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官方的說法,祝家樓村“滄桑寫就雋永之美”,“它以厚重的歷史、古典的明清建築群、璀璨的明清雕刻藝術,受到世人的矚目。”《祝氏宗譜》略考,始祖延齡公,江西南昌奉新人,明洪武年(公元1369年)遷居呂王城下祝家河,第三世言公遷居祝家樓,繁衍至今。古民居核心區域為門前水塘及池塘北岸的民居。散落在村裏的大小院落***有30多座,房屋300多間,民居縱橫交織,以4條東西縱深的平行巷道連通。
壹
時值隆冬,雪後初晴。村落在寒風中,氣溫比預報的更低,景色比想象中的更蕭條。村西池塘,明顯有改造過的痕跡,鵝卵石鋪就的入塘溝渠,當是“保護發展”的見證。塘埂依舊是土路,長約三十米。兩棵高大的落葉樹,壹棵是洋辣子(學名烏桕),壹棵是楓桕樹。洋辣子有二人合抱粗,油籽早已收獲,只剩樹杪細枝在空中散亂;楓桕樹身形挺拔,樹枝緊湊,樹杪處的鴉雀窠尤為醒目。二樹的蒼老勁跟池塘的瘦小相應,倒也不覺得違和,只是駁岸的各色花樹,或蒼翠,或蠟黃,總覺得與未消的冰雪不搭。
進入村子,古樸與破敗盡收眼底。高大的門樓,巨大的條石基礎和磚墻,精美的石刻和彩繪,屋面小青瓦,屋頂封火墻,高高的屋脊飛檐、獸頭,無壹不昭示著歲月的久遠,審視著歲月的蒼桑。
與明末清初古建築相伴的,則是相當長壹段時間農村常見的土坯房,坍塌傾圮,早已失去了居住功能,更顯時代巨輪碾壓的無奈與絕望。保護古建築群時,這些特定時代的居屋該如何處理?推倒吧,有些古建築會失去依倚;復建吧,土磚房實在不適合居住,且保養、維護費從何而來?改建為青磚青石黑瓦重檐吧,歷史文化價值何在?難哪!
二
村南有紅安極少見的宗族祠堂(八裏陡山吳氏祠堂保存相對完好),祝氏宗祠——“太原家廟”,高大壯觀,據稱始建於清乾隆年間,多年破敗不堪,經2011年維修,得以恢復原貌。
明明是從江西南昌移民過來的,為何祠堂題額是“太原家廟”?
走過祠堂,陣陣鐵鍁鏟地的尖銳聲從深巷中傳出。巡聲過去,祝大哥正奮力鏟雪。簡單招呼後,問及“太原家廟”原委,祝大哥壹副百事通的模樣,給我娓娓道來。
祝氏先祖於明初洪武二十壹(1388年)自江西遷出,同出者為三兄弟,祝元壹、祝元二和祝元三。始出湖北黃陂定居,十四世時祝載九攜三子逆灄水而上,遷至黃安縣小程山腳下祝家安居落業,進而分支華河鎮北四裏許的祝家樓。(此說與《祝氏宗譜》有出入。)
祝姓在古代以居住山西太原、河南洛陽的兩支最為著名,這兩支在相當長的歷史年代裏為祝姓的象征,被祝姓稱作太原郡望、洛陽郡望。故祝家樓祝氏祠堂門楣題“太原家廟”。
黃安祝姓後裔在明清時期陸續遷湖北孝感、麻城、新洲等地,壹支遷往河南信陽。黃安祝姓現已枝繁葉茂矣。
祝大哥今年五十有三,非常健談。自言三十年便行走江湖,以買賣古董為業,後返鄉務農,農閑就在周邊打工。他熱情邀我進屋。入室為天井,步入正廳,地面用水泥鋪就;中堂掛玻璃嵌毛澤東像,兩側家用對聯;中堂邊掛鄭板橋竹畫;春枱烏漆,上面散亂放著瓶瓶罐罐;正前居中,擺壹八仙桌,兩旁列四椅。桌椅春枱均顯古舊,看不出質地,但做工精細,雕刻的花鳥魚蟲清晰可辨,栩栩如生。堂屋裏擺上的舊木家具,浸透著些古色古香。我冒昧地問及另四張太師椅的下落,祝大哥有點尷尬,支支吾吾的,我也沒再追問。
祝大哥非常自豪地說道:“整個祝家樓只有我家堂屋才有文化氣息。”我擡頭瞟了壹眼閣樓板,連連說“那是那是”。
祝大哥看我貌似壹個文化人,便壹壹給我介紹張掛在墻的名家字畫:板橋居士的竹畫“高風亮節”,唐伯虎的“百子圖”,安然(何許人也?)的“威震山林”。
和他壹起贊過“名家”字畫後,我被旁邊隨意擺放在小桌上的《推背圖》吸引了。小時候曾見過壹些線裝本的書,如《本草綱目》《增廣賢文》等,都是先父生前日常所看。此類《推背圖》也恍惚記得見過。
“封面的“祝”字是妳寫的?”
“是啊!”祝大哥自豪地說。
“卷壹呢?”
“不知落哪裏去了。”祝大哥又尷尬了壹下。
三
高中同學群裏曾發起壹個問題討論:祝家樓壹古屋門楣上三個字到底是什麽字?當時討論時的情形記憶猶新。現在親臨祝家樓,拍下此三字,同學考證的盛況猶在眼前。“愛吾廊”,“愛吾廬”,“愛吾孔序”三種說法,各有其理,諸君可自行腦補。
四
順巷而上,可至後山。石板路積雪未消,在冬日陽光照射下,潔白晶瑩,閃閃發亮。腳踩雪上,哢哢作響,那是零下五度的氣溫與冬雪的痛苦分離。斷墻隨處可見,墻頭的枯草與遠樹壹樣,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轉至村南門塘前,塘埂柳樹尚小,紅梅已發。壹老者手握暖爐,瞇著眼睛,在屋側曬著太陽;壹中年男子從遠處田埂走了過來,肩上扛著耙鋤。
整個村子闃寂無聲。