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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腳步聲

文摘/春回大地

世上有無數的音色吸引耳目,風聲雨聲樂曲聲,唯獨腳步聲不常引人註意。它因貼著地面而顯得低調沈穩,雖不張揚,卻別有壹番情深意長。父親的腳步聲就是如此,那樸實的布鞋踩在地上的聲音,踏實而安穩,是世上最美的搖籃曲,伴我壹個又壹個好夢。

我小時候,父親在鄉裏主管教育,那時候的鄉還叫公社。官雖小,可父親好像是天底下最忙的人。聽母親說,我出生那天,父親還在壹個偏遠的鄉村小學校檢查工作,是母親的同事用地排車拉著她趕到衛生所。地排車是當時北方農村壹種傳統的運輸工具,車體用木頭制作,兩個輪子由橡膠制成,樣子簡單樸素,但使用非常方便,拉起來就會吱扭吱扭地響。在壹路吱扭吱扭聲中,伴著冬天呼呼的寒風,母親被匆匆忙忙地送到醫院生下了我 。

記憶中父親經常早出晚歸,騎著那輛上海產的,黑色的永久牌自行車壹大早就出去,晚上總是很晚才回到家。因為晚,我經常已經睡著了。但在迷迷糊糊中,我總是能聽到父親回來的腳步聲,父親身體微胖,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有些沈重,或者稍微有些拖沓,悉悉簌簌的,但很有節奏感,間或父親壹兩聲輕輕的咳嗽, 腳步聲由遠及近,由輕漸重,伴著小院裏不知名的蟲兒唧唧的叫聲,在靜靜的夜晚中聽得十分清楚。聽到父親的腳步聲的我,也逐漸變得踏實平靜,有壹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終於也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這大概是父子間壹種特殊的心照不宣的鏈接吧,父親怕打擾孩子睡眠,走起路來格外的小心,而孩子也總是在聽到父親的腳步聲知曉父親已平安回家,才放心睡去。

記得五歲的時候我第壹次離開家,跟著表哥到六十裏外的舅舅家玩,晚上就住在舅舅家。因為想家,晚上怎麽也睡不著覺,哭著鬧著要回去;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聽到了父親的腳步聲,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仿佛是父親壹雙溫暖的大手在安撫我小小的胸膛,濃厚的夜色在熟悉的腳步聲中也壹下子化開。我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呀,真的是父親。父親正站在床邊,慈祥的望著我,眼含笑意,“走,回咱家去。”原來我走後,父親和母親壹合計,很擔心我會想家,父親就騎了自行車到舅舅家來接我。壹路上坑坑窪窪,又是夜晚,黑燈瞎火的,父親騎了兩個多小時,還摔了壹腳,累壞了。

我自幼體弱多病,聽母親說,可能是因為我生下來之後就放在了衛生所的壹個涼板凳上,只裹了個薄薄的被子,大冬天落下的病根。初二的時候我得了壹場大病,在市醫院住了壹個多月。病房在五樓,由於腿不能走路,父親每天背著我樓上樓下,到不同的地方去做那些名目繁多,永遠做不完的抽血、化驗和檢查。父親雙手托住我的屁股,身子微傾,抵著頭,看著腳下的樓梯,他的腳步沈穩,又小心翼翼。我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聽著腳步聲,每壹步都那麽有力,踏實;有時候我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進入了夢鄉,生病所帶來的疼痛在父親厚重的腳步聲中仿佛都不存在了。

我第壹次離家出遠門是十七歲的時候,去千裏之外的上海讀大學,父親送我到學校,我們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說是“坐”,其實大多時間是“站”,火車上人擠得都透不過氣來,連廁所裏都塞滿了人,座位底下也躺了人,哪有空間去“坐”呢。到了學校,父親幫我交了相關費用,買了必需品,把宿舍的床位安置收拾妥當之後,準備離開上海回山東老家。我的宿舍在四樓,由於害怕別離,我並沒有下樓送父親,只是壹直站在窗前往外看。我看見父親微胖的身子從樓洞裏走出來,壹邊回頭望向我宿舍的方向, 壹邊有些笨拙的撩了衣服的壹角,費力的擦拭著額頭;大概這兩天勞累的原因,他的步子有些慢吞吞的,甚至踉蹌了壹下。我壹直望著父親的背影,那熟悉的腳步聲又在我耳邊響起,悉悉簌簌的,有些拖沓,偶爾間或壹兩聲輕輕的咳嗽。我看著父親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大概二十年前我來到美國讀書,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在好幾個州飄蕩;後來終於安頓下來,在壹所大學裏當老師。其實父親的第壹份工作是小學老師,教語文,後來才到公社裏主管教育,我的母親也是老師,這壹切大概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吧。後來父親和母親到美國探親,我才忽然發現父親壹下子變老了,他腳步踉蹌,行動遲緩,而且經常咳嗽。有時候他半夜裏起床,我聽到他哆哆嗦嗦的腳步聲,壹步壹步費力地挪著,每壹步都重重地摩擦著地面,我的心和父親的腳步聲壹樣變得愈發沈重和無力。我知道,時光荏苒,歲月無情,父親的腳步聲終有壹天會離我遠去。

父親去世那年的夏天曾經陪我在蘇州教課壹月有余。後來我每次寓居蘇州總會情不自禁想起父親,在靜靜的夜晚,窗外萬籟俱寂,我卻難以入睡,輾轉反側。在朦朦朧朧之中,我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由輕漸重,悉悉簌簌,伴著間或壹兩聲輕輕的咳嗽。那正是父親的腳步聲啊,我這樣聽著聽著,心情逐漸變得平靜安穩,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父親常教導我說,不積跬步,無以行千裏。他把壹生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大半輩子行走不過家和學校的方寸之間,他生養的兒女和教導的學生真的行千裏了,見到了比他更大更精彩的世界,父親應該很欣慰吧!

人生而有腳,腳生而行走,所以世上所有的別離都是在情理之中。如今父親終於可以放心地越走越遠,和母親壹起,向著那廣闊的自由之地行去,再也沒有俗事纏身,再也沒有疾病痛苦,我應當為他們祝福,他們的腳步聲也將永遠回蕩在我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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