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朝鮮族民謠《阿裏郎》的文化內涵
從歷史上來看,說朝鮮民族是壹個多苦多難的民族並不為過,自民族成立以來,就壹直受到外來的力量所壓迫與奴役.古代很長時間以來,都是遵從東亞藩屬外交體系,作為中國封建王朝的附屬國,以"事大以誠"的方式來求得生存;而到了近現代,好不容易擺脫了附屬的命運,卻又被日本所吞並,遭受到更加殘酷的殖民統治;而後又經歷了朝鮮戰爭和骨肉同胞南北分裂的痛苦,至今為此,北朝鮮依然處於弱者現況.
也正因為長期的被壓迫被奴役的生存狀態,深深刺痛了許多朝鮮族人的心,所以"恨"的文化基本上成為了朝鮮族文化的精髓,這壹點在日本是廣為人知的.許多日本人對於朝鮮族的"恨"而言,都認為朝鮮族人對日本人恨之入骨.在漢語中,"恨"也是帶有壹種淒苦悲怨的含義.不過,這壹些與朝鮮族人的"恨"並不同.關於朝鮮族的"恨"的本質,韓國學者崔吉城在《恨的人類學》壹文中指出:"恨,決不是怨恨,理解為日語所說的'仇恨'是極大的錯誤.就是說,'恨',是沈澱在自己本身內心裏的情感,沒有具體怨恨誰那樣的復仇的對象.恨,是對未能實現的夢想的憧憬."[1]
而金大中在《金大中哲學與對話集》中也指出:"歷史上朝鮮壹直受別人的奴役和壓迫,所以朝鮮文化已經成為壹種'恨'的文化,他們始終抱有希望並等待著,在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他們忍受著巨大困難,千方百計堅持下去,這就是'恨'的本質."[2]怨恨,仇恨等基本都是出於壹種憎惡的情感,這是必然會導致對所怨恨、仇恨對象的沖擊對抗,而朝鮮族的"恨",是在不斷的等待中堅持,是為了使未能實現的夢想復活,從而發泄心中的沈澱情感,希望向新的再生飛躍的起動裝置.[3]
關於朝鮮族的"恨"文化,從家喻戶曉的朝鮮族民謠《阿裏郎》中可見壹番,這首悲壯多情的歌曲可謂是表現朝鮮族"恨"文化的經典之作:
阿裏郎阿裏郎阿裏郎喲
我的郎君翻山過嶺路途遙遠
妳真無情啊把我扔下
出了門不到十裏路妳會想家
阿裏郎阿裏郎阿裏郎喲
我的郎君翻山過嶺路途遙遠
春天黑夜裏滿天星辰
我們的離別情話千言難盡
阿裏郎阿裏郎阿裏郎喲
我的郎君翻山過嶺路途遙遠
今宵離別後何日能回來
請妳留下妳的諾言我好等待
《阿裏郎》是壹首旋律悠揚動聽、歌詞直白又流露出委婉纏綿的朝鮮族民謠,蘊含朝鮮民族獨特的風格和情感.歌詞中的"阿裏郎"相傳是朝鮮的壹位農民起義領袖,在起義失敗以後,與妻子壹起隱居深山.壹天,其妻子被人調戲,阿裏郎因懷疑妻子不忠,憤而離家出走,他的妻子追著用痛苦哀求的聲音叫喊著:"阿裏郎,阿裏郎,阿裏郎喲."目前在朝鮮半島,還有許多以阿裏郎命名的山峰,各個地區也都流傳著旋律結構各不相同的《阿裏郎》.從《阿裏郎》整首歌詞作品來看,表達的就是女主人翁被棄的情感傾訴,雖然女主翁是因誤解而被棄,但是從她所表達的感情中來看,卻沒有因為無故受傷害而怨恨自己的丈夫,而是始終在內心深處對丈夫的無限思念,期盼著與丈夫的再次相聚,並且傾訴著對未來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雖然也是傾訴無奈的情感,但是卻控制了悲哀和怨恨,並在此基礎上用不斷堅持和等待去超越悲哀、怨恨、傷痛,直至獲取喜悅,獲得夢想的實現;雖然也有悲傷的情感,卻是對自己未能實現的理想的悲傷,同時又是悲而不哀,因為只有悲才能有所振奮,就算被棄也無悔,始終堅守著,始終相信著,這是朝鮮民族"恨"文化的鮮明個性,這也是朝鮮民族文化的生命美感.
壹個民族,因某些原因壹直被壓迫被棄被傷害,雖然心中也有"恨",但"恨"已經超越了傳統字面上的意思,直達更高更廣的境界.朝鮮民族的"恨",就像是"朝鮮"的含義壹樣,就算是前期深深的黑夜,心中依然期盼著那註定會升起的"晨曦",就算再苦再難,依然在風中高唱著永恒的《阿裏郎》.
註釋:
[1] 轉引自金文學:《東亞三國誌——中日韓文化比較體驗記》,中信出版社,2006年版,第34頁.
[2] 金大中:《金大中哲學與對話集》,馮世則等譯,世界知識出版社,1991年版,第50頁.
[3] 參閱金文學:《東亞三國誌——中日韓文化比較體驗記》,中信出版社,2006年版,第34頁.
(王生寧 於 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