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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公

外公就是外爺,在我家鄉的方言中,習慣把外爺的“外”叫成外(wei),成了“衛爺”,同樣的外婆也是如此叫,這究竟是什麽語法發音,我也無從考證,習慣了我們家鄉都是這樣叫的。

外爺去世已近三年了。按照農村的風俗,三周年是大事,要舉辦隆重的儀式,並大擺宴宴。日子愈是臨近,我對外爺的思念之情就愈濃烈。還記得三年前外爺剛過世的時候,看著母親和舅舅、還有幾個姨哭的悲痛欲絕的,我不知是後知後覺還是怎的,除了在奔喪的火車上哭了幾次,回到家看到外爺的棺槨,反倒沒了應有的傷心,表現出“超凡”的理性,生老病死是自然現象,而且外爺患病已久,已病入膏肓,他的病情我們都諱莫如深。然而,就在外公過世的這幾年中,我時常不由自主的想起外公生前的點點滴滴,愈想,思念就愈深切,愈想,傷心就愈悲痛。

外爺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人。壹輩子勤勞能幹,用勤勞的雙手在饑荒年代拉扯大了六個兒女。記得小時放寒暑假的時候,我壹般是在外爺家過的。拋開作業,跟外爺到地裏幹農活,是我覺得開心快樂的事情。他從不要求我要幹多少活,但是我都會多多少少的做上壹點,沒做多久,就感覺累的不行。然而外爺卻面朝黃土背朝天,彎著腰不慌不忙的壹直在幹,很少歇息。他常說,這就是功夫,莊稼人不怕慢,就怕站。看著外爺彎曲的脊柱在田地間挪動,我覺得那是最偉岸的身軀,是勤勞和力量的象征,只有勤勞的雙手才能支撐起這個家。實在感覺累了,外爺會坐在田埂上,第壹件事不是喝水,而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煙卷和打火機,抽上壹根,過過煙癮。因為是個老煙槍了,他的身上總會有壹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小時候我天真的覺得那是外爺的味道。也是因為煙不離身,放在地頭衣服裏的打火機經過太陽暴曬後會自燃,所以有時會看到他的衣服上有洞,有些大,有些小······

在沒有機械化的年代,耕牛是莊稼人的命根子。以前外爺也養牛,為了照顧牛,防止夜裏牛被偷,外爺就和牛住在壹個屋裏,我們叫“牛屋”。老黃牛吃喝拉撒都在牛屋裏,可想而知那種撲鼻的氣味,不是現在人能夠忍受的。到了白天,餵過草後外爺會把牛拉到大舅房前的那片林子裏,把韁繩栓在光禿禿的洋槐樹或者楝樹上,讓牛曬曬太陽,也為了讓牛在屋外大便,這樣他的牛屋就沒那麽臭了。早晨外爺拉著他心愛的牛,走出牛屋,穿過他家“路門頭”,在和煦的晨光斜射下,他和牛修長的影子倒影在門前凹凸不平的馬路上,至今仍然像壹副畫壹樣印刻的我的腦海中,每每想起就感受到和諧、寧靜和溫暖。外爺在他的牛屋裏養了壹頭又壹頭牛,他的牛也幫助他種了壹茬又壹茬的莊稼。

關於外爺的牛屋,還有壹個畫面我印象非常深刻。他在裏面餵完牛走出來,都會習慣性拿下掛在屋門上破舊、發黑的毛巾,在屋前撣壹撣身上的灰塵,然後用雙手手背,左壹下右壹下的撣去上衣袖子上的灰塵,最後再雙手壹起往下捋,撣去前襟和褲子的灰塵。這才背著手,走出來。小時候我還不懂事的模仿過外爺的這套動作,不知道是因為像,還是不像,大家都覺得很好玩。然而兒時這些美好的畫面,也只能留在記憶裏了······

聽母親說,在我小的時候,因為父親到南方打工,她又要教書,又要照顧我,還要打理莊稼活,實在忙不過來。而且她壹剛結婚的小媳婦,以前壹直讀書,也沒幹過農活,根本不懂怎麽種地。外爺總會在忙完自家地裏的活後,背著手,叼著煙,到我們家的幾畝地裏轉上壹轉,看看地裏的草是不是多了該除草了,莊稼是不是有蟲需了要打農藥了,然後回來告訴母親那般這般,這般那般。在母親的心目中,那是的外爺大概就是壹名農業專家了把。母親有時回憶,外爺經常說的壹句話,地是咱莊稼人的臉。只有地裏莊稼茂盛,產量比別家高,咱臉上才有光。我想這是外爺這麽壹個淳樸的莊稼人的信仰,這種信仰也影響了母親和我兩輩人,在農村只有勤勞才能致富,只有勤勞才能活出尊嚴。

外爺的細致、認真不光體現在莊稼上。我清楚的記得以前小舅家還沒有蓋樓房時的那個小院子。從堂屋到“路門頭”大概有十幾米遠。無論寒暑,外爺每天早晨都起的很早。小時在外爺家住時,早上很多時候都是被外爺大掃帚的掃地聲和外婆做好飯後的叫起床聲弄醒的。外爺起來後,用自家的軋水井打出水,可能自己的臉洗的馬馬虎虎,但是壹定會把洗臉水用手均勻的撒的院子裏的磚面地上,然後用大掃帚壹下壹下開始打掃院子。因為是廢舊的磚頭鋪的地面,很多縫隙,打掃起來並不容易,但是外爺的院子總是幹幹凈凈的,說壹塵不染也毫不誇張。坐在外爺家幹凈的小院裏,晨光從院子東邊撒進來,東面因為有竈屋和牛屋兩間偏房,院子裏剛開始是沒有陽光的,越接近早飯的時間,太陽慢慢升起,院子裏便開始有了陽光,先是壹半暗壹半亮,慢慢的整個院子都亮了。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還有那幾乎和太陽壹同升起的裊裊炊煙,那是我最喜歡聞的人間煙火的味道。

還記得大概八九年前,我們家要在原來的祖宅新蓋壹座房子,年近七旬的外爺執意要去幫我們家做磚面地。那年我上大四,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外爺已經把裏外兩間屋子的地面全部鋪好了磚頭,每壹個磚頭縫都被填滿細細的沙子,走上去踏踏實實,四平八穩,絕沒有深壹腳淺壹腳的感覺。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驚訝於外爺的鋪磚技術,更驚訝於外爺的認真細致。直到看到他鋪院子裏那大概七八米長、五十厘米寬的小路時,我再壹次見識了外爺幹活的仔細。只見他先用鏟子把地做平,小路兩邊放上線作為水平,聽外爺說磚頭得橫壹塊豎壹塊相互垂直鋪放,這樣才能互相用的上勁,不容易翹起。每鋪壹塊,外爺都要雙膝跪地,用力去按幾下,確保四平八穩之後,再以同樣的動作鋪下壹塊。整條小路,外爺都是保持這樣的姿勢,直到整條路鋪完。最後,還要在兩邊垂直的鋪壹圈作為邊,他說這樣可以保護路面不被踩垮。再最後,外爺在路面上撒了壹層細細的沙子,並彎腰用大掃帚水平的緊貼著地面,輕輕的來回掃抹,直到沙子都填滿磚縫。這才算完工。期間,我本家的三爺過來幫忙,看了外爺幹的活,誇道,妳外爺幹哩活,那可得要個人比啊!外爺半開玩笑的毫不謙虛的說,那可真得要個人來比啊!期間臉上洋溢著無法掩飾的驕傲和自信!至今快十年過去了,每每回到家裏,我都會在祖宅門前的那條羊腸小道走壹走,踩上幾腳,它依然四平把穩,平平整整,壹如外爺壹輩子幹的農活,幹幹凈凈,整整齊齊。如今斯人已逝,物是人非,睹物思人,痛上心來······

外爺其實不是壹個太愛說話的人,特別是跟外婆,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們幾乎從來沒有叫過對方,有事都是直奔主題,以至於我從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麽稱呼對方的。外婆是個內當家,急性子、暴脾氣、大嗓門,碰到雙方意見產生分歧的時候,大聲爭吵的永遠是外婆,外爺往往都是用沈默回應,妳說妳的,他從來不跟妳急,大不了就是低聲懟妳幾句。小時候不懂事,我就很替外爺委屈,暗自使勁,以後我壹定不做外爺這樣整天被老婆責罵的人。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就是外爺老兩口的夫妻相處之道,外爺是大智若愚!雞毛蒜皮的家長裏短,外爺總不稀罕與外婆爭執,但是壹旦遇到家裏的大事,比如嫁閨女,娶兒媳婦,甚至後來孫女輩的婚姻大事,不管七大姑八大姨再怎麽妳壹言我壹語的激烈討論,最終拿主意、拍板定奪的壹定是外爺。歷史經驗也證明了,外爺的話往往都是對的。在人生的長河中,關鍵時候能拍板、敢拍板的人,壹定是有豐富的人生閱歷、並且眼光獨到的人,外爺就是這樣的壹個人。

外爺雖然不茍言笑,但是每當家裏有親戚朋友來時,他看到後壹定用最燦爛的笑容歡迎客人,還壹定會說壹句,誰誰誰來了!我在讀書放假時到外爺家,外爺微笑著說壹句“勉回來了”,那是我覺得最賓至如歸感覺,以至於我早就把外爺家當做自己的家了。我的爺爺過世早,從小就沒見過爺爺,後來我就幹脆改口叫外爺為“爺”了,雖然那是還小,但是冥冥之中我總固執的認為,叫爺比叫外爺親。自然,外爺也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稱呼。

外爺是壹個很聰明的人。聽父親說,外爺年輕的時候,個子雖小,但是長的很清秀帥氣,還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小諸葛。不知道外婆當時是否也是因為顏值控,才嫁給了當年家徒四壁的外爺!革命年代外爺作為村裏為數不多的識文斷字的人,在生產隊裏做過會計。就是到了近些年,壹旦村委會搞土地流轉,要重新分地時,都會請外爺出山,他能把村裏的耕地重新丈量、分割、計算,不管是方方正正的還是邊邊角角不規則的,外爺都能準確計算出面積!也許不規則多邊形的面積計算在讀過初中的人看來不算什麽,但是對於外爺這個只讀過夜校,連小學文化都算不上的人來說,這可是個了不起的事情。就憑這壹招,外爺當年可完全就是村裏叱咤風雲的人物啊!

外爺還是壹個非常有毅力的人。不光是種地有恒心和毅力,最大的毅力體現在他戒賭這件事情上。聽母親說,外爺年輕時嗜賭成性,經常夜不歸宿,混跡賭場。推牌九,搖麻雀,打麻將,他都可以玩的門兒清。我雖然沒能目睹外爺年輕時在賭場的風采,但外爺上了年紀以後,每逢春節,母親和幾個姨,舅舅,甚至包括我們孫子輩都會陪他玩推牌九或者打麻將。壹來讓他老人家過過牌癮,二來也會故意輸給他,哄他開心。看著做莊的外爺在兒孫們面前,摩拳擦掌、氣定神閑,洗牌發牌,動作純熟,輸贏算錢,毫不含糊,我不難想象外爺當年叱咤賭場的樣子。然而就是這樣壹個嗜賭成性的外爺,當年楞是戒賭了!聽母親說,當年隨著兄弟姐妹們都長大了,家裏的開支陡然增加,外爺覺得不能再賭了,再賭下去這個家就要完蛋了。母親曾對我說過壹個具體的標誌性事件,我記不大清楚了。從那以後,年輕時的外爺再也沒有賭博過。有人說賭博就像抽大煙壹樣,是會上癮的。戒賭真的是需要非凡的毅力,真的不得不佩服我的外爺,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我愛吃紅薯,特別是黃澄澄的洋紅薯,小時候壹頓我能幹掉滿滿的兩大洋瓷碗。每次放假回到外爺家,他都會帶我去大舅房子前面的那個紅薯窖。我那時個子太小還不能下紅薯窖。其實外爺個子也不高,下去也得費上些功夫。只見他先是雙手撐在紅薯窖口,兩腳踩在裏面預留的木棍上,然後上身趴在窖口,雙腳慢慢往下試探,直到雙腳觸到窖底預留的磚頭堆上,才敢慢慢松手,彎腰低頭進去,開始揀紅薯。這時我會把壹個用繩子系著的小桶放下去,等外爺裝滿壹桶後,我再使勁拉上來,倒進大筐子裏。如此反復,直到筐子裝滿。下去容易,等到上來就難了。外爺身材矮小,站在窖底預留的磚頭堆上,雙手並不能夠著窖口,他得用力跳壹下才能勉強夠著,然後身體往上揪著,才能慢慢上來,有時我還得在上面拉他壹把才行。蓋好紅薯窖,外爺和我擡著壹大筐紅薯回去,等待著外婆做的紅薯稀飯——那時我最愛的美味佳肴。現在吃上壹碗紅薯稀飯並不難,但再也沒有那時的香了,因為以前的那碗稀飯裏包含著外爺的辛勤勞動,滿含著外爺對孫輩簡單又復雜的愛。多麽想我沒有長大,外爺也沒變老,也沒疾病,更不會逝去,再喝上壹碗他刨回來的紅薯稀飯······

有人說時間是治愈傷心的良藥,但是為什麽時間越長,我反而更加想念外爺。想念他被歲月壓彎的脊梁,想念他迎我回家的微笑,想念他背著手丈量土地的樣子,想念他樸素而富有哲理的思想指引,想念我和他曾經***同經歷過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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