門兒,打算借這個機會勸勸他:“大哥,我勸妳吧!妳看人家西屋倆大哥老釣魚呀,妳可釣不來呀!妳說妳在院兒裏說了多少大話啦!哪樣事兒妳辦成的?往後像這類話少在院裏說,約不來多寒磣哪!”
範振鈺:哎,這可是好話。
高英培:他倒跟人急啦!“姥姥,您這怎麽啦?他們約得來!我釣不來?我告訴您:姥姥,就沖妳了這話我釣去,明兒我釣去!明兒我釣不來,我不在這門口住啦,我沖妳搬家!我,哎……那誰,二兒他媽媽,妳給我烙仨糖餅!”
範振鈺:又改仨啦?
高英培:他愛人壹邊烙著餅,壹邊就琢磨啦,“哎喲,二兒他爸爸,妳可真哏兒啊!魚呀妳是壹條沒釣來,妳飯量可見長啊!”
範振鈺:嗐!可不仨餅了嗎!
高英培:第三天七點半走的,八點半他不釣啦。
範振鈺:不釣啦?
高英培:扛著魚竿兒奔魚市兒啦,上魚市兒踅摸去啦!壹進魚市兒,把賣魚的嚇了壹跳:“喲!怎麽這位釣我們這兒來啦?”他過來還問哪:“掌櫃的,這多少錢壹斤?”賣魚的壹瞧,這位怎麽扛著魚竿兒買魚呀?“您問這個,兩毛五壹斤,壹塊錢四斤。”“兩毛五……活嗎?”“您看,個個活。”還真不含糊,個個活。“嘛,妳啦,您給我來四斤,來壹塊錢的。”人家給他稱四斤魚,“給您擱哪兒?”“別擱哪兒,分量夠嗎?”“您看,四斤高高的。”“嘛四斤高高的?妳再給饒我兩條,再饒兩條。”
範振鈺:這叫什麽人格呀?
高英培:沒辦法,四斤高高的,人家又饒壹個,“給您擱哪兒?”“倒兜子裏頭。嘿,這撥就算我趕上啦!”
範振鈺:還趕上啦!
高英培:拿著魚可就回家啦。到家進門就這壹嗓子,把同院的全喊出來了,“我說二兒他媽媽,妳把大木盆給我拿出來呀!好家夥,我可趕上這撥兒啦!”
範振鈺:這嚷什麽呀?
高英培:為的是讓同院的知道知道他釣來啦。
範振鈺:這是賣派。
高英培:壹嚷嚷呢,同院都出來啦。姥姥也出來啦。木盆往院裏壹擱,壹放水,壹倒,這魚真不含糊。
範振鈺:怎麽呢?
高英培:這魚壹見水,個個活。他可就忘了壹樣。
範振鈺:什麽呀?
高英培:買的魚跟釣的魚不壹樣:釣的魚有大有小,什麽魚都有;買的魚壹般大。
範振鈺:對呀!
高英培:姥姥越看這魚越納悶兒,“大哥,妳這魚都壹般兒大呀?”“對啦,姥姥,這撥都壹般兒大。這叫技術,不壹般大咱也不釣。沒告訴您嘛,閉著眼也拿個百兒八十條來。”“不對吧,大哥,妳這可別是買的吧?”就這句話,他可急啦!“哎,姥姥,妳看這怎麽叫買的?我告訴您哪,姥姥,咱們在壹院兒住這麽些年啦,咱們都是老街坊啦。照您這樣說,我來個半身不遂,您在我身上可缺了大德啦!”
範振鈺:嗐!
高英培:他愛人壹看,在這院裏栽這跟頭幹嗎呢,打算給打個圓盤,“唉喲,姥姥,您可別這麽說話呀,這麽大年紀,說話可真不是地方。這怎麽是買來的,怎麽是買來的?是釣來的,是釣來的。二兒他爸爸,妳甭著急啦,是釣來的。這魚可能有二斤多。”他接過來啦,“嘛玩藝兒,二斤多?四斤還高高的啦!妳不信妳問去,就這樣兒,掌櫃的還給饒我兩條啦。”
範振鈺:還是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