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尋樂;幾乎壹切,都是我們的好玩具,無論好不好玩
當年,油燈周圍,正是我們的生活、人生、社會、背景;
我們艱難困頓、苦不堪言的鄉村、鄉民、鄉情……
——題記
小油燈,即煤油燈,我們煙臺鄉下土話叫火油燈。
小時候,因為沒有好玩的,小油燈竟也很搞笑地成了我們的“兼職”玩具。
說到小油燈,在當時的鄉下再熟悉不過了。大約1970年以前,農村的照明幾乎全靠小油燈。完全可以說,小油燈是鄉間的光明之神;正是昏黃的小油燈,點燃了農家幾十年的漫漫長夜;給鄉村鄉民以無限光明。那時候,鄉下手電筒不多,有也用不起幹電池;嘎斯燈是後來才有;沒有電燈;沈沈黑夜還就指望小小的火油燈來點亮、看護。
小油燈多為圓柱形玻璃燈體,薄鐵皮蓋子,蓋子中間打個孔插上燈芯管。燈芯有棉線、有紙卷的。那些年,農家戶戶都有壹兩盞油燈;掛在墻上、門框上,或放在桌面、墻壁的燈窩裏(室內墻上的矩形通孔),這樣,壹盞燈可以照亮兩間屋,也算是儉省節油措施。小油燈無論走到哪裏,都將壹片黑灰帶到哪裏,如影隨形、形影不離:燈火總把背景墻面或門框熏上壹攤黑灰。也許,這是她給人們照明後,故意收取的“電費”、利稅?她總是同時賜予人們光明與黑灰——是的',黑灰;不是黑暗!由於農家臟亂的環境和油燈的特點,致燈體燈蓋老是布滿烏黑的油汙塵埃。其實,這些恰與低矮的茅草房、灰暗臟亂的屋墻、到處是灰塵、壹年只打掃壹次衛生和諧壹致。
農村每家都有壹兩個火油瓶,擱在屋墻角;不是專用油瓶,都是破舊玻璃酒瓶,壹般為壹斤裝的;蓋子也早丟了,就用廢紙、廢布條卷巴卷巴塞住瓶口,混充瓶蓋。油瓶總是烏黑油呱呱的,粘滿汙垢。與角落的塵汙、蜘蛛網比肩為伍混為壹談。有時候,蜘蛛幹脆把油瓶當成其自家天地的免費的擎天柱,大模大樣在上面顫顫悠悠拉絲結網。
小油燈不僅送來光明,還獎賞我們寂寞無聊的青少時代以諸多樂趣和歡悅。
以油燈作玩具和玩伴,生發出許多“微軼事”;關於節省火油等方面,也有不少“準奇聞”。
每天晚飯後,媽和姐織花邊,我們兄妹幾個伏在小飯桌上、圍繞小油燈坐壹圈看書寫作業。為省油,全家***用壹盞燈光昏黃的小油燈,燈頭火苗比黃豆粒大壹倍。我們邊寫作業,邊插空借口玩油燈;寫壹會玩壹次。
燈芯會不斷消耗,常需要用縫衣針或細鐵絲挑高燈芯,這事正適合年少貪玩的我們;於是,毫不猶豫地將其作為義不容辭的崗位職責與光榮使命。而光線太暗,常看不清書本。淘氣的我們趁母親不註意,偷偷把燈芯挑得高壹點。結果常招來母親壹頓斥責和怒目圓睜……隔著花邊板子,甚至用笤帚輕輕拍打我們頭部,並不多打、只打壹下,同時大聲哈呼壹聲,屬於人民內部性質的溫柔警告。就因為不舍得浪費那壹點廉價的火油。母親為儉省那壹滴油,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機來算計。
有時,我故意把燈芯挑很高,裝作無意失誤,燈火會砰砰砰上下跳蕩,像個小動物邊跳邊哼、很是有趣,不知什麽緣由,可能是氣流所致;我會興味盎然地嬉笑閑聊,觀賞燈頭兒的舞蹈。等到媽媽的厲聲呵斥傳來,我們早已盡享樂趣、凈賺到手,遭斥挨罵也劃算。紙燈芯不壯,有時挑碎了斷了,媽媽就批評。故需小心翼翼。
燈芯上,還會結壹層燈屎硬蓋,是燈芯燃燒後的氧化物碳化物,我們就時不時趁機用鐵絲、洋火棍去扒拉掉,這也是孩時我們的營生、甚至“生活”。我還喜歡用廢紙擦拭燈體清除油汙,亦算是玩耍的遊戲吧,把油呱呱臟兮兮的燈體從臟汙擦得鋥光瓦亮,猶如令壹個囚犯改過自新,心裏遂爾敞亮,有壹份小小的滿足,接近壹個“微型”成就感。
油燈瓶體細細的,放在桌臺面上,高度不理想;且很容易碰著,偶爾不慎壹碰就倒了。燈蓋又不密封,即會灑出火油。接著,在母親的責怪聲中,幾個人趕緊手忙腳亂用紙或布擦油。粘得手上也是熏人的火油味。
為此,我們搞了個小發明,從屋中間天棚上系壹根細繩垂下來,把油燈吊在半空。這樣光源位置合理、高度適中、且可隨時調節、方便大家***享光明。燈碰不倒了,壹般也不會灑火油。但有了新問題,偶爾意外磕碰壹下,煤油燈就在空中搖來擺去打秋千,像個調皮孩子,還邊擺邊轉來轉去搖頭晃腦。後來,便改用較硬的鐵絲或細木桿代替繩子掛燈。
用油瓶往燈裏倒火油,也是我的壹大樂事。且算是玩耍保留節目。我和哥經常暗裏爭搶著倒油。壹旦發現燈裏油不多了,就立即搶先去倒;有時燈裏還有點油,也趁早倒油、先下手為強,為了搶占先機、多玩幾次。有時倒急了,油就灑到外面。
什麽?妳竟然說——不好玩?這些有什麽意思?NO、NO、NO!請問,那個年齡段,哪裏有不好玩的東西?我們眼裏,這壹切都是最好玩的!那個貪玩調皮的歲數,遇上物質、文化壹窮二白、壹貧如洗的年月,我們是逢著什麽玩什麽,捉到什麽玩什麽,統統歸入我們的玩具兵現役軍團。沒有什麽是不能玩的。我們壹無書讀、二無報紙、三無玩具,不幸淪為“三無少年”!不玩這些玩什麽?貪玩的年齡、卻沒有玩具;自然會想方設法,把生活中的許多物什借來冒充玩具、哄騙自己:好好玩哈,乖!再無聊的事情,我們也會創造趣味、從中找樂、玩出花樣。對壹切都充滿好奇;成天絮叨得手癢癢!貪玩心理、好奇心早就餓得死去活來!壹句話,精力過剩、閑得慌。
我家的油燈,不僅有諸多故事,更有不少事故。
小時候,我和哥常玩轉燈,哥倆輪番,妳方玩罷我登場;壹個主演、壹個收視觀摩;觀眾席上,有時還有爸爸的身影!偶爾甚至也客串壹次半次男壹號!當時不到50歲的他,不僅沒有阻攔我們,尚且如此縱容我們,甚或與我們同流合汙。哈哈!多麽可愛年輕的父親。我們手持油燈站在地上,整個人勻速旋轉,開始先慢點,逐漸加速越轉越快,爾後保持較高的勻速度。燈火就圍著人轉圈,正宗的純天然原生態“人造個人衛星”!在相對流動的空氣中火苗朝後斜躺著。試驗多快的速度燈火不會滅掉?有時轉速不均勻,或者轉得過快,加速度過高,燈火就熄了,人便陷入壹片黑暗;有時轉圈過多,燈沒滅人卻暈乎摔倒,燈油灑了、甚至燈摔碎了。有時,不斷旋轉腳下遊移、偏離中心定位不準,手或燈即撞到屋墻或門框上!至此,挨母親的責罵受罰是免不了了。
那時候,我家***有兩盞小油燈,若放在墻上燈窩裏,可勉強為三間房照明。高考時,大概是為了我復習,爸專門從縣城買來鐵質的小油燈,由我專用;像個又矮又扁的圓形小茶壺,可以放在臺面或掛墻上,表面刷了天藍色油漆,很漂亮,顯得挺洋氣。這是當時農村最高級的油燈了。
油燈光線暗淡,看書寫字要盡量把書本、頭臉靠近燈火才能看清楚。因此,經常烤焦了頭發還渾然不覺,直至聞到嗆人的焦糊味才覺醒。夏天,在悶熱的蚊帳裏挑燈夜戰,有時累得不關燈就睡著了。有幾次險些點燃蚊帳。想想真是後怕。
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夜晚、小油燈下的母親。童年時代起,小油燈昏黃的燈光裏,壹直輝映著媽媽疲憊、病態的面容。有小油燈作證!母親長年累月帶燈拉夜,為全家縫縫補補、結毛衣、織花邊。總是午夜或下半夜才休息,忙亂壹天準備睡覺的母親,爬上土炕寬衣時常會說:唉,又熬到壹天的好時候!此時的母親,可能才是最幸福的,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帶著壹天的身心俱疲、小結壹天的勞動成果,真正是甘苦倍嘗、飲盡窮苦日子的酸甜苦辣鹹。
這壹切,小油燈看到了,也聽見了!只是,小油燈可能搞不明白、理解不透,母親那是悅嘆、還是哀嘆?
壹盞灰暗的小油燈,照亮了那整個大時代;映出當時的貧困、落後,物質文化生活的匱乏、寂寥。雖然,小油燈和那個“窮過度”昨天,已經走遠;卻像壹座黑夜的燈塔,依然執拗在那暗淡遙遠的昔日閃爍、眨眼;以這般特有方式,深切、默默地提示我——銘記過往,輝映今日,燭照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